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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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一下抬了头,她只想到送给颜连章当贺礼,没想到这个真能派得上用场:“青色。”纪氏立马便笑了,叫丫头拿了石青色的丝绦来,又给了明沅一对白玉蝙蝠,葫芦也配上一样的,捡了两根金线放在她的小竹箩里。
喜姑姑回来瞧见了,笑的合不拢口:“看,太太就喜欢乖巧的姑娘。”又叫采薇捡两件衣裳出来,连纪氏送来的裙子都试过了,只要收的地方太多,穿在身上不成样子,这才又搁下,捡了一套红的出来:“那一日怕是大家都穿红,咱们姑娘皮子嫩,穿红的显得出。”
一水儿三个女娃,哪一个皮子不嫩,大家小姐连房门都少迈,春日里太阳才出来,前后两个丫头跟着打伞,明沅就见到过明湘明洛两个撑了伞去外院蒙馆读书。
可喜姑姑这么说也有道理,四个女孩里面,生的最好的确是明沅,明潼是神采飞扬,明湘是温柔娴静,明洛似了张姨娘,有些北人模样,很是明艳,可要论起五官,明沅才是最美貌的那一个。
喜姑姑亲自给她梳头,把短短的头发梳成小鬏,一边一只通草金螟虫,对着镜子又给她在额上点上一团红,白嫩嫩喜洋洋的,采苓拿着靶镜给明沅照:“我们姑娘生得真是好,跟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儿似的。”
明沅自己也笑嘻嘻的摸了头,趴在喜姑姑身上,喜姑姑心里软成一团,拍拍她的背,徐徐吁出一口气来,这个姑娘乖巧再加上点聪明,往后的前程便差不了了。
等到了家宴那一天,明沅穿了大红遍地金的衣裙,三姐妹都是一样打扮,全是大红遍地金的衣裙,明湘明洛都戴了金花,便显得明沅头上那只金螟虫儿有意思的多,澄哥儿起头,三姐妹跟在后面行过礼,一人说了一句吉祥话。
明沅早就被教导过,两只手抱在胸前行过礼,说了句大俗话应景,跟在澄哥儿后面,依次入了席。
既是寿宴,自然有寿面,依着老家江州作寿的规矩,给压了两颗蛋,一根面连着不断头,颜连章酒菜只些许沾沾口,到是把一碗面都吃了。
每个孩子也都分到一碗,人小碗小面也少些,汤是拿老鸡炖出来的,里边还加了干贝,澄哥儿吃了一碗,又要一碗。
几个妾一一持了杯子上来祝寿,一个个都打扮的出奇,这样的日子是由着她们穿戴的,安姨娘还在谱上,看着只比到上房来请安时华贵两分。
张姨娘却梳了高髻,戴着赤金大花,到了睐姨娘这里,她却穿了一身天水碧素面禙子,想是才刚禁了足,不敢过份,身上也没戴什么贵重首饰,只把腰掐得细细的,两根长穗蝴蝶宫绦垂在细褶裙上,脚微微一动,那蝴蝶就跟要飞起来似的。
再怎么打扮也压不过纪氏去,她穿着玫瑰红二色金的衣裳,斜斜挽了个髻,簪着一枝丹心海棠流苏花钗,一举一动间海棠花心里缀着的那颗红宝熠熠生辉,映得脸上凭添几份妩媚,姨娘们争奇斗艳,她竟也含笑看着,指了孩子们一样样的把自己的东西捧上去。
颜连章端坐在堂上,先听了儿子作的祝寿诗,再看了女儿的画,明洛又弹了一曲琴曲,到明沅的时候,他也觉着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接过贴贝的螺盒还问了一声纪氏:“六丫头送了甚?”
