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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帝台娇-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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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

叶秋凝视着地上的尸体,鲜血在价值千金的绸毯上蜿蜒肆流。

“当年我们全家是你别庄里的佃户,因为撞上了你的车驾,便被你唤恶奴捆住手脚,扔入江中活活淹死。”

“那时候,你曾想过有今天么?”他冷笑一声,面色如雪般严凛,笑意中却含着难以言语的狂痛!

世族豪门,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就因为有这样一口气郁积在幼小的他心中,才使他宛如一头孤狼般本能地厌憎着萧策这一类世家公子。

他们的世界,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人的命运,宛如天降雪花,有些落到玉阶上,有些,注定是湮没在泥泞里。

他目光凝向远处长廊下,垂手侍立的奴婢们。

那般恭谨尊崇的模样,一生一世的虔诚奴性,让他想大笑出声,却又疲惫得不愿再扯动一下嘴角。

到头来,仍只能依靠手中之剑,以杀还杀。

“小师妹,我曾经以为,你能用自己的双手,在这天下间开出一条崭新的路来。”他喃喃低语道。

“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么想……”他转身,一个起落便消失在院中了。

纱窗被风吹得半开半合,碰撞的咯咯声中,越发显得室内静得可怕。

风越发大了起来,雨点逐渐侵染而入,鲜血与水混合在一起,把房中染得一片腥红,也将一切痕迹都湮没。

春雨,润物细无声。

第三十章曲终

(朱闻仍在兀自傻笑,“我终于当爹了!”他扯着疏真,仍是低声囔囔,“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

第二日,朝廷接到惊报:石秀于书房中被人刺杀。

这一消息轰然闹开,朝中诸人惊疑不定,有好事之人,不免将此事与他的去职联系起来,一时议论纷纷。

嘉帝、疏真与萧策心中猜测不定,三人一碰面,却发觉都不是其余两人所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萧策的话简短而刚直,道出了三人的心声。

此事尚未平息,燮国那边的好消息却传来了。

朱闻以三万大军为主力,灵活机动,又有朝廷左右二路配合,直捣黄龙,攻入了狄人的王廷!此等大捷,让天下都为之轰动。

皇帝亲自下旨褒奖,除了赐下宝剑银甲等物,又赐予朱闻正妃九凤瞿镜一具,更坐实了此前的种种猜测。

不知不觉,疏真也在此盘桓了一月,在离开之前,她特意去了灞桥外的乐游原上,清扫拜祭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坟墓。

她跪在墓前默祝:是女儿不孝,多年来冒用他人姓氏,如今终得归宗。

这一刻,多年来的心事,终于豁然放下了。

疏真的亲生母亲,乃是宫中奴婢,用老了逢上恩旨,放出宫去,便嫁给了她的生父,一位教授童馆的落第秀才。

原本父亲在时,勉强能糊口,等他病逝,母女二人生计艰难,她母亲便托人将女儿也送入了宫,总算可得衣食温饱。

第二年,小宫女终于可以受家人探视的时候,来的却是邻居婶子,她的母亲也已经撒手人寰了。乘上车驾回宫时,路上颠簸得她有些难受,正逢医正来请脉,细问之下,疏真的面色也略带上了些异样。

第二日便要拜辞而去,嘉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道:“姐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疏真微微点头。

“不后悔?”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嘉帝指着她头上的凤冠,皱眉道:“跟从前的差远了。”

世子妃的凤冠只有单凤,跟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实在是差了几级。

疏真微笑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柔和,“以前虽然尊荣无双,却是别人的东西,这一个,是我的夫君亲手赠我,真正属于我的。”

嘉帝的眼中,混合着成人的恼怒与孩童的天真,“其实我真不愿意你去燮国。”他咬咬牙,逞强道:“今后,我们也许会是敌人。”

疏真点头,笑容却更加畅快了,“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嘉帝有这个认知,实在是让她欣慰公是公,私是私,燮王是朝廷最要防范的诸侯,这一点,身为天子必须有清醒的意识。

嘉帝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递于疏真,“这个……”他忸怩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这个不是送给你的,而是给你女儿的。”

他紧紧盯着疏真,眼中的复杂情感,不像是个十岁的少年,“既然娶不到姐姐,那我便要迎娶你的女儿为后。”

疏真险些被气流呛到,懵懂间,竟已傻傻地接过了玉佩。

嘉帝的笑容,伤感而狡黯,让疏真心中一震,不禁有点心虚

虽然不知会生男生女,但是这样就把女儿卖了,要如何向朱闻交代?

