不计其庶-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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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昌等人全都集中在甲板上看洪水。霍克走到跟前:“情况似乎很不妙。”
庭芳看了看天上的乌云,不算很可怖:“我们来的路上,天气还好。是上游的大洪水。”
霍克问:“你们还要去么?”
徐景昌道:“得等水退才能去。”水流湍急,沿岸的纤夫早跑的没影儿了,长江有些地段,光靠风帆是不行的。
霍克沉默了一下:“菲尔德船长不想去内陆了。”
徐景昌本就对洋人不报什么希望,只淡淡的说了句:“哦。”
庭芳便道:“既如此,靠岸,下船。”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没空跟个洋鬼子磨牙。
霍克道:“我想跟你们去江西。”
庭芳很是佩服霍克传教的执念,无可无不可的道:“随你。”
豆子愤愤的道:“他们说话不算话!”
洋鬼子的话谁信谁傻!庭芳没有多言,他们的行李非常少,本是预备到了地头在买,不料路遇意外。火速打包完毕,大船正好靠岸,庭芳等人利落的走了。菲尔德看着过分好说话的“皇室”一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惴惴。各国的皇室都经见过一些,他们也太好说话了吧?真的不是在憋着使坏么?可人已经走了,后悔无用,不如麻溜跑路。商船那么多,郡主殿下未必记得住他们。
徐景昌惯常行走江南,对松江很是熟悉。下了船就寻了辆马车,直接往相熟的客栈走去。客栈掌柜的好有二年没看到徐景昌了,忙笑盈盈的过来见礼:“徐老板,好久不见!可是在别处发了大财?看不上我们松江府了。”
徐景昌直接对掌柜颔首:“有空院子么?”
掌柜忙问:“要顶好的么?”
徐景昌点头:“我带了内子,还请预备个干净的。”
掌柜又忙拱手:“原来您成亲了,恭喜恭喜。”说话间就喊了店小二引徐景昌一行往院子里去。掌柜悄悄打量从马车上下来的庭芳,暗自咋舌,光丫头就带了六个。竟还是个大肚婆。不在家呆着,四处跑作甚?莫不是外头养的大了肚子便带回家去?再一看,队伍里还有个洋人,做神父打扮。掌柜见识多广,知道他们是上蹿下跳想传教的,嫌烦就装作没看见。
两进的院落十分清幽,徐景昌在外闯荡惯了,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好了住所。钱良功初下船还有些不适应,只觉得陆地比船舱还摇晃。庭芳见状,只得打发人去休息。大夫急急赶上来,再此替庭芳诊脉,还是什么事也没有,心中对庭芳的身体素质无比叹服。
庭芳进到屋内,随意捡了个地方坐好。翠荣几个丫头有序的打开行李,寻找能用的物事。不一会儿回道:“东西都不多了,还得买些添补。”
徐景昌道:“松江自古繁华,都先歇一日,明日再去外头买。上游涨水,咱们一时半会儿行不得船,只得暂留了。”说着忧心的看了庭芳一眼,拖的越久,临盆越近。客栈通常忌讳生孩子,得赶快在松江买座小宅子暂作安顿,以免庭芳忽然生产,措手不及。
庭芳皱眉道:“使个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哪处涨水。又涨了几日?”
徐景昌道:“此事问掌柜最明白,翠荣,你去同钱先生的小厮说一声儿,叫他请掌柜来说话。”
客栈的掌柜通常兼职卖情报,常被客商咨询。听闻徐景昌想打听事儿,就知道横财来了,忙不迭的进来。才进门就笑问:“徐老板想知道什么?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景昌半真半假的道:“内子即将临盆,想赶回江西生育,却是见长江涨了大水,可是上游有灾?”
掌柜一拍大腿道:“哎哟,徐老板是不知道。涨了好一阵了!我听逃过来的客商说,安徽江西连下七八天大暴雨,湖北湖南亦是有灾,这已是过了一波儿了,前几天……啧啧,江上全是尸首!咱们松江的知府都吓坏了,谨防有瘟,不许民众喝生水哩。夫人是江西人?那可不大好回去。便是水退了,立刻就有瘟,夫人现在的模样儿,顶好在松江生了再说。”
庭芳心道,等她生了黄花菜都凉了!忙问:“具体哪些地方有灾,掌柜可明白?”
掌柜摇头:“凡有灾,总是谣言满天飞。我也不知真假,不敢胡乱说给夫人听。夫人倘或想知道,我使个人去问问江西的客商可好?”
