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养成手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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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宜宁在和老太太学围棋的时候,徐妈妈过来说:“……三少爷送了好多枇杷过来,说以后七小姐要是想吃,尽管向他要。不用自己去摘。”
罗老太太看了自己的孙女一眼:“昨天那些枇杷,是从你三哥那里摘来的。”
宜宁淡定地点头,指着棋盘说:“祖母,你这个子被我吃了。”
罗慎远送来的一小筐枇杷,罗老太太终于也没有退回去。宜宁却吃了两天才吃完,嘴巴泛酸,觉得自己会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吃枇杷了。
自从那次送枇杷之后,宜宁发现祖母的确对罗慎远和原来不一样了。
那天中午她从听风阁进学回来,就看到罗慎远正坐着在等祖母。
宜宁吓了一跳。这两位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罗老太太招手让她过去,跟她说:“我叫你三哥来辅导你练字。他的字写得极好。”
罗慎远正在喝茶,对她点了点头:“三妹。”
罗老太太吩咐完就要去午睡了,指了指着宜宁说:“你好好教她,今天非得把那整篇的《赤壁赋》写好了不可,不然不准午睡。”
宜宁只能收拾笔墨,愁眉苦脸地进了书房。罗慎远片刻之后也跟着进来了,但是没有管她,只是在旁边继续看他的书。
宜宁铺了纸,自己磨了墨,咬着笔头想了想。拿着毛笔写下了第一划。书房里很安静,宜宁抄完之后终于松了口气,跑着拿去给罗慎远看:“三哥,我写好了。”
罗慎远一看她那手字,眉头也是一皱。“宜宁,虽说你年幼,但这字的确是有点……”
他第一次喊宜宁的名字,但是宜宁并没有注意到。她拉了拉罗慎远的衣袖,真诚地说,“三哥,要不你帮我抄吧。你用右手写丑点,祖母应该不会知道的。”
罗慎远撇了她一眼,看来是不怎么赞同她的想法。
宜宁垂头丧气,正要回去自己抄。他却站起来向前一步,牵着她走到书案前。“你过来,握着笔。”
宜宁小小的一个,只过他的腰身。抬头看到罗慎远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又握住她的小手,引导着她写,淡淡道:“这样运笔,横撇都要拉直,知道吗?”
宜宁看他平静的侧脸,虽然还是少年的清俊,但眉峰之间可能因为经常蹙眉,竟然就有了淡淡的痕迹。她不由得有点出神,这个指导自己写字的可是未来内阁首辅啊……
“你走什么神呢。”看着小丫头盯着自己看,目光茫茫不知道在想什么,罗慎远皱眉问她。
宜宁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趴着写字。
小丫头果然很认真,努力地一笔一划,虽然还是丑得出奇,但她倒是真的挺认真的。原来与他稍微有所接触,她都不喜。如今靠在他怀里,却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十分习惯他的样子。
其实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总让他抱她,小小的女婴孩,在他怀里咬小拳头,口水流得到处都是。她长大之后虽然性子顽劣,但他总还记得那个软软的婴孩。就是他接住她,剪刀刺破他的手掌,剧痛难忍,他都没有怪她。只是默默按紧流血的右手,别人把压在她身上大哭的宜宁抱开。
后来他非常的失望,而且越来越失望,渐渐变成了冷漠。
宜宁写完一遍,抬起头希冀看他:“三哥……又写好了。”
罗慎远抿了抿嘴唇说:“再重写,不能贪快。”
她有点沮丧地再趴下去。罗慎远在她的头顶看她小眉头都皱起来,那颗小痣在尖尖的眉梢,越发的可爱。
第12章
第二天早上,宜宁早早地被叫醒,被雪枝抱在怀里,还用小手掩着嘴打着瞌睡。就看到罗慎远站在门外,天都还没有亮。
罗老太太指着罗慎远的背影跟她说:“以后就是你三哥送你去进学。”
他今天穿了一件玄色的直裰,走进来给罗老太太请安。才向她伸出手:“七妹,走吧。”
宜宁愣愣地看着他的手。
罗老太太定定地看了孙女一眼说:“你还不快去!”
