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香浓-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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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太小,楚行没听见,专心扶妹妹下车。
楚盈之后,陆明玉才出来。
“小心。”楚行握住妻子的手,低声提醒道,前面抱崇哥儿、扶妹妹,他都没有开过口。
陆明玉并不知道丈夫对她特殊的体贴,小手被他大手主动握住,陆明玉侧头看他,夕阳余晖倾洒过来,楚行一身绛红色长袍,面如美玉眼帘低垂看着她脚下,清冷里又漾出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似穿透花灯的皎皎月色,冷而柔和。
想到她挑出这条绛红长袍递给他时楚行眼里的无奈与纵容,陆明玉甜蜜地笑了。她站稳了,楚行立即退后两步,一举一动都有讲究。陆明玉看看刚从车里走出来的姑姑,既然侄女婿避开了,她这个侄女便在旁扶了一把。
陆斩派来的两个护卫在前面开道,陆筠牵着崇哥儿与楚盈并肩走,陆明玉因为双身子,被二女推给了楚行,叫他们夫妻在一块儿,后面魏腾隔了一段距离跟着,冷眼留意主子们身边的任何异动。
时候尚早,但两侧的商铺都挂出了花灯,陆明玉兴致盎然地赏灯,反正左手被楚行霸道地牵着,她也不用担心走路撞到人。路过一家常常光顾的玉器店,陆明玉不由往店门里面瞄了一眼,未料正好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陆明玉先是愣住,跟着就瞪大了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
她震惊地忘了走路,手上传来阻力,楚行马上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了过去。
明惠帝的目光,却犀利地落在了二人交握的手上,揶揄一笑,他徐徐地朝这边走来。
陆明玉回神,连忙把手抽了回来,朝一身蓝灰长袍的明惠帝点点头,她先去拦住姑姑三人,顺便把该叮嘱的叮嘱了。楚行留在原地,待明惠帝与金吾卫指挥使廖守走近,他恭敬地拱手行礼,低声道:“七爷。”
“世谨好雅兴,我就料到你今晚没空,所以没叫你同行。”明惠帝拍拍楚行肩膀,声音清朗。
“七爷准备何时回府?”楚行神色凝重,中秋夜街上鱼龙混杂,即便知道附近还有其他暗卫,楚行依然不太放心。
明惠帝嫌他扫兴,眼睛看向转过来的三个姑娘,面带浅笑:“刚出来,多逛一会儿再说。”
楚行默然。
陆明玉见明惠帝望着她们这边,她心中忐忑不安,尽量自然地挡住姑姑半边身子,再亲昵地招呼道:“七舅也来赏灯了啊,真巧。”
她喊七舅,后面陆筠、楚盈、崇哥儿都客客气气地喊七爷,低着脑袋,谁也没敢看明惠帝。
明惠帝逐个扫了眼,崇哥儿虎头虎脑的,明惠帝认识。楚盈、陆筠二女都是男装打扮,十三岁的楚盈娇小单薄,唇红齿白,俨然一个秀气廋弱的少年郎。陆筠就不一样了,她比楚盈高出半头,一身玉白圆领长袍完全遮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更不消说她眼角眉梢只有少妇才有的妩媚风情。
妩媚,却又青涩,仿佛只是豆蔻少女提前开了花,心底依然单纯无暇。
短短的一个照面,明惠帝脑海里却连续浮现出了他对陆筠的所有记忆,三四岁时懵懂无知的女娃,七八岁懂得害怕的小姑娘,然后就是观音峰前,她默默垂泪在他身边走过,然后脸色苍白地昏倒在他怀里。
回忆如一阵春风,在他心头吹过,风走了,余温徘徊不散。
久居皇位的男人,眼神深邃,城府暗藏,便是看谁也不会令人察觉。分寸拿捏自如,明惠帝及时收回视线,笑着问外甥女:“阿暖,你们来的这么早,是要去一品斋用饭?”京城几条繁华街巷,明惠帝也是常客。
陆明玉暗暗扫眼姑姑,心乱如麻,却不敢撒谎欺君,硬着头皮道:“是啊,七舅吃过了吗?”
