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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闺中记-第5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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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深锁眉头,不由又瞥了一眼。

而此刻,底下的相杀已经将至尾声,谋叛者或被杀或受伤,困了四五人,静王亲自吩咐暂且收押。

那为首的禁军小统领,因受了伤,被五花大绑,临去前却对静王道:“王爷甚高的心计,只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们爷,也安排了后招,正是为提防王爷反水。”

静王沉默,这人笑道:“等收到大礼的时候,王爷只怕会后悔莫及的。”

静王原本心如止水,听了这句,心头却有些窜跳之意。

问此人如何,他却并不答,只是长笑着被推出门去。

静王勉强回神,看看在上的那两人……正欲说话,便听赵世道:“闹了这许久,终于耳根清净了。”

又道:“静王还有事要做,且退。黼儿留下。朕有话说。”

静王早有所料,垂眸道:“是,儿臣暂且告退。”便退出殿门。

他虽然有事,却并不立即离开。

于东阁门口略略一站,殿内的灯火光映了出来,地上他的影子也朦胧浅淡。

顷刻,却见有一人急急而来,近身低低说了几句。

静王闻听色变,本想回殿内说一声,转念间却又打住,只随着来人,竟是片刻不停地飞奔而去。

飞雪飘零,暗影憧憧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叫声音。

越往后宫去,越是声音乱响,似飞雪扑面般冲入耳中。

雅韵殿里火光摇曳,时不时地有许多太监宫女从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正似群蚁溃散般四处奔逃,见静王来到,避让不及,忙都匆匆跪地。

静王环顾四周,并不见沈舒窈跟世子,急问道:“王妃呢?”

众人面面厮觑,不敢吱声。

静王莫名地有些心慌:“快说,王妃何在!”

才有个宫女战战兢兢道:“先前奴婢从看见王妃跟淑妃娘娘一块儿说话,世子也在身边儿,后来奴婢走开,就不知道了。”

有一阵狂风掠过,掀起雪花飞扬,同时也将殿内的火光激荡而起。

里头“咣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火势越发猛烈。

静王定了定神,对身边儿侍卫以及这些宫人们吩咐道:“速速去寻王妃跟世子,务必要好端端地找到,否则的话,你们一个也逃不脱。”

在他厉声呵斥之下,众侍从才不敢乱跑,只在殿外高声疾呼,或者去偏殿找寻,却并没有一个敢进内相寻的。

原来这门首处的火最大,火借风势,几乎如同从梁木上喷出来般急促,先前有几个宫女逃的慢些,有的被封在里头,勉强冲出来的几个,却也是衣裳头发都被烧灼的不像样儿。

所以这会子谁敢入内,除非送死。

静王的近身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两人把心一横,扭身极快地纵入殿内。

但很快,便听到数声惨叫,不似人声,很快却又杳然无声。

外头等候的众人闻听如此,越发胆寒,更没有敢入内的人了。

赵穆睁大双眸看着眼前火焚的殿阁,双眼中满是烁烁的火光,他握紧双拳,往前冲去,却又被侍卫们及时拦住:“王爷使不得!”

赵穆叫道:“放手!我命你们放手!”

如今火势熊熊,他们站的数丈开外,却仍觉着风卷着火吹到脸上,燎的生疼,还要入内,便如自戕一般无二了。

因此侍卫们拼死也不肯放手。

赵穆力挣出来,踢开一个侍卫,便冲前了几步,却又被那火扑着面,眼睛都无法睁开。

这一顿瞬间,侍卫们又冲上来拉着他后退,赵穆满心绝望,大声叫道:“宏睿!王妃!”厉声高叫,声音嘶哑,却自无响应。

这会儿前去周遭找寻沈王妃跟世子的宫人也纷纷回来禀告,都说并没找到。

如此一来,只怕十有八九仍是在这殿内,好像是为了验证赵穆的担心,殿内蓦地响起小孩子凄惨的哭叫声。

赵穆一震:“宏睿……”声音凄厉,似伤似痛。

正在这生死瞬间,有一道影子从后似风如雷,刷地掠过,带起一阵冷风。

赵穆尚未回神的时候,那人已消失在茫茫烈烈地火海之中了。

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何人,心底却先知道了答案。

耳畔却听得侍卫喃喃道:“是、是……皇太孙殿下!”声音又惊又喜,又似百般感慨。

风雪中,赵穆拼命睁大双眼,极大颗的泪珠从通红的眼睛里一晃而坠!

