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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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撤了饭桌,两个孩子要抱回去消食了,明沅心里着急,还得抱着纪氏给的匣子问安退出去,安姑姑眼睛一扫,面上色变。
纪氏面上还笑,语气却淡:“前儿才说春日里不须带卧兔儿了,倒少个新的珠儿箍子,今儿就送了来,可见是早就想着了,若不然还兹当我这屋里有个耳报神了。”
安姑姑头都不敢抬,叫一屋子丫头看了笑话,面上一红,到底持的住,竟还接了口:“姨娘跟着太太日子久了,这些小事哪里还须得开口,不必太太想着,她便办好了。”
纪氏也不再说话,斜着身子歪在榻上,安姑姑拿了白玉美人锤出来,半跪在踏脚上,给纪氏仔仔细细锤了半个时辰的腿。
☆、杏仁茶
明沅只知道安姑姑所求落空,却不知道是不是喜姑姑留下来顶了这个缺,一进屋就要找她,扒了她的脖子不撒手:“姑姑抱!”
喜姑姑一把抱了她在怀里,明沅把头挨在她肩上,喜姑姑见屋里只有采菽采苓两个,不见采薇采茵的影子,便皱了眉头:“采薇呢?怎不见她?”
采菽叫这一瞪束了手脚:“采薇姐姐头疼,便先下去歇着了。”
喜姑姑抬眼看看采菽,见她模样也知道是那碟子蜜饯子出的事:“既是身子不好,便该取了药吃,开了柜子拿两付去给她,说我让她歇一天,等好透了再来给姑娘当差,姑娘人娇贵着呢,便你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管回屋去歇,总归不少这一两个人。”
这话说得重了,采苓连头都不敢抬,等采苓去送药,采菽去拎水,喜姑姑便摇了明沅拍哄她:“姑娘怎的了?”
明沅咬咬嘴唇,红透了脸:“没见着姑姑,想了。”这一句说的喜姑姑眉头都舒开了,小人儿跟她亲近,她自然高兴,可笑意还没到嘴边就又僵住了,抬头看看,吐了口气出来:“姑姑在呢,咱们去净房洗洗,吃了杏仁糊糊就睡吧。”
明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拉了她的手不放,扒着喜姑姑的胳膊赖在她身上。明沅是会自己洗澡的,她会扶着坐在大浴盆里,皂豆都是自己搓出泡来往身上抹,喜姑姑头一回看见,背地里不知骂了多少句,骂睐姨娘竟叫姐儿自个动手洗澡。
等明沅赖着要让她来洗了,喜姑姑又是笑又是叹,真个撸起袖子来,细细给她擦背,到她这个资历,早就留起了指甲,小心翼翼拿手掌打泡,还把头发放下来一并搓了。
明沅乖乖坐在澡盆里头,闭着眼睛抿着嘴巴,等着银匜里头倾出水来,冲掉身上的泡泡,她人生的好,做这付样子惹人爱,喜姑姑看着她眼角眉梢都绽了笑意,拿软毛巾子抱她裹起来,胳膊窝里拍上些冰片粉,再叫她自个儿拿细毛刷子刷牙。
明沅正漱口,八宝掀了帘子进来,蹲了个半礼:“太太请喜姑姑过去说话。”明沅一惊,差点叫水呛着了,喜姑姑拍了她的背,等她刷了牙,这才让采菽守了明沅,自个儿抹干净手,往上房去了。
明沅的眼睛跟着她出去,站到罗汉榻上扒着窗框看上房灯火,缓缓吐了口气出来,若是喜姑姑当真要留下,她便不是不强也得强了,要是连屋子里的丫头都惮压不住,还怎么过剩下的十多年。
她不知道几时出嫁,估摸着古代大概是十五六岁,初中毕业的年纪就要出嫁,身边没个能帮手的人,还有一个净拖后腿的睐姨娘,要是喜姑姑走了,就只有一条路能走通了。
明沅原来给自己制定了两个方案,两线并行,一个是喜姑姑,一个是澄哥儿。喜姑姑在上房说得上话,也管得住丫头,有她在房里镇着,别的姨娘姐妹不敢丈着年纪大些就欺负她,她还能看见明沅现在还看不清楚的事,比如明洛那随口一句话。
她若真是个三岁大的孩子,叫人占了口舌便宜定然觉不出来,可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心大眼疏,明洛说了什么也只当她是孩子话,根本不会放在心里。
房里只有采薇采菽跟喜姑姑,采薇不管事,采菽嘴巴牢,能把这事儿捅给纪氏知道的,就只有喜姑姑了,纪氏这才借了赏东西敲打张姨娘。
喜姑姑是吃准了纪氏重规矩,发落了嚼舌根的,稳住了明沅在宅子里的位置,这番见事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澄哥儿更不必说,他是长子,跟纪氏也同亲生母子没有两样了,明潼是姐姐,那她就当好这个妹妹,天长日久的处下去,明沅相信自己能跟他培养出感情来,纪氏要是还有儿子,那后面这个就当弟弟,要是纪氏没有儿子了,那澄哥儿就是颜家最粗的一条大腿。
若是此刻把喜姑姑调走,再来的姑姑还会像她一样诚心待人?明沅呆坐着由采菽给她擦干净头发,趴在床上,手指抠着褥子上的绣纹,时间太少了,要是她能跟纪氏更亲近,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上房里头点了一对琉璃莲花灯,映得纪氏脸颊明明暗暗,看不分明,她阖了眼儿靠在榻上,喜姑姑进去行了个礼,见屋里没有旁人,连琼珠都退到落地罩外头,心里估摸着知道纪氏要说甚,走过去叫了一声:“太太可是白日里走了精神,这才睏倦?”
