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献给七零年代-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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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拥挤的供销社,王娇大口大口呼吸。脑子清醒一些,想到营业员那句气壮山河的“我们买的衣服质量没问题。”心里就不服气。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难道每件你们都仔细查过了?
王娇从书包里掏出那件为容慧买的花衬衫,对着太阳仔细检查。
这时,一道黑影挡住了光线。
这是大街上,后面忽然多出一个人很正常。往旁边挪一挪,手里的衬衣刚举起来,那道黑影又把阳光挡住了。
刚才是无心,这一次八成是有意了。
王娇回头怒视,却意外撞见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目光似笑非笑,飞扬的俊眉一挑。她惊讶:“你怎么来了?”
北平鼻子“哼”一声:“县城又不是你们家开的,我为什么不能来。”
王娇不懂,为什么纪北平一说话就像要打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重新举起手里的衬衣。北平好奇,一只大手作势要捏衬衣,“你到底干啥呢?刚才就看你跟傻子似的拿着衬衣对着太阳照,难道里面有金子?”
“别动。”王娇打掉北平的爪子,“我是怕它有质量问题,正在这里检查。”
“有质量问题咋了。”北平不以为然。
王娇解释:“你懂什么,这是要送人的!”
“送谁啊?”
王娇没搭话,心想你管得着么。北平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认真检查的样子有股特别的傻劲。他端起双臂看着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你送谁,容慧吧。”
“你认识她?”
北平鼻子哼一声,觉得王娇问的这个问题非常低级,“王阿娇,你不会刚知道我跟李容川从小生活在一个大院里吧。容慧是他妹妹,我怎么能不认识。”
“容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娇随口问。
“不清楚。”
“好接触吗?性格开朗还是内秀?”
北平烦躁:“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妹妹。你问李容川去。”
“那你也打过容慧吗?”王娇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很认真,不像开玩笑。
北平鼻子气歪,想自己在她眼中居然是这样的形象?急喘两口粗气,硬邦邦地说:“对!打过!而且不止打了一次!”
王娇信以为真,衬衫收进包里,转身面对纪北平,仰起脖子轻蔑地看着他,“你还真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欺负女孩,你光荣呗。”
北平没听懂,什么乱七八糟的,跟相声里面贯口似的。
其实不止一次了,北平觉得王娇说的话总是透着一股奇怪的强调,和他不一样,和李容川不一样,和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
就像在鸡西那个破旧的招待所。他打开房门,看到站在楼道里孤孤单单的她。
她看着他,目光凌厉又脆弱。
很奇怪的,那一刻,北平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点神秘,仿佛凭空出现在这里。她的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
今天也是,他听不懂她说的话,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他说话的口吻一向拽拽的,就是询问也带着一股傲劲儿,王娇懒得搭理他,冷哼一声,转身往前走。北平愣了一下,然后紧追两步跟在她后面走。她去哪儿他去哪儿。看他的影子总是跟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王娇回身怒视:“干嘛跟着我!”
北平居高临下看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想揍你。”
王娇深吸一口气,“你敢!这里是县城,旁边都是人,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群众会把你抓起来。”
北平笑,眼睛盯着王娇涨红的脸,懒洋洋地撸了撸军大衣的袖子说:“你以为我傻啊,再往前走就没什么人了,我总来县城,这地方我熟悉,到时候你看我敢不敢揍你。”
他说的越是漫不经心,听起来可信度就越高。王娇忽然觉得害怕,看着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警告道:“你要是敢动我,回到连队容川一定饶不了你!他会把你的鼻子揍歪,眼睛打青,嘴角踢出血!”
“噢。”他眉目寡淡地应一声。
王娇挑眉,以为他怕了,得意洋洋地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心眼没那么小,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见,不会告诉容川的。”说完,转身往前继续走。走出几步,却发现纪北平依旧像口香糖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纪北平,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不说话,眼睛细细地看着她,似乎在琢磨什么重要的事。
肯定不是好事,因为他笑得很阴险!