“正要找地方,既然遇见了,不如咱们结伴而行,这顿我做东。”明惠帝愉悦地道,言罢率先往前走去,经过陆筠时,男人余光不着痕迹地再次扫了过去。
陆筠一无所知,眼睛看着身旁的弟弟,心想她一会儿定要看好弟弟,免得弟弟冲撞皇上。
第140章 140
按照明惠帝的意思,大家都是熟人,就不用分桌而食了。
确实是熟人啊,楚行是他的左膀右臂,陆明玉是他宠爱的外甥女,那他礼遇夫妻二人的家人也是情理之中。
雅间的黄梨木桌能容八人可坐,明惠帝径自坐了主位。
陆明玉心念飞转。楚行、廖守地位几乎相当,最合适的坐法是让他们两人挨着明惠帝坐,那样她只能安排崇哥儿与廖守坐一侧,楚行这边无论是她还是楚盈,最终姑姑都会坐到明惠帝对面,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要想避免,除非她先抢了明惠帝右手边的位置,然后带着姑姑一起……
“阿暖过来,挨着七舅坐。”明惠帝简单扫视一圈雅间的陈设,见这些人还都杵在那儿,他笑着对陆明玉道,外甥女有了身孕,明惠帝也挺高兴的,之前已经厚赏一次了。
皇上主动相邀,正合她的心意,陆明玉露出一个被皇舅舅看重的欢喜笑容,正要叫上姑姑跟她走,却瞥见小姑子楚盈依赖般往她这里跨出了小半步,一双麋鹿般清澈的眼睛也看了过来,仿佛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嫂子要与别人坐。
这样的信任,陆明玉无法拒绝。
她马上改口道:“盈盈跟我坐一块儿吧。”
楚盈矜持地点点头。
陆明玉故意撒娇地把座椅往明惠帝那边挪挪,亲昵道:“这里没有丫鬟,我离七舅近点,好帮您倒酒。”
明惠帝调侃地看向楚行:“倒酒免了吧,免得世谨担心你累到。”
陆明玉不由地也看向楚行,楚行一如既往地正经严肃,别人不懂妻子为何挪椅子,楚行同样重生归来,心知肚明,顺手就把南边靠东的椅子挪到了妹妹旁边,然后回头对陆筠道:“一会儿伙计从这边上菜,小姑且同盈盈挤挤,免得汤水洒到身上。“他脸庞清冷,说话却十分谦和有礼,始终把她当姑姑对待,陆筠轻声道谢。
楚行微微颔首,跟着把另一把椅子往西挪挪,他带崇哥儿吃。
廖守本想把皇上左下首最近的位子让给楚行的,见他还要带孩子,廖守客气两下就没有多坚持。坐好了,他眼帘低垂,守礼地不往女眷们那边瞧。
陆明玉以前没见过这位金吾卫指挥使大人,却从楚行口中听到过几次,她号出喜脉后,廖守还送了礼来,因此明惠帝与廖守说话时,陆明玉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两眼。据楚行所说,廖守只比他小一岁,当年明惠帝亲自去边关督军,路上遇见一少年乞丐与大乞丐斗殴抢食,少年骨瘦如柴,屡次被大乞丐推倒在地,但少年摔倒一次就爬起来一次,大乞丐一边应付他一边急着啃馒头,竟意外噎死了。围观众人都吓到了,少年乞丐也愣了半晌,跟着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捡起乞丐吃剩的一小半馒头,三两下送入嘴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解气般瞪着死去的大乞丐。
那个少年乞丐就是廖守,不知道明惠帝看中了他什么,带回京城命人教导,廖守也够争气,学得一身好本事,二十岁那年便破格提拔为金吾卫指挥使,在年少的武将里与楚行齐名。二人私交甚笃,脾气也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楚行世家出身,性情虽冷,接人待物自有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拒绝人话也说得比较委婉,廖守就不一样了。他初露锋芒,有人试图拉拢他,廖守直接命属下连人带礼物给扔出了门,事情传出去,其他有心拉拢后起之秀的臣子们怕丢人,都歇了心思,明惠帝却龙颜大悦,越发器重廖守。
再看廖守,肤色黝黑,眉毛偏粗,五官虽然周正,却有几分凶相。
陆明玉莫名心悸,连忙看向自己的丈夫。
楚行早就注意到妻子在偷窥别人了,如今她终于看了过来,楚行唇角微扬,眼神别有深意。
陆明玉只是好奇才看廖守的,心里没有鬼,便没看出楚行眼里的深意,只觉得在廖守的衬托下,楚行更好看了。都是武将,如果说廖守是那煞气满满的巨斧大刀,凶气外露,楚行便是儒雅内敛的剑,静如君子,动若杀神。
这么好的男人,是她的。
陆明玉窃笑,自己看够了,垂下眼帘,暗暗品味自豪与甜蜜。
楚行看着妻子翘起的嘴角,他心中微动,再看看一旁眼角有块儿豆粒大小疤痕的廖守,楚行瞬间猜透了妻子的小心思,不由失笑。她是在拿他与廖守比较,比较完发现她的丈夫更好?真是,孩子心思。
“崇哥儿,恒哥儿、年哥儿都没来,你怎么出来了?”桌上太安静,明惠帝主动打破了沉默。
众人目光立即都落到了崇哥儿身上。
陆明玉熟悉明惠帝的脾气,知道明惠帝私底下相处平易近人,陆筠却畏惧天子威严,小声示意弟弟站起来回话。崇哥儿才九岁,还不太懂皇上到底有多特殊,本来没怎么怕,却被姐姐紧张的模样弄得心慌,跟着就要离座。
“崇哥儿别动,就坐着说,今天咱们不讲规矩。”明惠帝语气平和地道,视线却瞥向斜对面的陆筠。
这话是对她的回应,陆筠忍不住偷眼瞄向明惠帝,一抬眼,正好撞上了那双有些熟悉的深邃黑眸,幽似深潭。而就在她受惊怔愣的时候,明惠帝朝她浅浅一笑,仿佛安抚,随即又转向崇哥儿,等着崇哥儿回答。
“三嫂让我给姐姐作伴。”崇哥儿老老实实道,大眼睛骨碌乱转,一会儿看侄女一会儿看姐姐。
明惠帝有心逗他,继续问:“有……你侄女在,崇哥儿还担心你姐姐没伴儿?”
