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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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实则心里为能压下这虚白斋主人一头而颇为自得,这种虚荣是自认才女的她不能战胜的小小缺点之一。
但是直到重新坐回马车上,楚懋也没对阿雾作出过任何赞美的表示。
阿雾数次偷偷看了看楚懋,可也不见他有话对自己说,但是阿雾心底却痒痒得厉害,需要人替她挠一挠,但是又因为才女的自矜或者文酸,自己不好开口,只能频频暗示。
“苏姑娘真是奇女子,年纪轻轻就能掌管虚白斋这样的铺子,殿下与苏姑娘好像很熟呢?”阿雾向楚懋那边倾了倾身子,一脸的好奇。
楚懋侧了侧身子,离得阿雾远了些。
阿雾一阵懊恼,她怎么就忘记楚懋不喜人靠近的怪癖了,大概是最近楚懋给了她不少误导,阿雾至今没想明白正旦夜楚懋向她伸手的奇怪事情,也只能归咎于孝贞后的忌日了。
而现在,阿雾只是一时太好奇了,所以才忍不住探了探身子,阿雾觉得苏茂身后一定有一个很传奇的故事,所以她才会女扮男装,经营虚白斋,而且听起来,仿佛还可以四处周游。这样的洒脱生活,是阿雾所不可能拥有的,她虽然不一定向往,但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特别的好奇。
但偏偏此时,马车也跟他二人作对,阿雾收回身子的一刹那,听得一声马的嘶鸣,马车忽然一个急停,她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她慌忙间随手一抓,想借点儿力撑住自己。
阿雾抓着的是楚懋膝盖上的白狐斗篷,刹那间她本以为肯定糟了,这斗篷哪里承受得了她的重量,这下她肯定要摔倒了,真是丢人。
哪知楚懋的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斗篷的另一端,阿雾这才逃掉了摔倒的厄运。她的视线从楚懋的胯间往上抬,想感谢楚懋一句,若非他眼疾手快,她就丢脸了。
哪知阿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楚懋厉声喝道:“眼睛往哪儿看呐!”
阿雾既惊且愕,不知道此言何出,她无辜地看着楚懋,没觉得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啊。其实这实在是楚懋抬举阿雾了,她人虽然机灵聪明,但在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除了关注自己不要摔倒之外,根本无暇他顾。
楚懋看着阿雾眼里无声的委屈和无辜的表情,也明白过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这时外头传来李延广尖细的声音在斥责马夫,“你不要命啦,停得这样急,惊着主子怎么办?”
楚懋别开眼不看阿雾,朝外头的李延广道:“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没什么大事,一个小孩儿没看路,从马车前头窜过去,惊着马了。”面对楚懋时,李延广又恢复了和声细气。
“没事,就赶紧走吧。”楚懋不耐地道。
阿雾则还纠结在“错看到什么了”的谜语里,一脸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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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回了祈王府,阿雾见先头楚懋明显有些不豫,以为他定然会转身去冰雪林,哪知却居然跟着自己回了玉澜堂。
阿雾转进内室,换了身日常穿的衣裳这才走出来。只见得楚懋正立在多宝阁边,正把玩那只她素日最喜抚弄的玉貔貅。
“殿下。”阿雾出声唤道,她极不喜人碰触她素日把弄的东西,只觉得被他人碰了就不干净了似的,所以阿雾径直走到楚懋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楚懋回头,见阿雾着一袭半旧的鹅黄软绸襦裙,挽一条湖水碧披帛,头上只斜插了一支蝶恋花白玉簪,如此简单的衣裳、饰品,穿到她身上,就俨然别添了雅致昳丽,仿似女子就该如她这般简雅打扮,如出水芙蓉般不加雕饰。
楚懋只觉得眼前就像是走出了一幅春景一般,一支嫩黄的迎春花横斜在刚刚破冰的春水之上,柔嫩得只要一丝寒风袭来,就会飘落在他手心,轻轻一掐,就是一道水迹。
阿雾本等着楚懋知情识趣地将玉貔貅还她,哪知他的确是将玉貔貅放入了自己的掌心,可却就势一握,将她的手连同那玲珑的玉貔貅都包入了掌心。
阿雾便是再无知、再迟钝也知道有些事情在她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比如楚懋的洁癖?阿雾的心犹如雷击,手慌忙地往外一抽,也是她真真乃是肤如凝脂,竟然真叫她滑出了手,但玉貔貅却在她的慌忙中,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了个粉碎。
“殿下,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阿雾娇嗔道,其实这玉貔貅也只是胜在玲珑小巧,颜色颇润,正适合她的小手把玩,要说最喜欢还真称不上。阿雾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发脾气的借口。
外头伺候的彤文听得里头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赶紧走了进来,也不敢抬头,蹲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把碎玉扫走。
阿雾立在一旁,瞪着楚懋,深有一股“你不把事儿了了,我跟你没完”的横劲儿。
“改日我赔你一个可好?”楚懋温声道。
阿雾撅了撅嘴,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意思是不满还是留着的,但暂且也只能这般了。这等小事,发火也发不出个名堂来,反而显得小肚鸡肠的。
阿雾随楚懋走到榻边坐下,心里却想着如今时候不早不晚的,离晚饭还有段儿距离,可真要做什么事儿,仿佛又不太富余,若要叫她同楚懋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她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的书房布置好了吗?”楚懋问道。
阿雾眼睛一亮,觉得楚懋倒是个会找话说的,她点了点头,“年前,郝嬷嬷就让人来量了尺寸,搬了家具过来,已经布置好了,殿下要不要移步瞧瞧?”
