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不可攀-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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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独自回到宾馆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浑身才舒服多了。她拎起那条乔其纱的新裙子,看到又黄又湿的泥浆染得到处都是,皱了皱眉头,随手就揉成一团扔进了洗手间装换洗衣服的黑筐里。
她烧了壶热水想给自己泡点热茶喝,还没等水烧开,就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闭眼之前看到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五点,程东的手术大概差不多要做完了。
…
程东脱下白大褂就从医院赶过来,宾馆的走道上异常安静,他重重地敲门,拍打声显得特别突兀。
莫澜意识混沌,喉咙干渴,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烧了壶水,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其实是有人在敲门。
她瞥一眼钟面,已经七点了,原来她睡了这么久,手术也该结束了吧?
孟西城说要来找她一块儿吃饭的……她揉了揉眼睛,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程东站在门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开口就问:“你哪里受伤了?”
莫澜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腕,疼痛终于让她想起来,被粗糙的树枝划伤的那一块还没有处理,洗完澡表皮渗出的血都被洗掉了,她就没去管它,倒头就睡。
很多伤和病,睡一觉就会好很多,她习惯了,从小都是这么扛过来的。
“你……”她脑子还有点钝,想问他怎么跑来的,手术成功与否,开口却只说,“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程东其实是摒着怒气的,下了手术听到老师说她可能受了伤还不肯来医院,眼前都是一黑。然而见了面却看到她这样一副慵懒又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
“我问你到底哪里受伤?”他拔高了声调,语气不善,见她直愣愣看着他不答话,干脆直接拉过她的手臂,焦虑地上下打量。
莫澜的伤口就被他握在掌中,疼得一缩,用力挣开他:“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推挤间房门又打开了些,程东一眼就看到她随手丢在床边的男士外套,正是孟西城今早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他终于明白她开门的刹那看到他时脸上的错愕是怎么回事——原来她等的人不是他。
这最后一点火星引爆了他憋在心里的那些复杂情绪,大火如燎原之势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无尖刻地说:“孟西城来过了?他对你还真好,怪不得你这么多天都找不见人,原来是藉着工作的借口得到了其他男人的关心!可他年纪不小了,你从他那里能得到什么,父爱吗?那我呢,你又把我当成什么?煞费苦心一趟又一趟地撩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为了满足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吗?”
莫澜都懵了,反应过来立马吼回去:“程东……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么一吵已经要气炸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似的,拼了命地把他往外推,“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
程东死死抵着门,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大半天的手术,站了好几个小时没落过座儿、没喝过一口水,腿脚僵直发酸,眼里也拉满血丝,可现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跟她吵闹完,还抵着同一扇门对峙。
拼力气,莫澜敌不过他,气得干脆撒手往外走:“你要在这儿是吧?好,我走!”
还没跨出房门已经被他拦回来:“你要去哪儿?”