纪氏掀掀眼皮,指了面前的绣墩儿让她坐,歪着撑起来半坐住了:“沅丫头这几日可好?”喜姑姑听见这问的不寻常,早间又听了安姑姑说那许多轱辘话,早就明白过来,她只点头笑着回:“六姑娘才来倒还拘束,住的久了,自然就好了。”
纪氏点点头,伸手拢一拢散头发,人还是懒洋洋的:“你一向精心尽力,沅丫头又是个可教的,你费了多少心力,我心里都有谱。”
喜姑姑只装着不知道纪氏要点人下去管庄子,她原也没想沾这回手:“哪里敢受太太这句话,在光宅子里头,便是宅子外边也是处处靠着太太的,尽心力那是该当的。”
纪氏微微颔首,嘴角带了笑意:“老宅那头来了信,你相必是知道的,这地界只怕呆不长,我想挑个稳妥的人,把事儿管起来,你看着,谁更合适?”
“太太折杀我,”喜姑姑坐在绣墩还欠欠身子:“若按着资历来,自然是安姐姐,她跟着太太管过帐,必不致叫下边人欺瞒了去,若论旁的,我倒不知了。”
纪氏挑挑眉毛,闻言一笑:“我原来也想着她,可若真要回去办大事,便更离不得她,只好绕过去,再择旁人。”
喜姑姑一听这话,便知纪氏自始至终没打过让安姑姑留下来的主意,她这番奔波,打着安姨娘的旗号,为的还是自家,太太的陪房里边,平姑姑一家子在江州管着庄子,她的男人儿子在金陵管着纪氏的嫁妆铺子,便只有安、乐两个不曾捏着实惠。
可她也不思量思量,乐姑姑不曾嫁人,这辈子都呆在府里了,跟老子娘更是断的干净,卖断了死契的,太太这才把人事上头的事俱都交给她,她孑然一身还图个甚?
安姑姑却是自把侄女送进来当妾起,太太便用着她,也不能真心信她了。喜姑姑心里想着,嘴上却道:“这倒是正事,自然还是府里的大事要紧。”
大事指的便是颜家大伯的丧事,只没到最后不能称丧,纪氏也不曾亏了安姑姑,总得有些糖给她甜甜嘴儿,这些年她也得了不少,只一山望着一山高,当别个俱跟她一样,眼睛只盯着铜钱孔。
纪氏把话说的透亮,指了桌上的匣子:“这个七宝璎珞是给沅丫头的,隔几日我去上香,别个不得空,带了她去。”
“替六姑娘谢太太的赏。”知道纪氏无话要说,捧了盒子往西暖阁里去,还没进门就看见采苓探了脑袋,见她来了,两个丫头也顾不得规矩,就怕她要走,连明沅都坐起来了,喜姑姑不欲多说:“姑娘来瞧,太太赏下来的,过几日还要带了姑娘去上香呢。”
明沅打开盒子见那个璎珞华贵非常,就是喜姑姑也啧啧称奇,点了这付璎珞给她看:“怪道叫七宝,真是七宝。”赤金的项圈,银打的双龙头,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红宝串成的穗子,佛家七宝全齐了:“是该带了这个去礼佛。”
这一个怕是为着敲打安姨娘才送来给明沅的,喜姑姑摸了明沅的头:“到了庙里头,可知道要求什么?”见着天色晚了:“明儿再教给姑娘,今儿先熄了灯吧,太太那头也得歇着了。”
说着把东西交给采菽锁到柜里,抱着明沅摇她两下,见她还瞪了一双大眼看着,一面拍哄一面凑到她耳朵边上:“姑姑不走。”
明沅一听,把头往她肩上一搁,眼睛一热,鼻子发酸,叫喜姑姑一下下抚着背,泪意一忍过去,倒有些困了。
她午间就没睡足,心里一直挂着这事,一听她不走了,睡意翻了上来,纪氏把庄子交给谁打理也不管她的事了,打了个哈欠,往被子里边钻,一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日再去上房,就看见安姨娘红着张脸,却是纪氏拿了两块红宝一匣子珠子出来赏她:“哪得白饶了你的东西,那付珠子箍儿倒赔了你好些个珠子,你统共才多少东西,这些个便算我赏你的。”
安姨娘眼圈一红,差点淌下泪来,既是赏她的,便是她私用的东西,跟公中发下来的衣裳首饰不同,那些是造了册的,若不然她怎么会守着这许多衣服首饰却没法子帮补弟弟。
