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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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想了一回,唤来儿媳,快速往魏强家走去。
魏家这些年日子相当难熬,叶阁老亡故,庭芳失踪,陈氏离京,庇佑于叶家的魏家登时就陷入危机。几亩薄田的收入,仅够果腹。魏强的医药全靠往年积攒。魏娘子只得死命的纺纱,以期度过灾难。岳娘子进门时,魏娘子手脚不停,只抱歉的道:“我实忙不开,娘子有事请讲。”
岳娘子看看周遭,没有旁人,低声对魏娘子道:“我想带着儿子往京里投奔去,你同去么?”
魏娘子心中一惊,手脚不自觉的停了:“为何?”
岳娘子道:“天不下雨,我怕有流民。想寻个日子,悄悄儿运几车粮食进京,熬过今年再说。不然我家库里便是有粮食,也不敢去起。”岳家有好几个地库,搬空了一个,散出去两个,还留下一些种子,总能对付。可人在乡下就太不安全了。她京中有亲,带着粮食投奔很是可行。之所以拉上魏娘子,为的是他家无根基,可谎称搬家,车队大了就不显眼了。何况她儿媳是昔年庭芳的丫头,便是不告诉魏家,她不会报信?
岳娘子的儿媳,正是水仙。陈氏离京时,家下人能打发的都打发了。百合还小,带去了山东,顺手就把水仙嫁去了岳家。虽再搭不上阁老府的线,可水仙识字,不单没要多少聘礼,反带过来了四十两银子的嫁妆。又在高门大户里生活过,举手投足都是风范,岳娘子爱的不行,很是过了几年好日子。为此,岳魏两家走的越发近,魏文昊如今都是同水仙夫君混做一处,教学相长。
魏娘子苦笑:“我却是在京中无亲,也无多少粮食。今年还指着地里的收成呢,哪里敢走。”
水仙道:“我们去寻平姑娘,她定有法子。”
岳娘子也劝道:“正是了。横竖你们姑娘都找着了,你去吃平姑娘几个月,还怕姑娘还不起不成?你不好意思,就只吃粗面,你们一家三口嚼用一整年也花不到四十两。姑娘随手一个物件赏下来都不止。好娘子,不是我危言耸听,周遭儿真个不对劲。姑娘还心心念念叫文昊上学,若是出了个好歹,岂不是让姑娘心疼?再则,你们表姑奶奶是有文化的,或能教些诗书与文昊呢!”
魏娘子道:“我先想想。还得去瞧瞧表姑娘,她家过得好才敢开口,过不得也不好意思去投奔。”
官眷哪有过的不好的?只事情没紧急到立刻逃走的份上,岳娘子不便勉强,只悄悄嘱咐:“你可别漏了出去。”
魏娘子却不是那等犹豫的妇人,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我换套衣裳,就进京一趟。水仙你同去么?”
岳娘子替水仙应了:“替我问平姑奶奶安。”靠不上叶家,能靠上刘家也是好的。又对水仙道,“哥儿你别惦记,家里有我呢。你同你们姑奶奶玩二日也使得。”
水仙点头答应,跟着婆婆回家换衣裳。乡下人衣裳再好也简单,不一会儿就收拾停当。约着魏娘子,花钱喊了岳家两个男丁,陪着走到镇子上,再使钱坐了大马车往京中而去。
岳家两位族人,把魏娘子同水仙送到福王别院,看着她们进了门才走。福王别院和福王府一样,外圈有好些房舍供属官居住。三年来魏娘子也走动过几回,很是熟门熟路。找到刘家院子敲门,六婆打开门见是魏娘子和水仙,立刻就往里通报。小户人家没什么规矩,魏娘子两个径自走进院里,平儿就掀帘子出来了。
魏娘子朝平儿见礼,平儿侧身避过,笑问:“今日怎么得空来走走?快进来坐。”
别院远不如京中繁华,场院虽大,房子却小。三个人进得屋内,往炕上坐了。炕里头还睡着个娃娃,正是平儿的女儿。水仙探头看了一回,赞道:“越发好看了,长的像你多些。”
平儿笑道:“幸而不像他,五大三粗的可就嫁不出去了。”又对水仙道,“有一桩喜事想同你们说,偏几个月都没人去你们那头,不好送信。正愁呢,你们倒先来了。”
水仙忙问:“什么喜事?”
平儿道:“咱们姑娘叫朝廷册封了郡主,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水仙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魏娘子唬了一跳:“郡主,那不是得叫娘娘了?”