把这点烦恼按下,她诚心诚意地跪下,行三拜大礼。

御座高高在上,珠帘后方却空无一人。

疏真在进殿前,听到宫人细语,道是奉万岁旨意,撤去珠帘后的玉座。

临别前,她从胸前取下香榧木扣坠,打开之后,取出了那枚流光异彩的玉印。“此物,还是该归还朝廷。”

燕帝接过玉印,面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缓缓放手,玉印跌落地上,顿时化为碎片。

“已经不需要了……”

“朕昨日下诏,从此停用长公主宝印,金笺。”这即是说,从此之后,昭宁再不能以长公主身份问政了。

这……会不会惹人非议?

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嘉帝眨着眼,淡淡道:“清远郡王也附议。”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清远郡王对皇室恩同再造,由他出面附议,波澜也会小些。

疏真凝视着眼前的俊秀少年,几多感伤,几多留恋,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身后少年伤感却故作调皮的声调响起“别忘了,朕的皇后已经订下了。”

疏真正走到门槛处,险些跌倒。

一路到了金水桥,来时的桐木车驾已经等候多时了,翠璎宝盖一如从前,从人如云,都在翘首望她。

上车的一刹那,好似有人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上看她。

那样的目光……

她知道是谁,却没有再回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风起,城楼砖檐下的铜铃一片作响,惊飞了无数雀鸟。

车驾辘辘而行,走向该去之地。

离燮国还有百余里之远,疏真便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她急急掀帘而出,却被飞驰而来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你轻点……”她低声说道。

朱闻微微挑眉,故作哀怨道:“不想我吗?”

疏真打量着他,眉梢带笑,却挑剔道:“风尘仆仆的,刚从沙里捞出来不成!”

“从大营直接赶过来的,还没回王城。”

朱闻晒得有些黑了,却更添俊伟英岸之感,他健臂一伸,正要将疏真从车中抱起。

疏真微微皱眉,贴着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顿时让他呆立当场。

朱闻因突来的狂喜而感到一阵眩晕

“你是说,我要当爹了?!”忘形的喊声让从人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疏真咬牙,恨不能封住他的嘴。

朱闻仍在兀自傻笑,“我终于当爹了!”他扯着疏真,仍是低声囔囔,“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了,“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如你一般才貌……”

疏真看他这么高兴,心念一转,想起自己荷包中那烫手玉佩,不由得微微皱眉。

“怎么,你不喜欢女儿?”朱闻困惑问道。

该怎么跟他说呢?

疏真越发心虚,以蚊纳一般的声音说了几句,朱闻顿时扯高了喉咙

“什么?!好好一个女儿,竟被那小子骗了去?!”

压低的女音好似在说什么,朱闻仿佛在争辩什么,两人热切交谈着,春风日光和煦,仿佛也在笑看这一幕。

番外一弈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张开手掌,将她的完全包住……他闭上了眼,好似握住的是整个世界。)

重重纱幕,随风飘散,偶尔拂动佩饰,玉声清脆作响,更显得满室寂静。

侧堂暖阁之中,虽然已是春日,地龙仍烤得暖融,龙涎香的暖味熏染满身,让人不自觉地昏昏欲睡。

对弈的两人意态阑珊,手中黑白子落得很慢,倒是喝了不少茶水。

茶水的热气氤氲在人的眉宇间,柔化了锋芒,也暗伏了波涛汹涌。

燮王朱炎回味着口中的药香口中的滋味,却在下一瞬化为黄连般苦涩。

“这一年来,多亏有朱闻在我身边,否则,我定是生无可恋!”

心中的剧痛忽然泛上来了,好似有一把钝刀一下下凌迟着,碎片与血肉在他胸腔几乎要爆裂!

这算什么?!自己心心念念,梦寐以求之人,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儿子?!