“能去哪儿?”她冷笑着回应,“当然是去找孟西城。”
这句戳中他的死穴,有些忍耐已绷紧到极限。程东一把将她拉回来推回房间里,狠狠朝她嘴上吻了下去。
☆、第32章 来如飞花散似烟〔4〕
他随手关上了门,两个人的恩怨就被关在这一方不怎么宽绰的空间里,纠纠缠缠。
莫澜用力挣扎,这个亲吻不是太顺利,他只好用了力道将她摁在墙边,又一手掀高了她的衣服,露出腰间雪白的一段和胸前若隐若现的曲线。
他的手贪恋地抚着她光滑的皮肤,用了温柔入骨的力道,像要抚慰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可她气急了根本不吃这一套,捉住他的手把他推下去,又伸出手来推他、打他。
程东制住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程东你个王八蛋……”
她面红耳赤,是真的生气,可程东却笑了。他喜欢她这样的真实和耍性子时的模样,知道她不会在其他男人面前轻易流露这一面。
他又重新吻她,她依然桀骜地扭头挣扎,很快两人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她被他扑倒在床上,要逃已经是不可能了,于是曲起膝盖去蹬他。
程东紧紧压着她,有点无奈地在她唇边叫道:“澜澜……”
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却像一个神奇的开关,让她的攻击失了准头,也让她身体里原本蓄满的能量仿佛一瞬间流泻殆尽。
他的吻换了更温柔缠绵的劲道,诱她慢慢张开嘴、然后再挪向耳边、脖子……
她像被一张巨大的网罩住,动弹不得,任他为所欲为,等到再感觉到疼,他已经在她的身体里了。
他的眼睛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不舒服就告诉我。”他这样说着,却远不及他的眼神和身体带给她的安慰。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旅馆里,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熟悉人体构造的大医生情场却是个生涩的新手,两个人彼此摸索探究,窃窃欢喜,轻声低笑。
她那时也是菜鸟,去外地见委托人,在动车上碰到有小朋友被玩具小球堵住气管,偶然出手施救的医生就是他。一把浸过高度白酒的裁纸刀片,一支黑色的圆珠笔管,他就用这么简陋的临时装备完成了一次气管切开术,救回一条小小生命。整个车厢的人都为他鼓掌,她胸腔里竟也盈满自豪,不怕羞地上前跟他搭讪:“还记得我吗?我是莫澜。”
后来她问他动刀的时候害不害怕,他笑笑说:“怎么不怕,救得回是英雄,救不回是狗熊,那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吃定官司了。可医生救人是天职,我没有选择。”
“嗯,以后你不用怕,有官司我帮你打。”他勇敢,她也不逊色。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心里想的全是怎么维护他。
那也是高中毕业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么巧,乘同一趟车,住同样的酒店。他们并没有比上学时变得更世故更圆滑,只是变得开朗健谈了些,尤其是莫澜,已经学会用时光来掩藏伤痛。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话,比高中三年加起来说的还要多,然后一切仿佛就是水到渠成的——他为她吹干湿漉漉的长发,放下吹风机后,低头吻了她的发顶,情难自禁。
莫澜弓起身体,感官的刺激来得太过强烈,她控制不住所有本能的反应。他俯身把她抱在怀里,脸颊边刚冒出的短短青髭摩挲着她的颈窝,痒痒的,以前总能逗得她笑,现在却让她眼睛发酸。
她早就放弃挣扎,可最后还是筋疲力尽,连他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都没在意。
她迷迷糊糊地又盹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坐着人。程东不知道是又回来了,还是压根就没离开过,目光沉沉,动作却很轻柔,托着她的手,细心为她清创上药。
外科医生的动作麻利又精细,连纱布条上打的结都特别好看。她趴在床上,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那只手,不动也不说话。
“还好只是皮外伤,过两天结痂就好了。”他把滑到她腰间的被子拉高一些,缓缓地说,“以后不管是为了帮谁,都不要再弄伤自己。”
这不是命令,这是请求。
她依旧没有反应,他在她裸路的肩上轻轻一吻,抱她起来:“我烧水泡了茶,你喝一点,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切好的老姜,跟房间里劣质的红茶包泡在一起,蒸腾起一片又辣又苦的雾气。莫澜只喝了一小口,就拧开脸:“拿走,我不喝。”
他吁出一口气,沉沉的,像是叹息,却还是耐心地劝她:“你今天淋了雨,喝点热的发发汗,才不至于感冒。”
她回过头来,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身上,停了几秒钟,猛地扬手将他手里的杯子打落到地上。
“我不要你管,不要你可怜。程东,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今天遇到麻烦的是不是钟老师,我都会爬到山下去救人,这跟对方是谁没有关系。你不用觉得我是为了讨好你,我也不是为了以前的事要做什么补偿。当年的事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职业操守和行为规范!你要看不惯我,就去律师协会投诉我,去我的律所叫他们解雇我!不要羞辱我以后又喂个甜枣招招手,我不吃你这一套!”
