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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锦堂春-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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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辈也陪着她担负太久的风险。

——这是她昨夜来了那么一出地痞行径的根源。

进到正房,转入宴息室,大夫人笑容满面地招一招手,“炤宁,快过来坐。”

炤宁笑着称是,行礼后才坐到大夫人近前。

大夫人穿着粉色绫袄、豆绿色裙子,外罩一件藕荷色褙子,衬得肤色更显白皙,眉目宛然如画。褙子宽大之故,身形看不出端倪,只是脸颊显得圆润了一些。

“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便唤你过来了。”大夫人将面前一盏热茶送到炤宁手里,“刚沏好的,六安瓜片。”自己则端起一碗热腾腾羊奶,啜了一口,随即开门见山,“我是想求你个事儿。”

炤宁态度爽快,“您说,只要我能帮得上。”

大夫人笑道:“夏家来提亲的事情,你可曾听说?”

“嗯!”炤宁笑着点头。

“因为予莫和你的缘故,我见了那孩子多次,觉着跟佩仪挺般配的。”大夫人语声低了三分,笑意更浓,“他早就看中了佩仪,说那份书卷气、端方的做派最让他欣赏,以前担心江家看不上夏家的门第,一直犹豫着,没敢动提亲的心思——是在中间说项的钱夫人与我说的。”

钱夫人,是大夫人来往多年的好友。

大夫人继续道:“我想着,最要紧还是要看佩仪愿不愿意。昨日找了个由头,让她与夏泊涛又见了见,两个人说了一阵子话。回来之后,我就问佩仪愿不愿意,这回事,她自然不好说什么,总之是默认了。之后我就想,常年在内宅闷着的女子,哪里知晓夏泊涛的底细,便想请你问问韩统领,这人品行要是端正的话,那这件事就成了。”

炤宁立刻应下来,“是为这件事啊。那容易,我今晚就问问他。”

“那就好。”大夫人道,“你要是请韩统领吃素斋的话,这一次的席面可得由我来付银子。”

“瞧您说的。”炤宁笑盈盈的,“举手之劳而已。您要是这么客气的话,那我就做甩手当家的了。”

“好,那就依你说的办。”大夫人笑意更盛,心里宽松了不少。

她相信韩越霖看重的属下绝非品行不端之人,只是到底还是想求个完全的踏实感,之后才好应下亲事。原本这种事应该让大老爷、三老爷或是予笙、予萧去做,可是韩越霖是把炤宁跟江家分开来对待的,见了外院的男子,态度总是透着疏离——那人太记仇了,到现在都对三年前没人帮炤宁出头的事情记恨着江家。

等佩仪的婚事定下来,男方肯定要急着把人娶进门,大抵明年春日就能喝上喜酒。这样一来,炤宁与燕王的事,便也是水到渠成,不会因为这类规矩再生枝节。

过完年,燕王二十三虚岁,皇帝怕是早就等不及看着小儿子娶妻,婚期大抵也会定在春日。

如此一来,明年春日,江家便是喜事成双。

江家的女儿出嫁可不比前两次,是大事。她和三夫人从现在起就得慢慢准备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

午后,莫心儿抵京,正在醉仙楼。程雅端当即派人来给炤宁报信。

炤宁一听,立刻穿戴整齐,走侧门离开江府,去往醉仙楼。

每次她出门,吉祥都可怜巴巴地跟着她跑出去很远,想跟着。这是炤宁短期内不敢纵着它的事儿,万一它淘气走失,她跟谁哭去?

今日一如以往,她蹲在地上,好好儿地哄了吉祥一阵子,叫红蓠把它抱回房里玩儿。

在路上,还没到目的地,已经因为记挂着吉祥想快些回家。

多奇怪,那个小家伙正在改变着她,让她的心扎了根。是因它,她重新把江府当成家。

待到年节比较空闲的时候,一定要给吉祥多画几张像,用画记录下它成长的点点滴滴。

趋近醉仙楼,炤宁想到就要见到阔别太久的莫心儿,心绪不自主地转移。

莫心儿自然是假名字,她原本是江南地方上一个县令的长女。生母性情善良到了懦弱的地步,膝下又无男丁,被母凭子贵的妾室、庶子、庶女欺负多年,郁郁而终。

母亲去世当年,内宅的人一个鼻孔出气,生生将好端端的莫心儿说成染了时疫的将死之人。她稀里糊涂地被打发到了家中的庄子上,每日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验看就是死路一条,她只得寻找机会逃了出去。