她又是弯腰又是称谢,明湘却站着垂了手,眼睛一直盯着大花红毯,纪氏摆了手:“得啦,再推成什么样子了,过两日我带了沅丫头去上香,夜间才回,你们各自方便,便不必来院里请安了。”
明洛听见宝石珠子已是斜了眼睛去看明湘,再听见出去上香,立时就抬了头,可看见连澄哥儿都没得去,自家更不必想,就又低下头去。
澄哥儿一把拉了明沅:“六妹妹,你帮我求求菩萨罢,叫三姐姐赶紧家来。”明沅清脆脆应了一声,纪氏一把搂过澄哥儿:“你姐姐知道你想她,定然高兴。”一只手搂了澄哥儿,一只手扶在腹上。
这几日身子不适,纪氏自个儿也觉出来了,日子未到没个准信,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只盼这回是真有了,若能得个儿子,澄哥儿往后出身有了产业有了,也不枉母子一场。
☆、菱粉粥(图)
到去上香的日子,明沅早早就叫喜姑姑拍醒了,她揉了眼睛往窗户一张望,天还暗着,采菽给她穿衣,她便把下巴搁在采菽的胳膊上:“这样早呢。”
采菽轻笑一声:“去进香就得赶早呢,庙门一开就许愿,那时候最灵验了,等人多了,菩萨便听不真了。”
明沅点点头,才想叹气,就叫采菽截住了话头,采菽伸手点点她的鼻头:“姑娘今儿可不能说那败兴的词儿,昨儿喜姑姑教的吉祥话,姑娘可还记着?”
“我记着呢。”明沅皱皱鼻子,伸手进袖子里,便是喜姑姑不说,看她给挑出来这件小衣裳也知道纪氏往庙里去是求什么了。
明沅今儿穿了件大红右衽,前片绣了一对童子踢皮球,后片是一对莲藕,小衣裳琐了黑边,两边袖子绣了彩色花卉,领口包了蓝布,袖子上边是一圈儿金线勾的花,因着上裳穿得艳了,下边就是黑裙儿,只绣了三两朵花。
纪氏这是去求子的,喜姑姑虽然教了一日,明沅又能整句儿说出来,她却还是开了箱子把这件衣裳翻了出来,这是原来明潼这点子大的时候穿过的。
穿上这样一身,便明沅记不真那些话,或是到了地方忘了说,这一身衣裳已是讨了好彩头,纪氏看见了必是高兴的。
采菽帮着明沅穿衣,那边采薇掀了竹帘子进来,一瞧见就挤过来:“我来罢,你去看看水,给姑娘擦脸。”
明沅伸手就拉住了采菽的袖子,皱了眉头看过去:“采薇病!姑姑说要歇着。”她才说得这一句,采薇的笑意就僵在嘴角,半晌才哄道:“我好了,姑娘伸伸手,咱们把这只袖子套进去。”
明沅还只不肯,歪着脑袋看她,采菽不欲同采薇争这个,见采薇一眼扫过来,也帮着哄:“我去看看水,给姑娘洗脸抹香呢。”
再这么扯着,喜姑姑便要进来了,纪氏起的早,一院子丫头都跟着起来了,喜姑姑过不多会儿定是要来的,采薇赶紧矮了身子笑:“太太那边都收拾得了,姑娘可不能叫太太等呀。”
明沅见她一脸急色,松开采菽的袖子,自个儿把袖子穿进去,还翘着手指头要自家系带子,采薇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几回插手进去要帮,明沅俱都噘了嘴儿扭过身子去。
“这是怎的了?”喜姑姑立在门边,采薇受了教训,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姑娘看着乖巧,竟是个犟脾气,半点也不受人哄,才要笑着把话头茬过去,就看见喜姑姑扫了她一眼,自家走上前来,坐到床上,把两条宽带打了个蝴蝶结子。
明沅张开手臂不动,看也不看采薇一眼,她在上房是庶女不错,可也轮不着一个丫头来甩脸子给她看,有了这头一回,屋里另几个要怎么想。
采茵捧了盒子一进门就见看采薇讪讪的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