徐景昌道:“那个且慢,你先替我寻个经济,我要买座干净的宅子。不拘大小,要立等能住的。”
掌柜为难道:“沿江富户多有大船,洪水一来,带着家小就往松江跑。如今松江四处都是买宅子的人,只怕有些贵。也是赶巧,才走了位客商,不然我们家都叫人租了去。”
徐景昌道:“你先替我寻,实在没有再想办法。”
掌柜道:“行。”说着又看了眼庭芳的肚子,“徐老板预备住几日?”
徐景昌心道果然忌讳,便道:“总要买着宅子了再说。”
庭芳道:“何必那样麻烦。咱们又不常住松江,买了还得卖。”
掌柜忙道:“不差那几个钱,还是自家住的舒服。”
庭芳在青楼猫了三年,各地风俗都听过一些,知道掌柜想撵人。古时生育风险太大,又伴随着各种传说,还有血房不吉之语。她若在此处生了,掌柜得花大价钱请道士念经不说,至少大半年没法子租出去。讨生活都不容易,庭芳不欲与之为难,便道:“拿我的印去知府衙门,问他家借座宅子便是。”松江知府,不贪的坐不稳这个位置。七八个别院是有的,随便借一个暂住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不是她小气,实在是此时买宅子麻烦事儿太多,接下来还有事做,哪里有工夫去跟经济官府磨牙。
掌柜一惊,不知庭芳是何来历。虽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册封了个异性郡主,嫁于了原先定国公家的儿子。但天下姓徐的多了,掌柜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叫人嚼舌好久的东湖郡主。能轻描淡写的说去借知府的宅子,掌柜即刻改了主意:“挪来挪去不大好,徐老板不嫌弃就先住着。如今买宅子,确实不大划算。”
徐景昌道:“还是替我寻上一寻。再有,劳你摆了饭来,我们在船上好几日都不得安生吃过东西。要精白米,配上些精致爽口的小菜。且往酒楼里定,你们家厨子可太一般了。”
掌柜与徐景昌打过好几次交道,知道他不是个挑嘴的人,吩咐的那样细致定是为了夫人。余光扫过庭芳,在椅子上坐的笔直,双手自然交叠在膝上,一看就家教良好,想来是官家女。心中有数,就退出去使人往最好的酒楼订餐。
徐景昌才得空问庭芳:“孩子没闹腾吧?”
庭芳摇头:“你先歇一会子,吃了饭往知府衙门走一遭,他必是知道些消息的。不知我外祖是否安全,南昌城内又如何了?还得取信往东湖联络房二哥哥,叫调粮食过来赈灾。再有赶紧收集明矾,我们去了江西,河水肮脏,先用明矾沉淀,再烧滚了才喝得。”
徐景昌担忧道:“你的肚子……”
庭芳烦爆了:“怀孕就是这样不便那样麻烦!”
徐景昌讪笑:“已是怀了……”
庭芳深吸一口气,冷静道:“说着难听了点儿,如今正是我们的机会。原是想着学那邪教,润物细无声的控制江西。如今洪水过后,可直接割据。只人命可怜。”
徐景昌正色道:“你是想收拢灾民?”
庭芳点头:“所以才要调粮赈灾。不管咱们是何目的,天下总归是殿下的天下,子民总归是殿下的子民。不管从公德还是私心,灾是定然要救的。不然要天子何用?”
徐景昌道:“咱们粮食有限,优先救江西?”
庭芳道:“没法子,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徐景昌点头:“我先写信叫外头行商带去东湖。咱们暂且在松江等。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庭芳摸着肚子道:“好。”
第332章 汪汪汪
徐景昌写好信,装在锡制圆筒里,在接缝处用蜡封好,趁蜡未干透时盖上印。蜡的表面会有印记的形状,此为印封。乃长途传信的保密措施,接收人看到印记完整,便知中途无人拆过了。商户常用此法,不足为奇。托客栈掌柜寻可靠的船家带往东湖便是。待信件发出,酒楼的饭菜正好送到。夫妻二人吃过饭,徐景昌安顿好庭芳躺下休息,又出门去各大生药铺子咨询。他上过战场,知道紧急情况下药材与食物都很重要。松江熟人没几个,一行人里更是只有他跑过松江,只得带了几个男仆,家家铺子打听。
徐景昌还能想法子调点米粮药材赈灾,朝廷却是快疯了。圣上拿着奏报,头痛欲裂。果然就让他赶上了南涝北旱,截流的粮草运去了华北,如今只得从两广调粮以赈长江沿线。最让他心疼的是长江几省一片泽国,今年再无税收指望,往年积攒的粮食也毁于一旦。他拿什么去赈灾?