幸好,母亲临终前,留给了她一些傍身的财物,她随身带着一些面额大小不等的银票。

辗转进程期间,她那张脸实在是惹人侧目,招致地痞意图劫财劫色。是莫晨救了她。

她也豁出去了,让他要么娶了她,要么把她送到城里生意最好的青楼去。那时莫晨处境也很差,正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的尴尬境地,没能力长久照顾她,又不肯要她的银子,见她铁了心破罐破摔,便答应送她到城里。

路上,他认了她做义妹,说万一日后他的处境好一些,也能把她从火坑里捞出来。莫心儿这性命,自是随了他的姓。

莫心儿是自己走进青楼的,自己跟老鸨签了卖身契,从那之后,苦学歌舞琴棋书画。莫晨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处境有所好转,去看过她一次,帮她收买了青楼里两个打手,叮嘱她千万调|教好身边的小丫头,诸如此类的事,都教给了她一些门道。

那一年,她十四岁。

十五岁那年,她正式踏入欢场,没用多久,便成了头牌,转过年来,成为花魁。多少男子在她眼前来来去去,有才子、商贾,更有达官显宦、世家子弟。

哪一个都不能让她交付身心,倒是哄着几个官员把宠妾灭妻的父亲收拾的丢官罢职。

那件事之后,她更成了没有根的飘萍。

因为她是摇钱树,老鸨这些年从始至终都哄着她。

炤宁抵达江南期间,正是老鸨每日瞧着莫心儿犯愁甚至恼火的时候——不少男子一掷万金,只求同她共度一个良宵,她不肯,说要她卖身那一日,就是她的忌日。又有人出大价钱要为她赎身,她也不干,说觉着青楼好得很,懒得进别人家的后宅受气。

老鸨说你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吧?她就说,又还没到人老珠黄的时候,不急。

她因为自己的经历有了莫大的阴影,觉得有些男女成亲简直就是作孽,例如她懦弱的母亲、不管她死活的父亲。

遇到炤宁之后,盛华堂、韩越霖与程雅端也曾作陪去找过莫心儿几次,还有了交情。老鸨由此知道,莫心儿是真的找到了靠山,还是什么都不图的靠山,从那之后,绝口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莫晨这两年的情形大有好转。他原本是典型的浪子心性,身怀绝技,会赚钱,更会挥霍,十几岁到二十岁,都不知道手里有余钱是什么滋味。随着年龄渐长,吃过几次境遇潦倒的亏之后,长了教训。近两年不知怎么发了一笔横财,把九成钱财放到银楼存着赚利息,余下的一成开了个小酒馆,与莫心儿相互照应着度日。

这次两个人结伴来到京城,少不得停留到他们腻烦为止。

有莫心儿在的地方,不愁没有趣事。

炤宁兴冲冲地走进醉仙楼,在伙计引路下,进到莫心儿所在的雅间。

室内,一身玉色衫裙的女子临窗而立,瞧着窗台上暗香清远颜色娇艳的红梅。身形高挑,背影透着清冷气息。

“心儿?”炤宁笑着走上前去。

莫心儿立时回眸,展颜笑开来,现出腮边浅浅的梨涡、编贝般的小白牙,“炤宁,你可算来了。”

炤宁走到她近前,携了她的手,喜滋滋地打量着,“真好,还是老样子,还是那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小模样。”

莫心儿哈哈地笑起来,“你倒是不同了,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更好看了。就怕你回来还是过得不舒心。”

两人相形落座,炤宁问道:“雅端和莫晨呢?”

莫心儿道:“那两个急性子,急着看铺面,我可不管,先见到你才是正事。”

“本来就是。”

莫心儿笑笑地看着炤宁,“你和燕王的传闻,我和哥哥进京之前就听到了不少。给我句实话,是不是快成亲了?”