纪氏只笑不说话,打开来一看,却是个石青色的结子,里头编了只白玉葫芦小瓶,杂着金银双股线,拎起来下面还有两白玉小蝙蝠,很是富丽华贵。
“这可是六丫头自个做的,想着等暑气重了,这个玉瓶里头好搁些生津滑舌的仁丹备用。”纪氏冲明沅一招手,她就挨过去紧紧贴了纪氏,一说完这句,明沅跟着点头。
颜连章对明沅点了头,还伸手拍拍她的头,面上带笑,心里知道一半儿是纪氏的手笔,很给面子的取出来就挂到腰上。
连最小的儿子也被睐姨娘抱出来,睁了眼睛骨碌碌的转,盯住颜连章就不动,咧开嘴笑的一襟是口水。
颜连章逗逗儿子,想到还没给起名,叫拿了文房四宝出来,写了个“沣”字,纪氏因着沣哥儿得名,拿了一套金手镯脚镯出来赏给儿子。
等几个孩子都献上了礼,纪氏才道:“明潼往京里去时,也有贺礼留下的。”
等她的东西拿出来,明沅就吁了一口气,幸好她又打了一个结子,明潼写的草书,软裱起来,展开来一看,却是半篇的福字,下面半幅只打了格子,还没写进字去。
颜连章看了半晌不语,纪氏也红了眼眶:“明潼早早就写起来了,才只写了半幅,我想着总是心意,该给裱起来的。”
着意打扮了的姨娘们一个也没捞着好处,颜连章不独那一日宿在了正房,往后一个月里,便是纪氏身上来红,也宿在正房没往后院里去。
颜连章同纪氏两个大概算得上是古代模范夫妻了,颜连章不去后院,一直宿在纪氏房里,上房的丫头连走路都轻快起来。
丫头们虽不能议论主子的事,可上房这些天里日日夜里要抬水进去,这却是瞒不过人的,明沅还听见喜姑姑同安姑姑两个私下里念佛,说要是太太再怀上一个就好了。
明沅是到了上房才开始真正接触这些规矩礼教的,这些约定俗成的事,她都要自己揣摩,一句话一个动作,别人理所当然,她却得想一想,一句话在嘴里滚两回,才能问出口。
幸好借着是孩童的便宜,要不然还不被人当成精怪。可有些事,就是她再疑惑,也不能问出口。
颜连章爱纪氏吗?如果爱她,为什么还有三个姨娘?还生了四个孩子,如果不爱,那天天呆在她房里又是为了什么?
明沅只能试着去理解,她知道就是这样,她看的那些电视剧文学作品,哪个有钱人家不是三妻四妾,争宠发疯的也有,你死我活的也有,可她知道在这里是正常的,心理上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她是独生女,上辈子的爸妈是普通职工,没有大富大贵,也过着小康…生活,柴米夫妻,拌拌嘴吵吵架,高兴的时候再一起去逛逛超市,生日的时候能出去吃顿饭,买件衣服就很高兴了。
这些就是明沅对于幸福的全部理解了,这里的一切从一开始就超出她的接受范围,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适应。
她替纪氏不值,又替几个姨娘觉得心酸,接着才想到,她根本没资格为别人难过,她自己还自身难保呢。
她此时年纪尚幼,便是喜姑姑,在她来到上房的头一天,还对四个丫头说过“姑娘还小,便是此时不好,往后也能教得好了。”
没有经验可以汲取,她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摸索,想到年轻时看的穿越文就觉得可笑,普通姑娘真
要穿越了,还能一张口就套出来历身份,既抱得了大腿,又杀得了强敌,简直成了战斗机,她不是战斗机,她连翅膀还没长出来。
除了每天读书写字,到上房跟纪氏澄哥儿联络感情,她想的最多就是以后怎么办,喜姑姑已经给她指明了方向,扒着纪氏才是硬道理,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她就要把这条路长久的走下去,越走越宽敞!
☆、玫瑰鹅油酥饼(修)
等明沅再在纪氏那里歇晌午的时候,就乍着胆子问:“太太,我还想要个白玉葫芦。”小玉蝠她那里还有,那样好的羊脂玉却没有了。
纪氏听见挑挑眉毛,搁下帐册问她:“六丫头要那个做甚?又要打结子用了?”丈夫连宿了一月,纪氏消瘦下去的脸盘又渐渐丰腴起来,脸上不搽胭脂也透着好气色,对明沅更是越来越和气。
明沅觉得这些话些说不出口,配着她这付小身子,显得说起来很是羞涩:“我想给太太,也打个结子呢。”这句讨好的话说出来,她先不好意思抬头了。
纪氏立时便笑了,很有兴致的叫人开了箱子,把一匣子小玉件拿出来挑,光是白玉的就有一盒,有雕蝴蝶的,还有雕成刀币模样的,葫芦这样的吉祥图案更是多,明沅捡了一枚出来,觉得这个玉色最温润,形状也比颜连章那个更小巧。
纪氏赞赏的看了喜姑姑一眼,喜姑姑也跟着笑,孩子嘛,想一出是一出最寻常不过了,也不疑有它,还当是明沅让她教了出来,真的知道尽孝了。
给颜连章的是石青色,纪氏就不能用这么重的,明沅捡了桃红丝绦出来,又像模像样的理好了金线,打起双钱结来,等葫芦串了进去,琼珠见纪氏有兴致,也跟着凑趣儿:“这下边该垂上八条串珠儿才是,这个挂在身上才好看呢。”
说着又去拿了一盒珠子来,她帮手串了一条青玉的,一条石榴石的,四条绿四条红夹着花排开来。
这样复杂的结子,就由着琼玉收尾了,等一个打完了,她又看那枚刀币:“给哥哥也打一个。”纪氏脸上的笑意更深,握了她的手:“打这个伤眼睛,明儿再给澄哥儿做,先拿这个馋馋他。”明沅抿着嘴巴笑了,大眼睛一弯很是讨喜。
明潼自小便是小大人,自会说话起便没撒过娇了,到养了澄哥儿,纪氏才觉出些当娘的乐趣来,如今有了明沅,跟养个男娃儿又不一样,她伸手摸摸明沅,逗她道:“咱们沅姐儿,想不想出去玩?”