第509章

——赵黼觉着,自己仿佛要死了。

这并不奇怪,因为相同的感觉他曾经有过。

记忆里的那一次,江夏王府,同样是着火的殿阁,他踉跄数步,却终于不支,终于匍匐地上。

而地上也已经被炙烤的滚烫,赵黼无法呼吸,但每一口都是炙热灼人的热气,像是要把人里里外外都烧的通透。

满目火光晃动,还有些被烧得不停晃动倒地的柜子,桌椅……博古架等。

大概是外面的火也烧到了心里,赵黼窒息,不由自主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

最后的意识,是一只温柔的手探过来,将他的手握住。

这手甚是绵软,带几分很淡的力气,但如此一握,却仿佛有跟他同生共死,会一直陪同的气息。

他本孑然茕然,满心愤懑悲凉,却因这只手的一握,而慢慢地烟消云散。

以及他自己,同样如此。

发现重生了之后,每每想到这最后的落幕,都会悚然,痛苦,惊怒交加。

故而当时在鄜州,当发现那个总爱男孩儿打扮的“谢小公子”竟然就是崔云鬟后,赵黼觉着,这仿佛是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报仇雪恨”。

谁知道……一切竟向着奇怪的方向而去。

最后的最后,赵黼发现,他所起意的“报仇雪恨”,全然是南辕北辙,的确有人“报了仇也雪了恨”,却只怕不是他。

而是崔云鬟。

前世今生,两人之间的命运似已难分彼此。

先前在东阁内,老皇帝回了寝殿,赵黼本要去找云鬟,不料却听说雅韵殿走水的消息。

这皇宫也是邪门,先是有鸣凤宫,如今又有雅韵殿。

偏内侍又多嘴说静王妃跟小世子宏睿在彼处,赵黼本要走开,听了这话,却皱眉止步。

虽然萧利海“自焚”跟今夜的这件事好像并无什么干系,但是赵黼却觉着,竟似风水轮流。

于是因为只一念起,却又跟云鬟阴差阳错。

赵黼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热闹的。

毕竟这是宫中,静王的人手又多,怎会让小世子有什么危险。

谁知却偏看见静王宛如绝望似的哭吼,他竭力想去火场救援,却被侍卫们拼死拦住。

——原来赵穆,并不是彻头彻尾的铁石心肠。原来他也肯为了他的孩子,不计一切地赴死。

赵黼站在身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前着火的宫殿闪烁浮动,在他眼前出现一栋陌生的殿阁,赵黼自认从未看见过,然而却极亲切。

没有人告诉,赵黼自己知道……这是鸣凤宫。是萧利海曾经住过的。

而那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叫声,却也如此熟悉。

让他心跳都失了衡。

只来得及将一名来督查的管事太监的大氅扯落,也不理会对方杀猪似的尖叫,径直在那殿前的池子里一浸。

飞快兜头往身上一披,赵黼一声不响地直冲进殿中。

就在他彻底入内之时,耳畔听见静王惊慌失措:“黼儿!”

赵黼不理,只循声而去。

那声音却若有似无,似故意跟他玩笑,让他几乎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而眼前所见,也唤醒了他对前世那噩梦般的记忆。

不堪回首。

前头的一根巨大屋梁摇摇欲坠,压得底下柱子砖石崩塌,赵黼身上虽披着冰冷浸水的大氅,却也无法久留,鞋底几乎都有些黏滞。

他屏住呼吸,竭力搜听,终于判定方向,纵身掠了过去。

小世子宏睿缩在一个极大的海缸里,素日是用来放卷轴的,此刻里头盛着半缸水,原本冰冷的水已经温热了,再过一刻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小世子浑身湿透,脸通红,正抬着头哭的声嘶力竭,忽然听了动静,小孩儿便陡然停下。

因见赵黼披着大氅“飘然”而来,宏睿一愣之下,竟笑了起来,胖手扶着缸边,跃跃欲试地向着他,仿佛想从海缸里窜出来般,笑容憨态可掬,天真烂漫,十分喜人。

赵黼见宏睿无恙,忙上前将他一把抱入怀中,同时又将有些干了的大氅重新泡了水,便带着宏睿沿路返回。

正疾走中,赵黼想起件事:沈舒窈。

赵黼看向宏睿:“你母妃呢?”