“嗯。”炤宁坦然点头,“不出岔子的话,明年应该可以嫁给他。”

“嗳,你到底还是要掉在燕王那棵歪脖树上。”莫心儿语气戏谑,眼神却是由衷地欣慰。

炤宁忍俊不禁,“是啊,谁叫我死心眼儿呢。”

莫心儿笑着刮了刮炤宁的鼻尖,“说笑归说笑,挺为你高兴的。说句俗话,饭勺哪有碰不到锅沿儿的?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

“那你呢?”炤宁问道,“日后有何打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

莫心儿放松身形,斜倚着座椅,笑容显得有些沧桑,“我的打算就是有个应付外人的营生,足不出户地过清静日子。”又老气横秋地拍拍炤宁的手,“我都二十岁了,在风尘打滚七个年头,心已似八十岁的老太婆,该喘口气缓一缓了。”

炤宁牵了牵唇,“比我大两岁而已。不管怎样,你随心就好。”想起她和那位才子的事,好奇地求证,“真是喝醉了一次就把人吓跑了?”

“是啊。”莫心儿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还没说起,自己已觉得好笑,“我那日真是醉得太深了,起初没争执的时候,还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之后的事,全无记忆。偏生两个小丫头不在场,也没别人听到我说了什么。唉……自己给自己弄出个谜团,怎么也不好意思去问他。过几年再说吧,等那人娶妻生子之后,看能不能命人去打听两句。”

“看这样子,是真的不后悔、不可惜。”

“我只可惜一件事——他家的院子建得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早知道有这一日,应该留心记下来,自己照猫画虎地布置庭院。”

炤宁轻声地笑起来。

莫心儿也笑,“对他那个人真没真心。什么人都见过,什么好听的难听的话都听过,他夹在中间,不过资质平平。到眼下,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不确定他脸上的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

“他要是听到,会气得跳脚,或是很伤心。”

“才怪。”莫心儿撇撇嘴,“他但凡对我像是他说的一般,能被我几句醉话吓走?”说着便自己摆手否定,“说不定他以为酒后吐真言呢。有时候,一句话的分量,比捅人一刀还伤人。随他去吧。”

炤宁又问起她的住处,“要是当下没有合心意的宅子,我可以拨一个别院给你住着。”

“那怎么行。”莫心儿感激地一笑,“我们偶尔见一面,说说话就好。你是真心实意待我好,可别人不会这么看,咱们两个底气再足,也改变不了世俗的眼光。再说了,便是要大大方方地来往,也要等你嫁给燕王之后。你们的事,我听哥哥说了一些,这上下正是多事之秋,我可不能给你添乱。”

“你待人好起来,还真是让人受不了。”炤宁笑道,“那我让越霖哥不时帮衬你一些吧。”

莫心儿与韩越霖有过几面之缘,两个人一见面就斗嘴,你一言我一语地各不相让,但是对方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从不含糊。

“他升官儿了可是?”

“对啊,现在是韩统领了。”

莫心儿眉心一蹙,“皇上怎么会重用他的?成日里跟老和尚泡在一起的人,能担得起禁军统领这样的要职?”

语声未落,房门被人推开,韩越霖揉着鼻子走进门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猜就是有人背后念叨我。”

莫心儿扬了扬眉,“不能这么不经念叨吧?每日里在家跳着脚骂你的人可多呢。”

韩越霖也不恼,“你还会做那种事呢?那可不好,泼妇行径,要不得。”说着走到炤宁近前,拍拍她的额头,“刚刚去江府转了一圈儿,听红蓠说你们败家每日打碎一个物件儿,你居然也不管。”

“不管。”炤宁笑道,“等它把家底败空了,找你接济就是。”

韩越霖转到一旁落座,“它在家生闷气呢。你也是,也不带它出来转转。往后少不得变成个窝里横的主儿。”

炤宁不接这个话茬,转头跟听得一头雾水的莫心儿说了吉祥的由来,末了道:“等它再大一些,我带来给你看。”

“好啊。”莫心儿笑过之后又担心,“我养了两只猫,只怕你们家吉祥会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就对了。一个女孩子家,牙尖嘴利的。”韩越霖倒了一杯茶,毫无预兆地岔开话题,“今日刚到京城?”

“嗯。”

“找到窝没有?”韩越霖放下茶壶,闻了闻茶香,有些嫌弃地把茶盏放到一旁,“我手里不少宅子闲着,敢住进去么?”

炤宁心说你就不能好好儿说话么?

莫心儿笑微微地反问:“你敢让我住进去么?”

“废话。”韩越霖睨了她一眼,“就这么定了?”

“行啊。日后惹麻烦上身的时候,不准怪我。这可是你求着我住进去的。”

韩越霖笑起来,“炤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肯定是跟你学的。”他指的是炤宁理直气壮地骗荣国公那件事,说着站起身来,“去看看宅子?今日得空,日后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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