娘娘是个尊称,对皇家女眷甭管是什么份位,民间都以娘娘称之。别说皇家女眷,许多这个教那个教的,照样大把的娘娘。盖因老百姓分不清封爵的区别,朝廷也都懒的计较。但平儿还是解释了一句:“就是叫郡主。”
魏娘子有些难以理解:“可是圣上认了干亲?”
平儿想了想道:“勉强算是吧,主要是有功绩。”背后太复杂的事儿,就不用同魏娘子说了。省的传出去坏事儿。只教她在乡下有个招牌,不叫人欺负便是。
魏娘子登时喜笑颜开,他们家靠的就是庭芳。庭芳得势,他们就跟着鸡犬升天。先前还犹豫要不要躲到京城,现在半点都没有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不瞒姑奶奶说,天气不大好,我怕有灾,能借姑奶奶的屋子躲上一年半载么?”
平儿一凛:“旱灾已显?”
魏娘子点头:“我们家没劳动力,田都是佃出去的。下雨了自然好,不下雨就真个得厚颜求姑奶奶收留了。”
庭芳的亲舅母,平儿当然不能袖手,忙道:“只你别嫌屋子窄,爱住便住。不能去殿下府里,旁的都好说。”又问水仙,“你呢?”
水仙道:“我家在京有亲戚,就不打扰你了。”
平儿问:“你婆婆的主意吧?怎么想着躲了?你家不是囤了粮食么?”
水仙苦笑:“不是躲旱灾,是躲教灾。”
平儿顿时明了。发源于她老家的白娘子教,如今已遍布京畿,甚至华北。京城其实也不安全。只不过福王别院有亲卫,还连着一大片属于福王的庄园。里头有许多退役的兵丁做佃农,还有生强力壮的劳动力,本身又低调,大抵是不怕的,至少比乡下小门小户安全。平儿叹了口气,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
第319章 汪汪汪
魏娘子回到乡间,就大肆宣扬庭芳册封之事。乡间的人都已经懒得羡慕嫉妒恨了,老魏家的命格儿,大家还是当做传说好了,千万别当真。都是佃农,偏就选中了他家女儿做妾。做妾就做妾吧,乡下人家去大户做妾的多了。还生孩子生死了,更不值得一提。哪里知道那位姨娘生的女儿长大了竟是那般得脸,带的魏家哥儿都能读书上学。次后叶家败落,他家也起来了。不如往日过的好是真,可跟京里头的达官贵人还有联系。这些年过的苦些,不过是魏娘子硬气罢了。却峰回路转,他家又起来了。祖坟冒青烟的事儿,寻常人可遇不可求的。
因众人都习惯魏家的好八字,故搬家也格外的顺利。岳家几大车粮食在魏家的掩护下,驶离乡间。索性藏去了刘达家。为表谢意,岳家表示魏家三人的口粮由他们家包了。刘达家当然不缺这点子,但岳家会做人,更讨人喜欢些。不过几日,岳娘子就跟平儿混熟了,便是投奔寄居在亲戚家,人家都不敢怠慢。岳娘子的精明可见一斑。
岳家聚族而居,总有些地窖是众所周知的。岳老汉搬运了粮食后,又装模作样的回来了一趟,把地窖的钥匙交给了族长,只说要带着儿子去跟魏家蹭先生,暂住京城。若真有灾荒,岳家族人可开地窖取粮食,混个水饱。族长喜不自禁,多了一个人掏粮食他自家就轻松许多,在族中说了无数好话,高高兴兴的把人送走了。如此,岳魏两家成功逃离乡间。
四月,天气越发干冽。冬小麦的穗儿根本抽不起来。华北地区每日都在上演争水的械斗。朝廷邸报一封封往福王跟前过,愁的他想死的心都有。天下越乱他越好造反,可他不是单纯的造反派,他是圣上亲子,这片土地是他家的江山。往日不管事儿不觉得,如今却是恨不能跑去求雨!在钦天监的熟人,算来算去都没有雨。福王一封急件发给庭芳,试图让她给算算下雨的日子。
庭芳接到急件,看的懂个屁!她是学数学的,钦天监是天文啊!不待这么跨界的!她能做的,只有配合圣上的旨意,往华北地区源源不断的送网,以拦截蝗虫。头痛的看着地图,华北水土失调,极容易滋养蝗虫。看过往资料,平均两年多就有一次蝗灾。作为既得利益集团,庭芳自然是跟着郁闷。水泥水泥!硅酸盐水泥到底在何方?西方发明出来了么?没有水泥就无法快速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更没法让华北的水土丰饶。越是没有山林树木,就越容易有蝗灾。若能有水泥,或能抢修郑国渠也未可知。
蝗灾已成,天又无雨,华北绝收已经是铁板钉钉。钱良功等人只能把嫡亲的亲眷接到江南,撇下的是整村整村的族人。钱太太的父母兄弟皆遭了灾,音讯全无,日日在家垂泪不绝。最动摇国本的是,旱灾不比水灾。水灾发讯猛,还不认贫富,一个浪打下来,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照淹不误。但旱灾则是缓慢的过程,早在三月份,反应快的人就开始跑。地主家有存粮,百姓家没有。饿死的只能是百姓。皇权不下县,每次旱灾过后,就是一轮疯狂的土地兼并。是以抗旱比抗洪还吃力。至少洪水过后,荒芜的土地可安顿流民。旱灾,肥的只有地主。
到四月中旬,福王实在忍不住了,上书请求禁止土地买卖。资料是庭瑶查的,效仿的正是开元初年。这片土地上的人,喜欢以史为镜。搞新发明创造,很难被人接受。但历史上有过的事,执行起来就顺利的多。资料很齐备,为了不露馅儿,都是福王亲笔,写的全是大白话。通政使看到福王一手丑字,却是条理分明,差点感动的哭出声来。把折子往怀里一揣,直奔乾清宫。
圣上接过折子,一拍脑门:“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还有这样的法子!”