崇哥儿嘿嘿笑了,望着陆明玉笑,“三嫂说,说她嫁出去了,不算我们陆家人了。”
“崇哥儿!”陆明玉涨红了脸,一着急五叔都不喊了。
崇哥儿见明惠帝在笑,一点都不害怕,扭头看侄女婿。
楚行摸摸男娃脑顶,脸上难得露出个笑容,这话陆明玉不爱听,他受用地很。
夫妻俩一个喜一个羞,楚盈只瞧着崇哥儿笑。廖守伸手去取酒壶,抬眼便看到了对面楚盈俏生生的模样,十三岁的小姑娘,面皮白皙娇嫩,水眸灵动生波,笑得秀气清雅,简单快乐。廖守在京城住了十几年,偶遇的世家女子也不少,个个身上都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似楚盈这样干净质朴的少女,他今晚是第一次见。
楚盈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视线茫然转向对面,却只看到廖守提着酒壶为明惠帝斟酒,脸庞冷峻,比兄长还冷还凶,只一眼楚盈便迅速低下头,默默用自己的饭。
明惠帝继续逗崇哥儿说话。
陆筠小口小口地用饭,听着男人低沉清朗的声音,总是莫名回想刚刚明惠帝的那浅浅一笑,特别是男人柔和的眼神,不知不觉就与幼时的记忆重合了。陆筠这辈子见过面并说过话的外男寥寥无几,除了前夫姚寄庭,明惠帝更是唯一与她有过身体接触的人。
小时候,侄女打碎花瓶,她吓哭了,明惠帝弯腰帮她擦泪,笑得比兄长对她还要温柔。时间太久远,陆筠本来已经忘了,但去年安国寺山下再遇,明惠帝熟稔地喊她阿筠,黑眸含笑,俊朗仿佛当初,陆筠忽然就都记了起来。
她是被夫家嫌弃的女子,更有妒妇之名传了出去,侄女婿爱屋及乌每次见面都敬她一声姑姑,他却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居然还朝她笑,眼神与小时候一样温柔,是不知道她与姚寄庭的事,还是真的不在乎?
对了,母亲跟她说过,去年除夕宫里赏菜,明惠帝没有赏姚家。
“阿筠,朕是皇上,有朕在,天底下没人敢罚你……”
悠远的仿佛梦里的话,忽然闯入了脑海。时间好像在此时凝固了,陆筠忘了夹菜,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碗,满心的难以相信。当时花瓶碎了,她怕被罚,皇上安慰她,她半信不信的,直到嫂子来了,带她与侄女回了家,她才彻底相信她是真的安全了。
再之后,她就忘了明惠帝的那句安抚之话。
可是现在,她记了起来,再联想明惠帝冷落姚家的举动,难道……
但她这十来年只见过他一次,他堂堂一国之君,不可能一直都记着她吧?或许正如母亲所说,是姚家欺负人,明惠帝知道陆家受了委屈,他是看在父亲、嫂子的情面上,亦或是单纯为了主持公道,才冷待的姚家?
“姐姐,你怎么不吃了?”崇哥儿最喜欢的还是姐姐,吃一会儿就看看姐姐,见姐姐一直盯着碗,男娃好奇地问。
小家伙不懂忌讳,声音最大,察觉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陆筠尴尬极了,垂着眼帘道:“吃呢,崇哥儿自己吃,不用管我。”
崇哥儿无辜地眨眨眼睛,不懂姐姐脸怎么那么红。
而在明惠帝眼里,那边陆筠低着头,侧脸绯红莹润如玉,因为是男装打扮,她一头乌发都束在脑顶,如此便露出了修长白皙的一段脖颈,映着柔和的灯光,甜美又娴静,像是梦里的人。她抬起勺子,白瓷勺到了嘴边,她红润的唇瓣轻轻张开……
“七舅,这里的油焖虾仁挺好吃的,您尝尝?”
耳边传来外甥女轻柔的声音,明惠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