太子匆匆进来,脸色难看的道:“父皇,京兆尹奏报,京畿白娘子教有异动。”
圣上咬牙切齿的道:“京兆尹吃闲饭的?多少年了还没剿干净他们!”
太子喏喏。
圣上深吸一口气,道:“南边下了暴雨,按理来说过几日北边多少要下点子雨!即刻清查户籍,安顿流民,赶紧补种红薯。叫他们有了指望,便不同那起子反贼混了。还有,着锦衣卫去查,白娘子教里头有些甚弯弯绕绕。一个女人,哪里就能成那么大的事了,后头必还有其它人。”他连皇庄的土地都吐出一半儿了,怎么还杀不绝?
太子好歹做了点功课,不确定的问:“莫非效仿陈硕贞?”
圣上冷笑:“唐时中原异族颇多,很有些不安分的女人。然我们中原女子贞静为要,必不会作此反状。”圣上想的是招安,不就一个女道士,信众多了往那个观里一关,旁人能拿着使,皇家怎么就不能拿着使了?只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个把女流放过又何妨?还省的民怨。躲在后头放冷箭,固然不招人眼,但砍了也无人知。圣上宁可后头有人,杀了头目,他们自己自相残杀起来,不用朝廷费心思就灭的干净了。
说毕,又看奏折。两广此番没有受灾,可两广开发不够,产粮远不如湖广。调两广之粮入湖广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圣上心中惴惴,生怕龙王祸害了湖广又去祸害江浙,虽江浙已蚕桑为主,可人口众多,淹上一回赋税就得有一半打水漂。圣上揉着太阳穴,一南一北只要不同时受灾,总可调度。如今却是如何是好?
太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圣上烦躁的道:“传福王!”
太子的后背一凉,干涩的道:“十一弟还怄气呢?”
圣上怒道:“都什么时候了?我不信他如此不顾大局。”又对太监道,“你告诉他南边儿水患之事,叫他过来议事!”
太监飞奔而去,太子与站在圣上身后的长子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惶恐。传福王,便是昭告朝臣,圣上对太子不满。此招甚是眼熟,昔年就用来对付过先太子。太子如何不惧?先太子那样占尽天时地利都没熬过,他又拿什么同先太子比?福王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圣上琢磨不透的心思!
圣上心烦气躁的处理着能立刻解决的事。忽翻到御史的折子,请宫中裁减用度。圣上想也没想的批复:“着宫中用度减半。”写完气的摔笔,“彻查内务府贪墨,我正缺钱,看谁再敢节骨眼上动歪心思!”报上来的日常用度乃民间物价的三倍,当他眼瞎?
时间一点点过,圣上越发烦躁。太子帮着圣上打下手,心中祈求福王最好再任性一回,千万别来议事!然事与愿违,在圣上招了内阁过来不多久,太监来报:“圣上,福王殿下到了。”
太子恨的牙痒痒,还得装作提精神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福王,生怕他有什么奇思妙想,在圣上与内阁跟前大放异彩。
福王在东湖的驻军被太子摆了一道,就知他的司马昭之心,起码太子尽知。听得圣上宣召,便不能再装死。火速换衣服往宫廷里去,庭瑶在后头担心不已,那熊孩子能不能招架啊?
福王抵达南书房时,里头已站了好些人。水患非小事,内阁全数到齐。众人吵了好一阵儿,都无解决之法。圣上开门见山的问:“十一,你来说说。”
福王:“……”说个蛋啊!他没管过事好吗!京城数次内涝,臭是臭了点,淹死人的时候极少。水灾长什么模样他都没见过,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才怪!圣上真是老糊涂了。又不能在内阁面前太丢份,只得绞尽脑汁想。
太子看福王卡壳,立刻道:“十一弟可以法子?赶紧说出来,水灾可不等人。”
福王忍不住道:“便是八百里加急报上来,只怕水灾都过了吧?”
内阁众人齐齐暗骂:废话!谁能抵御洪水,议的就是灾后。福王比太子还不靠谱儿!
袁阁老看到福王,倒想起徐景昌来,忙道:“听闻南洋亦种水稻,不知可否问南洋诸国买粮?”
福王心中一惊,这老货反应好快!叫朝廷的人知道他们偷偷买粮,他可就完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