明沅一下子怔了,瞪大了眼儿,葡萄仁似的黑眼睛瞪得圆圆的,她自来了这里,连上房的院落都没出过。
这付模样把纪氏逗乐了,她以手作梳帮明沅把散在额前的头发抚平,正要说话,澄哥儿下学回来了,他先是行了礼,因着跟明沅熟了,也不等她下来,自儿甩脱了鞋子爬上榻去,身上还挂了书袋,喜滋滋的叫了一声“六妹妹”。
又叫了一声娘,脸上得意洋洋的笑,纪氏见着他这付模样,眼角眉梢都蕴着笑意,故作不知问道:“澄哥儿今儿在学馆里,可用功了?”
澄哥儿本来就受了先生夸奖,早就忍不住要告诉纪氏,此时听见她问,下巴都要翘起来了,伸手拿出一方砚来:“先生说我字写得好,送我一方砚。”
纪氏看的严,澄哥儿早就养成了习惯,便是冬天下雪也一样练字:“先生说了,这是暖砚,就是冬天写字,墨汁也不会结块了。”
明沅忍不住要笑,穗州的冬天连雪珠儿都不曾下过,外边池子的水都冻不住,纪氏院子里的大缸一样养着活鱼,墨汁儿怎么会冻得住,她冲澄哥儿刮刮脸皮。
连纪氏听了都忍俊不禁,澄哥儿还不明所以,捧着那方砚宝贝似看,纪氏拿过来一看:“是个蟾宫折桂的,到是好意头,给咱们澄哥儿摆到书桌上,日日看着,想想先生的教导,日后真中个状元回来。”
澄哥儿昂着小脑袋神气的不行,听纪氏这样说一点也不羞:“嗯,我作状元,娘就是诰命!”
这些话他打小就听丫头们说,半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是纪氏听见他说这个,一把搂了他:“好,我们澄哥儿有孝心。”说完了又看看明沅:“沅丫头也有孝心。”
澄哥儿屋子里的好东西多的很,光是砚台,明沅就见过一匣子装了七八块,里边各式各样,圆的方的钟形的还有八卦的,都是描金雕花的,寻常也不拿出来用,只摆在案上赏玩,他却独独把这一块当宝贝。
明沅伸头去看了,他还缩缩手:“只许看看!”不许明沅拿手去摸,明沅就真的只伸头看看,纪氏伸着手指点点澄哥儿的脑门:“我们澄哥儿可不是小气的。”
澄哥儿叫戴了这么顶高帽子,噘了嘴巴充大方,还不舍得叫明沅拿着,伸手出去,偷睨着纪氏道:“就摸一下。”
明沅抿了嘴摸了一下,他飞快的抽回手去,急着要回房里把这方砚摆到案上去,拿绸帕子包了,都不许琼玉接手,自个儿走到暖阁里头,把这方砚压在了那一锦盒的砚台上边。
一屋子乐意融融的,颜连章却在时候回来了,纪氏见他脸上神色有些不好看,心里先是一跳,澄哥儿牵了明沅站起来给颜连章请安,吱吱喳喳告诉他先生赏了一方砚。
颜连章对这个养在上房的儿子很是看重,冲他点点头:“既这么着,把爹爹那方雪纹石的镇纸也给你。”
澄哥儿眼睛都亮起来,纪氏心里怕是京中有事,打发了丫头带两个孩子下去吃点心:“今儿厨房备的玫瑰鹅油酥饼儿,叫烫两张来给哥儿姐儿用,吃完了好去习字。”
澄哥儿也瞧出颜连章气色不对,他伸手就牵了明沅的说,两个孩子彼此看看,澄哥儿觑着颜连章看不见冲明沅吐吐舌头,排在一起说句告退,手牵了手回暖阁里去。
纪氏自家走上去给颜连章绞了帕子擦汗,软声软语的问道:“老爷今儿怎么下衙恁般早?”
颜连章重重叹一口气:“才接着家信,大伯只怕不好。”
纪氏一听就皱了眉头:“是三弟来信了?”嘴上说话,手上不停,把颜连章的外袍脱下来,替他解了官服腰带,挂到架子上。
颜连章坐下连着喝了两杯茶才缓过气:“大哥那头的差事倒不紧要,做学问嘛,翰林院又不少了他,便是在江州也是一样做,我这头的差事若是搁下,再拾起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