宜宁被罗慎远牵在手里,还有点迷茫。心想她祖母果然是个行动派。她梳了两个团团的发,缠了珊瑚石链子。又是粉团一样圆圆的小脸,那粒小痣,像是点在包子上的红豆沙似的。怎么看怎么像豆沙包。
宜宁过于专心地想事情,脚下又是石子路。她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撞上罗慎远的背。
罗慎远的手稳住她的身体,淡淡地道:“你走路不看路的?”
宜宁才回过神,哦了一声乖乖看路。
罗慎远比她高好多,步子也迈得更大。宜宁走得跟小跑一样,才能跟得上他。罗慎远似乎察觉到了,步子稍微放缓了一些,让她能跟上。
宜宁这才缓了口气儿,心想终于有机会跟他搭话了。
“三哥,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早点。”
“哦,我还没有吃呢……”
罗慎远停下来看她,宜宁才小声地继续道:“三哥,你上学比我早半个时辰,所以起得早。但是我这个时候应该吃早点的。”她肚子里没食,人就没有精神啊。
罗慎远看着她的包子脸,眉头微皱:“那刚才怎么不说?”
“祖母催促我出门,不好说……”
跟在宜宁身后的雪枝提着小篮子上前一步,笑道:“奴婢给小姐带了早点,是蜂蜜蒸糕。找个地方吃便是了。”
罗慎远只能陪她到听风阁的凉亭里,宜宁边吃早点,松枝边给她倒热茶。宜宁掰下一块递给罗慎远:“三哥,你吃吗?味道很不错的。”
罗慎远看向她,顿了顿说:“我不吃甜食。”
宜宁见他不吃,自己又咬了好几口。一块蒸糕下肚,再灌两杯热茶,感觉已经是周身通泰。
宜宁在这儿吃着早点。门外却隐隐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
“……二公子能来罗家一次,实在是罗府蓬荜生辉。”
又听到另一个少年的声音说:“大爷客气,原来我就想来保定一次的,久仰罗家族学。”
宜宁仔细一听,其中一个似乎是罗怀远的声音。但是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的声音却听不出是谁。她看了一眼罗慎远,却见罗慎远也看着竹林外。
亭子被掩映在翠竹之中。里头的人却可以透过墟隙看到外面。宜宁看到有一群人一同走进来,其中两个人就是罗怀远和罗山远,旁边还有罗家大爷作陪。还有一个是十分俊秀的少年,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好些仆从和护卫,十分气派。
他身着右衽淡蓝圆领长袍,身材修长,腰间佩戴着一块纯白无暇的玉佩。面若灌玉,风姿出众。隽雅俊秀的脸,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宜宁看着他腰身上佩戴的那块熟悉的玉佩,却是愣了愣。
她压低了声音,问罗慎远:“那位跟着大哥的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罗慎远只是看了那少年一眼:“程家的二公子。”
宜宁沉默了片刻,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罗宜秀跟她说过,陈氏想罗宜玉和程家二公子结亲。又说这位程家二公子“中了少年举人,有个做英国公的外公,怕看不上罗宜玉。”
但是她可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程琅。
程琅还小的时候,总是受嫡兄的欺负,到陆家来找她时眼泪汪汪的。宜宁就把他抱在怀里哄,喂他吃蜜糕。程琅那个时候很依赖她,她若是不见了,就要小跑着到处寻她。
当时的宜宁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日后居然还能成英国公的外孙。
而且程琅不仅是少年举人,还才华横溢,日后会入阁成为阁老,是陆嘉学手下的一把利刃。
宜宁看了罗慎远一眼,心想他未来真正的宿敌出现了。
他和罗慎远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明枪暗箭的,两人都是高手。只不过后来程琅终究敌不过罗慎远而已,能和罗慎远的心智比的只有陆嘉学。
宜宁正在思考着,罗慎远却轻轻握住宜宁的小肩膀,带着她往旁边侧身,藏进了竹林茂盛处。
宜宁抬头想问什么,罗慎远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宜宁抬头看去,原来那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亭外。罗怀远邀请程琅去罗老太太那里小坐,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看到他们走远之后罗慎远才侧过头说:“你知道为什么要躲吗?”