朱炎几乎要大笑出声,几乎要将全身的怒意都化为力量,恨不能立刻将眼前棋盘推翻,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但他终究没有,而是继续在盘面上下了一颗黑子。

棋子落在盘面上的声音分外清晰,窗外的日光微微投入阁中,连风声也远离了这里也许是有,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抬起头.却正好瞥见她此时的神情

眼里闪着喜悦而甜蜜的光芒,因出神而凝注于一点,整个人都仿佛浸润在淡淡光华之中。

是因为……朱闻?

这一瞬,朱炎只觉得悲从中来,随后,便陷入如无底深渊一般的懊恼与不甘。

朱闻……对你来说,就是那么好?朱炎在这一刻,几乎想如此质问她。

他在你落魄之时,毫不犹豫地将你纳入羽翼,疼惜你,保护你可是这一切,十年前,我就想对你做了!

那时,她还只是刚刚及笄的少女。那时候的她站在城墙上,深衣广袖翩然之间,将旭日的光芒都几乎要遮没。她抬眼,微微笑着,对朱炎说道:“燮王远道而来勤王护驾,真是辛苦了……”

她如此气定神闲,城楼上的守军也人心大定。可朱炎却分明看出,她的黑瞳因紧张而凝为两点他知道,她的身后有全城老弱妇孺。

心疼的感觉,如晓露一般缓缓浸润而上,但少女的坚韧,却更让他想敲开对方的心防。

“臣此番前来,若怀有不轨之心,殿下又当如何?”

几乎在说出口时,朱炎便已经后悔了,少女凛然色变,手中柳条一挥,嗤然轻声后,直指他眉心处,剑气入肤,隔空尤在。

他的从人斥她狂妄,朱炎却因着迷而说不出话来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剔透中更见高华无双,那几乎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贬仙。

那一眼,便是十年的沉溺。

朱炎缓缓闭上了眼。

十年啊,我爱着你,竟有十年了。

这十年,我只能借着朝觐,透过珠帘间隙,窥见你隐约的容光万人之上的摄政长公主之位,才能配得上你这无双风华。

这十年,我心中无数次念过你的名,于幻想中,亲近你的柔荑,呼吸你身上的馨香。

到头来,我身边却只有与你六分相似的萧淑容,温驯而讨好地笑着。

到如今,你却说你爱上了朱闻?!

朱炎几乎要大笑出声,笑自己的痴愚,笑上苍的捉弄。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听过的一则童谣,那是乡间少年传唱,山峰上雪莲变神女的故事。

乡音的字句已经记不住了,大意却鬼使神差地留在了心里:

我历经艰险,攀上高峰,你说要用金瓶才能将你盛回;

我穷尽一生,铸造金瓶,垂垂老矣,足不能行;

我的儿子替我上山采莲,你笑着说,捧着金瓶而来的,才是你梦中等待的少年。

……

歌谣宛如谶言,离奇而真实。朱炎此时想起这个故事,却只觉无比讽刺。无边的悲凉与绝望在这一瞬涌来,朱炎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的憋闷,连连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几乎要倾在一旁。

她好似有些惊讶,却还是扶住了朱炎。

那般朝思暮想的纤纤玉手,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

只要一伸手……

无穷的恶念仿佛受了鬼魅的诱惑,在朱炎脑海里回旋而上。

癫狂吧……引燃你的热血吧……你可以将她强占在身边……只要,朱闻死去。

朱炎忽然猛烈咳嗽着,仿佛连自己的心都要咳出来。他凝视着身边瓷一般清透的面庞如此年轻绝丽,风华正盛。

而我,已经是不惑之年,半老之身了。

他终于止住了咳,眼中浮现几多悲怆,几多憾恨,他闭上了眼。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次的毒就算解了,只怕自己后半生也惨淡如风中之烛了。

何必呢,如此妄念,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缓沉稳,好似是另一个不相干之人在说话,“你们马上就成婚吧。礼成之时,我就把王位传给朱闻。”

如此平缓,好似只是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她是如何的惊异,朱炎已经不想再看了那般神情,只会让他的心再度破碎。

她起身施礼,转身要走。

“等等!”

她愕然回身,朱炎却站了起来,高大身形在她头顶笼罩出一片阴影,无比接近。

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近到自己身畔。黑白子落了一地,清晰的响声回荡在整个静室。

他牢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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