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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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指了那个天字,明沅念出来,又念了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纪氏抿嘴一笑,摸摸她的脑袋:“沅姐儿真乖,琼玉,拿了酥糖她吃。”
一上午不过就学这一句,等摆午膳的时候,明潼带头,领了一串弟妹来给纪氏请安,明湘明洛两个手拉了手儿,明潼牵着澄哥儿,进来了先一字排开:“请太太安。”
纪氏倒没把澄哥儿揽到怀里,挨个儿问了功课,两个庶女已是在读《女诫》,便随口问了两句:“女行有四,何也?”
明洛答的快些:“妇容,妇言,女功,女德。”
纪氏却不点头,只笑眯眯看了她:“女行有四,德字为先。”明洛皮子雪白,叫这一句说的面上通红,明湘却是一味老实,叫妹妹抢了先也不恼,见她叫纪氏挑了错,还转头看看她,两个庶女也能看得出出身来,明湘的姨娘是纪氏给抬的丫头,明洛的亲娘却是别个送进来。
澄哥儿急着等纪氏问她,这时候已经耐不住了:“娘!我说!”纪氏睨了他一眼,这才又垂了头,盯着鞋尖儿,偷偷抬起来打量她,冲她露个讨好的笑。
明湘明洛是不在纪氏这里用饭的,纪氏问完了功课便挥了手:“陪你们姨娘用饭去罢,歇了晌午再去绣房练针。”
两个女孩又手牵了手出门去,这时候澄哥儿才不讲规矩了,扑上来就抱住纪氏:“我新背了诗,娘怎么不听!”
当着人面都叫太太,急起来撒娇便喊起娘来,见屋子里头没了别人,手脚并用的爬到纪氏身上去,外头饭桌儿抬了来,澄哥儿才想背诗,便叫香酥鹌鹑勾住了,炸得酥脆脆的,皮子金黄,他伸手就要抓,叫纪氏一拍这才擦过手,拿竹签儿串起来吃着。
又分了一只到明沅碗里,澄哥儿在庄子上就馋这个,春日才播种,菜籽儿一撒下去,成片的麻雀鹌鹑便飞扑下来啄了菜籽儿吃,那乡下的小娃,在田地里头张开网,等鸟飞下来落了地,两边一拉,跟捕鱼似的把鸟网起来,带回去或是炸或是蒸,加些山薯进去便是一锅子肉汤,极是美味。
纪氏见儿子吃的嘴儿油乎乎嗔了女儿一眼:“便是你这样惯了他。”明潼只是笑,抽了帕子去给弟弟擦嘴角,若不知道内情,还真当这是一家子了,明沅眼睛盯着炸鹌鹑,拿小手撕了肉吃,吃了半只便伸手要湿毛巾。
纪氏看她一眼,等撤了饭桌便叫明沅跟澄哥儿一处睡到碧纱橱后边去,这里是澄哥儿住的地方,纪氏待他倒真似亲娘了。
澄哥儿不一时便睡了,隔了一道纱罩还有什么听不清楚,里头琼珠守了,外边却是纪氏在同女儿说话:“你也太意气了些,这付脾气甚个时候能改?不过枝上麻雀吱喳两声,她是哪个牌位上的人,也犯得着教训她这一场?”
睐姨娘不肯把箱子搬过来,有几分是舍不得女儿不好论道,若算到十二分,里头只怕十一分是为着到颜连章面前讨好处。
哪知道这付如意算盘还没打,就叫上房看穿了,纪氏是真不屑同一个姨娘计较,这些个只当生养过了便有了立身的根本,可那些大宅门里的正室,拿捏妾的法子多的便是,但凡丈夫是个清楚的,再生养过又如何,发卖不得便全送到家庙里头念经去。
她不欲跟个姨娘较真,养的她心气儿高了,不必她出手,自个儿就要跌跤,哪里知道女儿气性这样大,夜里颜连章来的时候,抱了一匣子东西说是给六妹妹的。
又是衣裳又是围屏,珠帘香料件件都想的周全,颜连章越听越笑,觉着女儿有长姐风范,夸了两句道:“你六妹妹哪里就少这些,她那儿有呢。”
女儿台子都搭起来了,纪氏哪里会不接这个茬:“睐姨娘舍不得她,那些个便留了给她作个念想。”脸上收了笑意,淡淡一句话便叫丈夫皱了眉头,问明白了便派人去训斥,说抱沅姐儿抱过来,是太太给她脸。
颜明潼是头生女,若不是隔了将两年还没儿子,纪氏怎么也不会给丈夫抬通房,便是生了儿子出来,这个嫡女也是当作掌上珠来看的。
颜明澄便是她给抱到上房来的,阖家都当只当她是小女孩儿稀罕弟弟,非要同吃同睡,颜连章见她竟然耐心细致的很,原说留上三四日,后头便成了三四月,再往后,便是程姨娘也知道,这个儿子是要不回来了。