深色的茶汤泼了一地,溅得他鞋面上都是,茶杯咕噜噜滚出好远,像他的思绪一样,被她这番话震得半晌回不了神。
他垂手站在那里,脸上神色寂寥,多半是隐忍,过了好久才说:“我没想羞辱你。”
如果说羞辱,从头到尾他羞辱的都只有他自己。
“我来找你,也不是因为你救了谁,而是因为你受伤了……你受伤了,我才来找你。”他来回重复一句话,仿佛这样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莫澜却已经不再看他,坐在床上,冷漠地说:“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澜澜。”他叫她名字,她却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两人已经没法继续谈下去,程东又看了她一会儿,才捡起地上的杯子,默默走出房间。
…
莫澜到医院去看望刚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
程东参与的这个手术很成功,这是荔河市医院第一例成功的心脏移植手术,大家都很兴奋。
捐赠者的遗体躺在太平间,孟西城确认无误之后,莫澜在旁边说了一句:“总算死得其所。”
他笑了笑,低头看她手腕上的伤:“手还疼吗?”
莫澜摇摇头,另一只手摸到纱布上绑的那个结,上面仿佛还留有程东指尖的温度。
黄主任做东非要请大家一起去吃饭庆祝一下,莫澜推脱道:“不了,我还有事没做完,想早点回去。”
她这次的任务,不过是配合荔河市医院医疗伦理委员会的审慎态度,如今流程走完,手术成功,也就没她什么事了,万一将来有纠纷又另说。
然而盛情难却,黄主任很激动地表示:“手术能成功不止是因为我们这些上了手术台的人,每个人都努力尽了心。我自己掏腰包请大家吃顿饭,没别的意思,就是高兴,想谢谢大家。”
因这台手术活下来的并不是黄主任的什么人,他们之间不过是最普通的医生和病患的关系,他却这样由衷地为之感到高兴。医生的这种情结很容易感染其他人,加上他言辞恳切,也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莫澜还在犹豫,举目看向四周,不见程东的影子。
“不用看了,阿东已经回去了,今天吃饭他不来。”钟稼禾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眼就看穿她的顾虑。
“谁看他了,不知你在说什么。”
钟稼禾哈哈一笑,她问道:“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小事,就是扭了,休养两天就能好。倒是你啊,为了帮我吃了不少苦头,我昨天让阿东给你送药过去,他去了没?”回来问他也不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夜就回南城去了。三棍子打不出两个冷屁来,他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徒弟!
昨晚的事莫澜提都不想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钟稼禾道:“今早派出所打电话给我,说昨天抢劫的家伙已经抓到了,相机也追回来了,很快就能还给我。效率这么高,我知道你们也出了不少力,小莫啊,谢谢你。等我回到南城,也好好请你吃顿饭。”
“不用客气,是孟检的功劳,我没做什么。”莫澜抬头看一眼孟西城,又对他道,“你今天不回南城?”
“程东这小子不是一个人跑了吗?刚好我脚受了伤也不方便走动,就在这里待几天休息一下,顺便跟小黄他们聊聊天、钓钓鱼,过几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你们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见到阿东他妈妈千万别说我受伤了,其实我就是休闲游,放松两天。”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程东妈妈知道他受了伤。他们是半路夫妻,钟稼禾却在乎秦江月的感受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对他人的相处之道莫澜不予置评,她只是好奇:“她有那么重要吗?随身带着她送的东西,被抢了也要追回来,受伤了也不敢让她知道……万一你人出了事,值得吗?”
钟稼禾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说:“你要是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两个人分开大半辈子又重新走到一起,就会明白什么都是值得的。”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就是谁都替代不了。而没经历过的人也永远不懂——失而复得,我幸;得而复失,我命。
☆、第33章 来如飞花散似烟〔5〕
莫澜回到南城,小优开车来接她,盯着她手上的纱布看:“受伤的地方没事吧?”
“没事。”莫澜也抬手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