通政使忙拍马道:“到底是皇子,臣等皆不及。”
站在身边的太子心中一跳,勉强笑道:“十一弟竟也看起史书来,有长进啊。”奏折整整二三十页,话语粗俗,却是尽可能的描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包含了土地兼并的危害,以及禁令颁布后所需注意的事项。太子的心跳在加速,福王,竟是有执政之才的!
儿子争气,圣上心情多云转晴,朝通政使笑道:“是啊,难为他混世魔王的一个人,竟也想的到。”说毕,即刻颁旨,天下土地禁绝买卖。此招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你说禁就能禁了?但是颁旨在前,事后皇家想收拾地方豪强是,一抽一个准。至少,老家在华北地区的中枢官员,得火速写信回家,或能稍微抑制族人兼并。
北边受灾,从南边调粮,江南的米价登时如脱缰的野马。庭芳看着物价飞腾,眼皮直跳。她们积攒的粮食,仅够自己军队的开支。还得预备南边儿的水灾,是绝无可能腾出来的。江南城市化率为全国之最,无数人依靠的是买粮食为生,而不似农民自家囤粮。自有不法商人哄抬物价,江南的地界上,每日都能看见抢买粮食之人。连东湖这样的港口,米铺里日日尽空,红薯都没得卖。
然而辽阔的华北平原,需要吃粮食的太多了!京城只能持续调粮。前几年没有灾荒,全国多少存了不少,集中转运是可抗灾,问题又横在了眼前。朝廷没钱了!本朝一直穷的叮当响。前两年四处起义,圣上为了与民生息,即便知道风调雨顺,减免的税率也不少。朝廷当然也存了点钱,但那点子怎么够这样玩的?南边没准儿还发洪水呢!哪里能用尽了。面对哄抬粮价的商人,圣上恨的咬牙切齿,心里狠狠记了一笔,待过了灾荒,看他怎么收拾。
刘永年就是哄抬物价的其中之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刘家粮仓无数,等的就是灾年高价卖出。不过半个月,他已赚的盆满钵满。而刘永丰本人没有掺和粮食买卖,他贩卖的是奢侈品。华北灾荒,让江南门阀卖粮狠赚了一笔。赚了的钱,自然要消费。他跟着房知德不停的往西洋人手里购买宝石,然后借着关系网,在江南兜售。刘永年气的倒仰,他知道倒卖粮食是有罪的,但倒卖奢侈品没有。刘永丰在争夺族长之位上不遗余力,他能找到如此好路,所依靠的正是庭芳。
刘家兄弟一边席卷财富,一边争的你死我活。刘永年头痛欲裂的想,只要庭芳戳在江南,他的族长之位就不可能稳当。庭芳的逃走并不是秘密。先不提府兵吃的亏,她逃走的当天,乔装在大庭广众之下拖走徐景昌,就沦为笑谈。徐景昌在近海横行三年,江湖上有名有姓。他去寻徐景昌的麻烦,铩羽而归,那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人。不消他宣扬,伶俐点的都已猜着徐夫人就是苏姑娘。只不过紧接着徐夫人变成了叶郡主,所有人齐齐闭嘴。甭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统统装死。
但不谈论不代表大家都忘了。刘永丰有意无意的在族里闲谈刘永年当年如何欺辱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