宜宁看他俊朗的脸离自己很近,气息都能隐约闻到。她一时局促,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
罗慎远看她呆愣愣的,才嘴角一弯:“偷听人家说话便罢了,要是被人发现了。有得你的苦吃。”
宜宁很少看到他笑,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的。眉眼间的阴郁化如水墨山水,非常的温润明朗。但是回过神她就有点不以为然,说得好像他没偷听一样。
罗慎远整了整衣襟,淡淡道:“宜宁,我要去进学了。”他顿了顿,“下午来接你回去。”
感情祖母托付的还是个接送任务。
宜宁想了想,看到他已经要走了,连忙拉住他的手。
罗慎远就回头看她,似乎在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宜宁却是第一次摸到他手上的那个伤疤,粗糙的,凹凸不平。这是被小宜宁所伤的……宜宁说:“三哥,其实你不必听祖母说的。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可以不用来接我的。”
罗慎远看着她,慢悠悠地说:“……我没有说我忙不过来。”
哦……宜宁只能放开他,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三哥进学了。”
宜宁这还是那次病之后头一次来进学,顾女先生对她的要求虽然也严格,至少不再针锋相对了。
下学之后,宜宁果然看到罗慎远在外面的等她。他背手站在树下,高大而瘦削,表情沉默。见到她出来之后微微侧过身,依旧伸出手来。眉尖微微一挑,似乎问她怎么还不过去。
宜宁又被他牵着回去了。刚到罗老太太屋外,就听到里面笑语喧嗔的。宜宁进去之后才看到陈氏、林海如和两位哥哥都在。而程琅坐在罗怀远身侧,听到声音之后侧过头看向她。他五官俊秀极了,唇红齿白的,但是浓眉星目,其实是看上去非常风流的长相。那双惊心动魄的深眸,似乎看着谁都非常深情一样。
程琅随即笑了笑:“不知道这位又是……”
宜宁正想着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平白地问人家一个小姐是谁也不好吧。不是俗话说七岁不同席么,如今她都要八岁了。罗老太太却含笑道:“我还未给你介绍,这是我们府上的三公子,也是慧姐儿的长弟,罗慎远。”
程琅看罗慎远的目光带着探寻,站起身抱手道:“原来是定北侯世子爷的妻弟。”
宜宁这才明白过来,人家看的问的都是罗慎远,不是她。
她心想这一刻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毕竟日后陆派的腥风血雨都不是直接由陆嘉学出手的,而是程琅。但她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大哥和二哥的表情却都很微妙。
自然是要微妙的,罗老太太这眼看只是介绍罗慎远。但却是明摆着告诉别人,罗慎远和以前的地位不一样了,现在也是正经的罗家子孙。她老人家开始看重了。这代表着以后长房的男丁不再完全占有仕途的资源。
罗怀远和罗山远以前也不太在意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三弟。但他却在罗老太太介绍程琅说这是“英国公的外孙,少年举人”的时候不卑不亢地回礼,一贯的沉稳:“程二公子,久仰。”
相比现在还籍籍无名的罗慎远,程琅的确已经在保定府很出名了。
罗老太太也有些感概。罗慎远身上的确有种远超年龄的沉稳和平静,这可能和他年幼时受到的苦难和磨砺有关,几乎是一种忍辱负重的平和。
程琅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看罗慎远的目光却停顿了几秒,随后却看向罗慎远手里牵着的……宜宁。
宜宁觉得有点诡异,以前他是无知稚童,追着自己到处跑。现在她是那个小小的包子,人家却已经是挺拔俊秀的少年了。
“那这位小妹妹不知是谁?”
罗老太太笑着说:“她是我养着的,平日性子惯是调皮玩闹的。唤宜宁,是慧姐儿嫡亲的妹妹。”
“宜宁?”程琅突然反问了一声。
罗老太太说:“我们家的女孩儿都是从‘宜’字的。她总是这么活泼,我便希望她安静些,所以叫她‘宜宁’。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宜宁看着程琅,却见程琅笑容沉默了,似乎叹了声:“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故人也唤此名,一时有些感概罢了。”
“二公子的故人,不知是哪位?”外祖母问道。
程琅仔细地看宜宁,摇了摇头说:“名字是一样的,不过长相完全不相似,那位故人……她更羸弱些。”
宜宁心想当初为了保持身段,肉都不敢多吃,看上去自然是羸弱了。
程琅招手让宜宁到他那儿去。宜宁走到他面前,觉得他其实长变了不少,但要是再胖几分,再稚嫩几分,似乎还是原来那个小程琅。程琅从手上摘下一串佛珠,送给了宜宁。“我与宜宁小妹妹有缘,这个东西送你,这是我从寺庙里求来的小叶紫檀,老僧开光过的,可保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