纪氏回过味来,都养熟了,哪里还会还回去,把儿子看的牢牢的,程姨娘叫她软硬兼施挤的站不住脚,若不然后头的睐姨娘又是怎么抬起来的。
索性咬了牙往痷堂里头去带发出家,纪氏大面上做得好看,碳火丝棉自来不曾短少,月例银子还更厚一倍,每到了年节里头还着女儿带着澄哥儿去看他亲娘。
这个儿子是真心当作亲生来教养的,她生女儿的时候头怎么也出不来,亏了气血一直怀不上,自然把澄哥儿贴心贴意的养起来,若往后能生出哥儿来,大的这个便是助力,若往后生不出来,后头那些也一个都越不过他去。
抱了庶女过来也是一样,再多一个庶子便显不出澄哥儿来,由着睐姨娘作大,还不如把庶女养在身边,纪氏是大家出身,庶子长大了读书考举也好,打理产业管着庶务也好,总得得用,庶出女儿也是一样。
一样的教养一样的规矩,往后才能寻一门好亲事,真把庶女当作物件,半卖半送折腾的嫡母,哪一家子能看得起,还是那句话,教养的好了,自是个助力。
☆、水梨汁
颜明沅上辈子就是个十分普通的人,普通的长相普通的学历加上普通的工作,扔在人堆里都挑不出来,没有多大的才华,安守本分不惹事,一路老老实实读到大学毕业,唯一的运气大概是工作了两年后跳槽进了家大公司,还一进去就是人事总监的助理。
她拿到offer的时候都高兴傻了,这只是海投的一份,根本没想到会有好事,更别说这样的好事还落到她头上,结果上班头一天却出了车祸。
颜明沅还记得每一天见到人事总监,她就问她,职业规划是什么,不怕她有野心,就怕她干不好,于是颜明沅带着这个问题上了车,又带着这个问题到了这里。
夜里她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这前半辈子该怎么过,以她不多的小说阅读量也知道,纪氏或者愿意抱一个庶女养在跟前,但绝不允许她比嫡女更耀眼,看看颜明潼说话行事,就知道纪氏教养她花了多少心血。
纪氏说是说让女儿管着两个小的,可办寿宴这样的事,却还是有一半儿落在颜明潼的身上,明沅看看自己再看看八岁的小姑娘,又一次认识了当中的差距。
熟悉是一回事,管理又是另一回事,这跟策划举办一场公司年会也没什么差别了,颜明潼却是条理分明,不论哪一件拿出来,都能说出一二三四,明沅拿着字牌坐在窗边听了几句就彻底歇了“出色”的心思。
别的穿越女要么就是光芒万丈,要么就是藏拙于巧,到她这里既没有巧好露,也没有拙要藏,唯一的一条路大概就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
颜明沅是老实,可是她不蠢,她来了上房之后,喜姑姑说的最多的就是姑娘要乖巧,既然要在正院讨生活了,她就把这两个字嚼了又嚼,嚼碎了再咽下去。
可对纪氏来说,怎么样才算是乖巧?
她现在不过是个三岁的娃娃,身份还尴尬,一堆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觉着,可当一屋子都是孩子的时候,颜明潼是嫡出,生下来就地位不同,澄哥儿是庶长子,更不一样,明湘明洛两个就不大搭理她了。
坐在一起分点心的时候尤其明显,她们两个是坐在一处的,两人私下里许还争先,到这个时候却一条战线,挨在一起坐了,两个人分饼子吃。
明沅初来乍到,原来被睐姨娘拘在房里,这两个姐姐都没见过几面,更谈不上熟悉,好在一处吃喝了几天,澄哥儿早已经习惯了,见她不拿饼子,抓了一块藕粉桂花糕塞到她手里,自己又拿一块,就着梨子炖汁吃起来。
光看这一样,就知道纪氏不是个恶毒的人,颜明潼见了只笑一笑,还指指明湘明洛两个:“你给了六妹妹,给了四妹妹五妹妹没有?”
纪氏在贵妃榻上看着几个孩子笑,见澄哥儿吃了一碗梨汁又要一碗:“六角,拿一吊钱赏了厨房。”昨日里吃了炸鹌鹑,今儿一天给澄哥儿喝的都是水梨汁。
“吃食上头,平姑姑向来是精心的。”颜明潼搁下笔,把纸笺拿起来吹一回,招了六角过来:“把这个一道送了去,叫平姑姑掌掌眼,哪样要添要减的都来报给我听。”
六角接了纸应一声,一路往厨房去,到仪门边正遇上颜连章身边的管事高源,也不问皂白,拉了六角就道:“老爷送了信来,赶紧给递进去。”
高源是颜连章身边得力的管事,可没纪氏吩咐,他也进不得二门,六角只好又折回去,纪氏见她回来的快,问一声:“怎的了?”