“甚好。”楚懋起身道。
阿雾也忙不迭地起身就想出门,却听楚懋道:“披件斗篷才好,虽说不过几步路,但你不是还有些着凉吗?”
阿雾脸一红,没想到楚懋心细如此,那头的彤文听了楚懋的话,早转进去给阿雾取了件孔雀绿缎面灰鼠里的斗篷过来,她正要给阿雾披上,却被楚懋的手势给阻止了。
阿雾愣愣地看着楚懋从彤文手里接过斗篷,亲自替自己披上。彤文的脸上早挂起了笑意,等着待会儿就给桑嬷嬷说去,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但阿雾这边心却焦灼得快成灰了,楚懋的意思她大约读懂了,却想装作不懂,什么夫妻之义,阴阳之合,阿雾但愿自己统统不要懂才好。
“走吧,愣什么神。”楚懋笑道。
“噢。”阿雾往前快走了两步,让楚懋本来搭在她肩头的手不得不滑下去。
阿雾的书房设在玉澜堂的东厢,进去后额匾写着“风不宁斋”四字。
楚懋的眉头皱了皱,“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树欲静而风不宁,子欲养而亲不在。阿雾双亲皆在,此斋名实在有些不吉。楚懋却哪里知道阿雾的心结。
“是取居安思危之意。”阿雾不愿解释真正的原因。
阿雾的风不宁精致秾丽,不同于楚懋的冰雪林疏淡雅致,斋中置榻,上有白狐毛坐毡,并四色绣缠枝牡丹靠枕,是她惯常坐卧之处。
阿雾还没来得及延请楚懋坐下,就见他行到那张黑漆大画案前,抬头看着她挂在墙上的“数鸭图”。冬日,闺阁女儿挂九九消寒图,多为梅瓣,一日填一瓣,九九八十一日后冬去。但阿雾的消寒图别有意趣,她是一日画一只鸭子,只只不同,鸭鸭相异。或娇憨、或顽劣、或傲然,也亏得她心里头有无数只鸭子。
“你倒是真喜欢鸭子。”楚懋想起阿雾送自己的那些绣件,不由笑道。
阿雾也知道楚懋这是笑话自己,她送的那些东西,可没见他戴过一样,苦得她一双手不知泡了多少牛乳才缓过劲儿来。
此时阿雾手中正端着茶盏,重重地搁在画案上,新仇旧恨相加,一时忍不住冒出酸话道:“我这儿可没有什么三好茶,殿下还请海涵。”她辛苦缝制的荷包、汗巾就压了箱底,那不知所谓的三好茶却叫“进益”,她辨出那游春图伪作,也没得个好字,这人却还厚颜来拉自己的手,想叫自己同他生娃娃。
楚懋唇畔的笑意加深,说道:“我识苏茂于微末之中。”
“嗯?”阿雾一时不解,但即可就领悟到楚懋这是以为自己吃醋了,那真正是冤枉。但楚懋话中之意,却叫阿雾惊讶。如果她没理解错,那么这苏茂大抵就该是楚懋的人,而虚白斋的幕后主人也是他,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为何苏茂出身不显,却能在上京经营偌大一家虚白斋。
苏茂是楚懋的人,这件事儿并不太让阿雾惊讶,楚懋有鸿鹄之志,还在阿雾小的时候,她就已经为楚懋的铺设之大、隐藏之深而震撼过了。对虚白斋,说实话阿雾也是早就有怀疑的。
而今日让阿雾惊讶的事情在于,楚懋居然这样明白地对自己说出了“苏茂是他的人”这件事,阿雾不知道楚懋是真对自己打开了心防,还是只是以防自己“醋海生波”,坏了他的大事。
阿雾愣神的时候,楚懋已经走到她的书橱了,待她回过神来时,见楚懋正翻着一本书,她走过去一看,“殿下也喜欢西梅么?”想来西梅乃绝色女子,名字中又有一个梅字,能入楚懋的眼也不为奇怪。
阿雾见楚懋将手中西梅的《南雪斋小记》放回书橱里,侧过头来满含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虽然阿雾没读懂那深意是什么,但显然那深意里还带着一丝凉悠之气,而这位祈王殿下对阿雾书斋的兴趣仿佛一下就消失了,略略站了站就转回了玉澜堂。
两人用罢晚饭,楚懋便去了冰雪林,阿雾沐浴梳洗后惬意地歪在床上看书,见楚懋进来,冲他笑了笑,又低头看回了手上那本新出的话本。
按惯例,这时楚懋就该去净房了,但阿雾迟迟没听到有脚步声挪动,抬头看了看,却见楚懋正立在床畔看着她。
阿雾不知他看了自己多久了,忙扔了手中的话本急急下床,“殿下可要唤问梅她们进来伺候?”