宏睿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还说不清楚,便只“啊啊”地回答。

事不宜迟,赵黼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藏于大氅下,正往外疾走,先前那根摇摇欲坠的屋梁终于支撑不住,便垮塌下来。

赵黼见这木梁粗壮,若在地上烧着,又阻住了前路,因此竟不肯退,只想赶在它倒下之前抢先一步出殿。

谁知他毕竟方才被烟火熏蒸,功力略打折扣,何况这会儿殿内的境况越发困难。正把心一横,勉强抱着孩子欲闯关,那燃烧着的木头偏偏跌落下来。

虽然不曾砸中赵黼,但他因要避开木梁,被那股霸道气浪往前一掀,赵黼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而起,还不忘死死地抱着宏睿。

但饶是用尽浑身解数,却抵不过环境恶劣,正如地狱之中的场景,赵黼跌在地上,还要牢牢地将宏睿护在怀中,不叫火扑着,也不能磕碰着。

在他跌地的那一瞬间,又想起前世的情形。

那只温暖的手,忽然就在他自觉无能为力的时候,又出现了。

那手温柔地抚过脸颊,她默然凝视,面露欣慰之色。

赵黼并未见过萧利海,却能从萧利天身上看出几分,此刻当看见这冲着自己流露悲悯怜爱笑容的人后,便立刻知道这就是萧利海。

她口角微张,仿佛对他说话。

赵黼苦笑:“难道我今日要死在这里?”

眼睛却湿润了。

手掌摁在地上,已经有些烫人了,外头鼓噪的声响也全然听不见,只有火焰乱烧的哔哔拨拨声响。

正惘然之时,另有一道人影,却如同火中一缕清风,无声地旋了进来,他将赵黼用力一拉:“殿下!”

赵黼模模糊糊抬头看时,正认出是巽风。

巽风将自己身上披着的那沾水的大氅给他披上,道:“殿下撑着些。”

在巽风的相助之下,才顺利逃出了火场。

临出门的时候赵黼回头看了一眼,却在那跃动的火光之中,又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幻象。

他看见萧利海抱着襁褓,立在火焰熊熊的鸣凤宫前,笑容明艳且温柔。

但同时他也看见了……在火场里握住他的手的那个人,真正是谁。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赵黼并不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又或者根本没有主人,这不过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在临死之际的幻觉,何足为奇。

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那是真之又真的,也是他这一次回来大舜的原因。

——崔云鬟。

赵黼同巽风闯出之后,将小世子递给抢上来的静王,自己俯身狂咳。

喉咙里仿佛有火冒出来,又似被烟伤着,很不舒服。

在他身旁,静王死死地将小世子抱入怀中,深看一眼赵黼,泪从通红的眼中滚落出来,却无法言语。

赵黼本要问巽风如何会在这里,但只要细想,就知道巽风必然是奉了白樘的意思。

于是索性不多言。

劫后余生,此刻他最想见的,竟仍是她。

谁知却又看见那样一幕。

动作不由略粗几分。

云鬟浑身战栗,低呼这声传入赵黼的耳中,却更叫他情难自禁。

似近身搏击,他却是个中顶尖儿高手,而她……却是个最不合格的对手。

就如是猎物被盯上般,云鬟无端心悸。

意图后退,背却已经紧紧地抵着椅背,忽然腿被他握住,往外生生地拽了出来。

云鬟慌极:“别……”却失去了素日的清冷自持,慌乱无措。

这似曾相识之感,几乎让她又想起前世两人洞房花烛那夜。

恐惧加倍,只想缩身逃离。

赵黼察其言,色,行,仿佛方才在雅韵殿被火烧得又滚烫起来。

如今并没有冰冷的雪供他解这焚热,幸而有比冰雪更好的。

他的救命之药,心头之火。

略有些狰狞的龙首,烛光下泛着幽淡的光,竟像是个能自主而动的活物一样。

不知何时,赵黼的额头多了些许汗意。

目光下移,看玉杵没入艳色桃花蕊。

他生怕那娇嫩的桃花儿经不得这般摧残,会被他碾碎,然而……

她抗拒着,扭动着,最后,却痛呼闷哼,身子绷紧又微微抽搐。

仿佛是桃源向他露出一线明媚,她终于容纳了他。

通体似有一股暖意融融,而这一种热,浑然不同于在雅韵殿火场内那种霸道狂肆的夺命火焰,这是天上地下,最叫人受用,最叫人发狂沉醉,魂消髓没。

他几乎也要发狂了。

目光依依不舍,打量她的神色。

秀眉紧皱,云鬟咬着唇,满面白里泛红,眼神晶莹闪烁,忍痛,怯羞,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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