王娇终于认输,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口吻软下来求和道:“你是没带钱吃饭吗?我这里还有点钱,我请你。”
北平往前走一步,垂眸认真地看她紧张兮兮的小脸,修长的食指点点她冻红的鼻子,认真地说:“我不要钱,只是在想,一会儿走到没人的地方,是先揍歪你鼻子呢,还是先打青你的眼睛,还是……先把你的嘴角踢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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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临近春节的缘故,县城国营小饭馆竟意外的热闹。
“借过借过。”北平端着一个大铝制餐盘从桌椅间狭窄的缝隙中穿过,来到角落,“点了一盘锅包肉和一盘炒土豆丝,四碗米饭。”
王娇不说话,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纪北平。
北平知道她脑袋里想什么,冷哼一声说:“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菜?还是怕我在菜里下毒。”
王娇还是不说话,望着他的目光里生出一丝怨恨。
北平坐下后先搓搓手,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嘴巴里,又夹了一块放到王娇碗里的米饭尖上,说:“放心吧,我不会毒死你。你这么瘦,除了骨头啥也没有,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卖到最穷的山沟里都没人要。”又叹口气,轻蔑地撇撇嘴,“也不知道李容川看上你什么了。”
“我肤白貌美。”王娇忽然说。
北平一愣,“什么?”
王娇平静地望着他,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肤白貌美。”
北平沉默一瞬,然后染着阳光的眉宇有了飞扬的姿态,他笑道:“王阿娇,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从小到大,我见过自负的,但是没见过像你这么自负的。”笑容渐渐扩大,眼珠闪亮,点点头,阴阳怪气道:“嗯嗯,你貌美,可貌美了。”
“想损我就直说。”王娇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咬一口,撇头看一眼旁边埋头吃饭的北平,“哎,吃肉啊,别光吃土豆丝。”
北平加一筷子土豆丝,带着些许不耐烦回一句:“你吃吧,我不爱吃那个。”
王娇心想你神经病啊,不爱吃点它干嘛?果然是少爷,花钱如流水,根本不过脑子。
吃两口菜,王娇像是想到什么,胳膊肘碰碰纪北平,“哎,我发现一个问题。”
北平皱眉,半根土豆丝还黏在唇角:“什么问题?”
王娇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发现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你,你有病啊!”北平脸突然红了,眼睛瞪着,但不敢跟王娇对视。
王娇迎着光线,看他看的很清楚,所有表情尽收眼底,她笑了笑,没有点破什么。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他碗里:“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真话。”
“嗯,因为这顿饭是我请的。”北平看着碗里那块肉,分析地头头是道。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了。”
她真不是故意吹捧和讨好,是由衷觉得纪北平刚才笑起来,那眉宇轻扬的样子很是明朗俊秀。当然,那份桀骜仍在,只多了一分少年人应有的惬意。
连队里,大家都说纪北平家庭条件好,他爷爷如何如何厉害,他爸爸如何如何厉害,他妈妈又是什么样的巾帼英雄。似乎生在这样的家庭万事无忧,然而在王娇眼中,纪北平恰恰万事忧愁,他总是皱着眉头,像一位阴郁的诗人,他也不太合群,除了张强,他似乎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地走在田埂麦苗间。
如果拿野兽比喻男人,容川就是一呼百应的狮王,而北平是一头形单影只又体弱多病的荒野独狼。
“看着我干嘛?你不饿么?”见王娇总盯着自己,像盯贼似的,北平脸就发烫
王娇指指面前的锅包肉,“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了,就算你不爱吃,也帮忙吃点,现在粮食这么紧张,咱们是兵团战士,要给广大群众做好榜样,绝不能带头浪费。”
北平皱着眉头,忽而又一乐,有些无奈地说:“王阿娇,你可真够贫的。”
吃过饭,北平还有一些东西要买,王娇礼貌地问:“用我陪你一起吗?”