楚懋没答话,看着阿雾,抬了抬双臂。
这个动作阿雾也经常做,通常是在紫扇她们伺候自己更衣时。阿雾一时懵了,不解何意。
“玉澜堂的丫头太多些了,你看着年纪,将她们放出去吧。”楚懋道。
玉澜堂的丫头确实多了些,但多的就是那剩下的八个梅,一个个年纪也不小了,不过因着她们身份敏感,阿雾也不好出手打发,如今听楚懋这般说,她便问:“若论年纪,殿下、身边的咏梅、忆梅她们都该配人了,只是殿下、身边也需要用惯的人伺候,你看……”
楚懋道:“留两个就是了。”他又抬了抬双臂。
这回阿雾可真是看懂了,只留两个丫头,那今后伺候楚懋的事儿就大半要担在她的肩头了,阿雾想起她刚嫁进来时,楚懋那进个净房都要跟八个丫头的场面,只觉得仿佛隔了许久许久似的。
阿雾硬着头皮上前,为他卸了腰带和饰物,又将手伸到楚懋的颈畔,为他解开衣扣,幸亏这段时日相处得多了些,没有起初的紧张,阿雾的手指还算平稳。
只是楚懋的呼吸吐在她的脸畔,有些热濡,阿雾略略往后退了退,总算是将楚懋的外裳脱了下来。“我唤问梅她们进来伺候殿下沐浴吧。”阿雾也不管楚懋答应不答应,转头就出了内室。
待楚懋出来的时候,见他头发有些湿润,阿雾又迎了上去,主动要为楚懋绞发,才一靠近,她就连咳了三声。
楚懋淡淡地扫了阿雾一眼,令得她心惊胆颤的,但阿雾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吃药了吗,怎么见着病像是重了些?”
阿雾大松一口气,道:“吃着呢,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今天晚上太冷了些。殿下在这儿歇着吧,我去碧纱橱里住一晚,免得把病气过给殿下。”
阿雾见楚懋一双耀若星辰的眼睛牢牢看着自己,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起来,低垂着头不敢抬,两手在衣襟下绞着手绢。
“去吧。”
楚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阿雾几乎是从他跟前逃离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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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阿雾的脚才走到槅扇边时,就听得楚懋道,“明日去别院住两日吧。”
阿雾吃惊地转回身,不知道为何楚懋忽然提起要去别院。
“槿溪有温泉,那边暖和些,有利于你养病。”
楚懋的声音低沉而温和,阿雾从中听不出有任何不满,但总觉得楚懋这是在讽刺自己,只得低声道,“我这就让人去同郝嬷嬷说。”
第二日阿雾还真是被楚懋那个“乌鸦嘴”给料中了,她昨晚辗转难眠,起床时明显觉得头重脚轻,脸也微微泛红。她强忍着不适,登上了马车。一时里只觉得家里有郝嬷嬷管着,她还真是省事不少,至少不用因为祈王殿下的一时兴起,还要带病安排事情。
这一趟到槿溪别院,因为安排得仓促,只有楚懋和阿雾成行,郝嬷嬷留在了府中,因是正月里有不少亲朋好友要上门拜贺,还有如雪片一般飞来的宴请帖子。
槿溪别院在京郊的清凉山下,那一片都是皇家的避暑别院,福惠长公主在那边也有一处别院,只是没有温泉。
马车才驶入别院的大门,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