六角手里还捧着托盘回道:“才遇见高源管事,说前边老爷送信过来。”
这句一说便更奇怪,颜连章就在衙门里,有甚个话不好说,非得即刻送了信来,琼玉接过来递送上去,纪氏一见是家信,先自弯了嘴角,她同大嫂梅氏一向处得好,妯娌两个办事从来有商有量,还当是梅氏写过来的。
折开一看,才扫过两行便面色大变,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六角原想着送了信再去厨房,见这模样连脚步都不敢挪动,几个大丫头自来不曾见纪氏脸色这样难看,俱都面面相觑。
原还在说小话的孩子更是立时安静了,明洛低着头抽了荷包上的绦子给明湘看,忽的一室静寂,抬头四下里看看,张着嘴要说话了,还是明沅对她摇摇头,她这才缩到明湘身后去。
纪氏这口气似是缓不过来,颜明潼搁下茶盅立起来,挨着纪氏坐下:“信上写了甚?”说着把信抽过来,眉头一拧随即松开,脸色倒好,还笑一声:“娘还忧心这个,便是去了,也不能选中的。”
纪氏听见她说这话,转过头就刮她一眼,使个眼色让婆子抱明湘明洛回去,伸手就捶了女儿一下:“你这没心肝的,娘哪里是怕你选了去,便是未选中的,也得进宫受三个月的磨搓,这一来一往,可不得大半年。”
屋子里没了旁人,纪氏便不再端着,明潼却大大方方的:“上边还有两个姐姐呢,哪里能落到我头上。”
澄哥儿不明所以,明沅却听懂了,看了那么多的清宫辫子戏,还能听不懂这个,她只是诧异怎么颜明潼才八岁就要送去选秀。
纪氏打不起精神来,两个小的到了时候就抱到碧纱橱后边午睡,纪氏却在前头搂了女儿不放:“你晓得落不到咱们家,可那地方岂是人去的,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了,怎的自八岁到十六岁都要进宫去,这也太混帐了些,自孝敬皇后没了,上头这位做事真是愈来愈没个章法,言官竟也不管么。”
“娘不如去信问问大伯母,这一封是大伯发来的,想也是急件,大伯母那里恐怕还能知道的细些。”明潼还只宽慰亲娘,心里却明白这回也还是得去选。
纪氏叫明潼劝着喝了些茶,屋里点了清心香,可她歪在榻上哪里睡得着,还是明潼陪了好一会子这才宽了心,自立朝以来,也没有八岁就去选秀,颜家也只有大房的颜明蓁到了岁数。
采选一改再改,太…祖时是功臣女儿俱要入选,当不得太子妃的,还能当王妃,开国那些个绕了一圈儿女亲,排起辈份来更是乱,朝中关系错综复杂,牵得一发便动了全身,到得孝宗皇帝才重新定制,只选那些个平民出生的好女儿,各地都要择姿色端正的送选。
也并没有定例是三年一选还是五年一选,皇帝想充后宫了,皇子要挑媳妇了,便下了旨意自下往上一层层的送上来,自改元至今,统共选了两次。
也就是这两次,才有官女子入选的,当今改了制,下旨官家女儿也要参选,为的便是给元贵妃于氏大开方便之门。
她是官女子出身,若按着祖制,不当在选秀之列,当今同朝臣扯了半天皮,最后定下个五品官员以下方可入选,头一日才颁布了圣旨,第二日元贵妃的父亲便降了官儿,刚好够格让女儿参选。
张皇后倒是平民出身,可皇帝却只偏爱元贵妃,有文官压着,元贵妃一系倒没抖起来,倒不是不想抖,只是元贵妃一直子嗣艰难,进宫十载独宠后宫,却连个女儿都没有,捧个无子的宠妃,便是元贵妃的娘家人虽依仗了宠爱捞些钱财,到底不敢过分。
也还须细细思量,过得这一朝,下一朝便不活了?哪里知道她到二十七岁了,竟有了孕,还生下个儿子来!
如此一来后宫失衡,所幸此时皇帝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张皇后生的虽不是头生子,却是正统,他再不愿也架不住那许多朝臣劝立,看着元贵妃肚皮没动静,便把这个嫡子立了太子。
后宫里便是一摊子烂事儿,这一回怕是给太子选太子妃的,这个太子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