他努努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板着脸说:“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丢了不成。”
王娇点头:“行吧,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归队时间,最后一班回村的车是下午四点。现在天黑的早,若太晚回去,你一个人注意点安全。”
他又露出烦躁的表情,哄苍蝇似的挥挥手,“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见她走出两步,又叫她,“王阿娇!”
她回头,午后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圈。
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问:“今天的饭好吃吗?”
“好吃呀。”
他双手插兜,像是得到极大满足那样,歪着脑袋看着她说:“行了,你走吧。”
终于到了回家的日子。
一大早团部就派来大卡车,知青们扛着大包小包冲上去,车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着回家后要做的事。
“终于可以吃到我妈做的饺子了。”
“哎,三年没见我爹,不知道现在都长啥样了。还有我弟弟,估计比我高了。”
“回北京后,我要先去护国寺喝豆汁,来他五碗!”
“还要吃驴打滚。”
“对!还有豌豆黄。”
人群中,王娇悄悄拽一下容川的衣服袖子,小声问:“豌豆黄是啥?”
“是一种小吃。用豌豆加白糖和桂花做的。原先属于民间小吃,后来慈禧爱吃,就传到了宫里。”
“好吃吗?”
“当然好吃,你想那个西太后嘴巴多叼,她都爱吃,味道能差的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这边,容川悄悄拉住王娇的手,“豌豆黄特别好吃,不过供应时节应该是农历的三月初三,就是初春时,一直供应到春末,咱们春节回去,不知道护国寺那边有没有的卖。”
原来不一定能吃上,王娇有点小失望。
从鸡西回北京,中途需要在沈阳转站一次。出发时还好,大家都有座位。等到了沈阳,这个大型中转站,车厢里就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容川拉着王娇上车后才发现车厢里已经没了座位。
车厢里很呛,小孩哭大人叫,乱糟糟的像进了农贸市场。容川背着行李,紧紧拉着王娇的手,生怕她被挤丢了。
“容川,咱们站里面去。“王娇指指车厢中间的位置,似乎那里还有些地方。
“不行。”容川很警觉,“那地方人多眼杂,咱们路程远,万一咱俩都睡着,遇到小偷就麻烦了。”左右看看,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前面过道的地方有没有空位子。”
“没有,我刚才特意留神看了眼。”王娇失望地说,漫漫长路,一想到要坐在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里12个小时,内心就觉很崩溃。
容川把她拉到一旁说:“刚才是刚才,万一现在有地方呢,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回。”走出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千万别动啊!”
王娇笑道:“知道啦。”
容川走后,车厢里似乎又上来好多人,每人肩上都扛着山一样的麻袋。车厢里一时更加拥挤。王娇把包裹往自己身边抱一抱,警觉地看着周围。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走过来,看了看,问:“姑娘一个人那。”
妇女头上包着破旧的灰色头巾,皮肤又黑又黄,衣服破旧,一说话,嘴里有股酸臭味。盯人的目光则像秋天的蚊子,往人肉里盯。
王娇本能地提高警觉,这让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那个抱孩子的妇女。
见她不说话,眼睛死死瞪着自己,妇女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能觉得偏不了她,转身走了。王娇看到她停在下一个车厢中间,一个穿黑棉袄梳两条麻花的女孩跟前,不知说着什么。那女孩一开始还面带微笑,后来就板起面孔,估计也看出这中年妇女不是好人,挥挥手,瞪起眼睛高声说了一句:“你赶紧走。”
周围人都看过去。
女孩高声警告道:“再不走,我削你了!”
那妇女脸色讪讪,见女孩急了,赶忙用围巾捂住脸,转过穿过人群跑开了。
“咋回事啊?”周围人问。刚才车厢太吵,谁也没人听见她俩聊什么。
女孩挥挥手,很厌恶的,“别管了,跟你们没关系!”
王娇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那名妇女,直到发现她已经下了火车,顺着人流像是出站的方向走去,心中才舒一口气。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过来,“小姑娘一个人那。”台词如出一辙,不过这次是一个男的,而且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王娇转过头去,看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长方脸,戴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