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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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不到百姓头上,这些苦力也就不怕他。
那名人牙子道:“对不起啊,没有九爷的话,您这个契还真就立不了。你们在那等一会,什么时候九爷说可以立契了,我就给你们立。如果九爷不放话,你们就好好待着吧,要是渴了可以自己叫茶水喝,我替你们把帐候了就是。”
焦榕道:“我该给的银子一分不会少给九爷,你们怎么这么磨蹭啊?当初我在户房做经承时,你们可不是这样。”
“您现在要是户房经承,我们还不是这样,这话有个球用?在咱码头这,是九爷说了算,这规矩你该懂吧。好好坐着,别乱走乱动的。”
就在这时,焦榕朝外面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拉起李美娥道:“要是这样,人我不卖了不行么?我们这就回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哪知那人牙子也把脸一沉“不行!这大雨天的,你把我们都惊动来,说不卖就不卖,难不成是消遣我等?给我老实坐下,没九爷的话,你今天也不许出这个茶棚!”
第一百零五章初识严嵩(二)
这当口,外面一阵脚步急促,李玉娥已经从外面奔进来,一把就要从焦榕手里去抢妹妹“美娥别怕,有姐姐在,保证你没事的。”
焦榕不肯放人,反把李美娥朝怀里一拉,又将李玉娥一推,勃然道:“好个大胆的李玉娥,见了长辈都不知道叫人么?我看你越发是无法无天了,一点孝道都不讲,怎么还勾来这么多野男人?你们李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李玉娥身后传来个男子的声音“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不是焦榕焦经承么?怎么,又上这抖威风来了?我跟你说一句啊,你那房子不成,才卖了不到七十两银子,我吃亏了。”
这声音对于焦榕来说最是熟悉不过,咬牙道:“杨!承!祖!”
“没错,就是你杨小爷,怎么意思,你还不服是怎么着?”杨承祖两步过来,朝焦榕一瞪眼道:“撒手,把三妹交给李二姐,你要是吓坏了孩子,留神我弄死你!还敢推二姐一把,胆大了是吧。”
见他带来二十几条大汉,焦榕要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尤其这是漕帮的地头,这些苦力无法无天,只认九爷不认王法,如果真喊一声打,自己怕是真的没好。只好松了手,李玉娥急忙把吓的大哭的李美娥拉到自己怀里。
杨承祖低头看了一眼可爱的美娥,心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啊。他笑笑,摸了摸李美娥的脑袋“三妹真可爱,来来,叫声姐夫来听听。”
“姐夫?哈哈,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拼上了不是?我说你天天往外跑呢,闹了半天,是勾上了这个野汉子。你爹尸骨还没找回来,你就跟这野男人鬼混在一起,你对的起你爹么?”
焦榕一看杨承祖出头,就认定李玉娥是因为勾上了他,所以才对自己儿子的提亲坚辞拒绝,平日里也不肯孝顺孝顺自己这个舅舅。
他生平是的最大的亏,就是被杨承祖搞的倾家荡产,现在只好寄居在妹妹家里。想来多半也是李玉娥从中搬弄,才让杨承祖对付自己,新仇旧恨叠加一处,不管不顾的痛骂起来。
杨承祖把脸一沉,又想起李玉娥说这焦榕对她不大规矩,朝身后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个人上前一步,拖了焦榕就往外走。“直娘贼,你骂的很欢么,来来,咱们几个外面说话。”
杨承祖又转头看向那文士,见此人年纪四十上下,生的身材高大瘦削,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三绺墨髯飘散在胸前。见到这边的情景,文士心中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虽然是个官身,但这地方看上去似乎有点无法无天,带队的人一身明黄应该是个锦衣卫,可却像极了这一方泼皮头领。如果借以向自己发难,这事怕是还有些麻烦。
见他看向自己,那文士忙一拱手道:“这位壮士,本官严嵩,乃是京师翰林院编修,如今转迁南京翰林院任修撰。我只是想为我的娘子买个丫鬟,伺候左右。不想却是壮士你家的宝眷,这多半是一场误会,中间必然是有什么人破坏。好在此事未成,我看咱们就此别过吧,告辞告辞。”
“严太史留步。”杨承祖却叫住他,三两步来到面前,恭敬的施了个大礼道:“敢问,您老可是江西分宜的严太史?”
太史为翰林院内官员的尊称,严嵩点头道:“不才正是分宜人士,怎么,壮士祖上莫非也是江西人?”这个时代最重乡谊,大家就算萍水相逢,只要能攀上同乡,彼此之间就格外亲厚,说话交流也就方便的多。
他是翰林不假,可翰林在这种地方的作用实在太有限,大家对于清流官是不怎么在意的,反不如那些手握实权的亲民官有威慑力。外面已经传来拳脚殴击声和焦榕的惨叫声,严嵩不住的皱眉,这光天化日大打出手,果然是没了王法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严分宜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一干粗人折辱,所以能攀个乡情,那就再好不过,两下也好省的冲突。
杨承祖一把拉住他“严老先生,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附近有个茶楼我知道不错,咱们到那慢慢说,今天这事,也是我坏了您的事,理当给您赔罪。来人啊,带路。”
严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的就对自己这么客气,但这想来应该不是坏事,再说拒绝这种好意未免太过不智,只好在后跟着。一行人出了茶棚时,只见焦榕被人按在泥地里暴打,情形狼狈不堪,严嵩心生恻隐,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等进了九爷开的那茶楼,杨承祖命人端来好茶与上好的果品点心,严嵩越发惶恐道:“不劳破费,不劳破费。杨壮士,您不必如此。这事说来,其实还是本官的不是,怎好劳动您破钞。”
“严公,您这样说话,就未免太见外了。在下乃是本地的锦衣百户,实授小旗,姓杨名叫杨承祖。您方才要买的,是我一个偏房的妹子,这事啊,是这么回事……”
杨承祖要说对明朝人物的认知,严嵩绝对能排进前十名,他前世演出时,就没少唱打严嵩这出戏。不过他在戏里扮演的是严嵩的对头邹应龙,将这位严阁老打的头破血流。
他现在知道,那京剧戏文的故事,多半靠不住。至少敢打阁老的勋贵,现在的大明还没生出来呢。
可是这个戏文虽然是假的,严嵩的阁老身份和权倾朝野可是真的。未来若干年后,这人将直接左右大明朝官员的生死荣辱,即使自己这个锦衣武臣,怕也是无法摆脱他的影响。
今天这事,自己若是办好了,说不定日后能靠他飞黄腾达。反之,如果在这里得罪了他,等到这家伙日后成了首辅,自己哪还有好日子过?
等听他说完了过往,严嵩不由怒道:“岂有此理!世上怎有这样的毒妇,居然会如此苛待前房儿女,实在当杀。本官只是路过此地,对这些过往不太清楚,看美娥小姐乖巧可人,我妻身边缺少个人侍奉,所以才想把她买下来,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还望杨百宰明查。”
第一百零六章初识严嵩(三)
杨承祖相信严嵩说的是实话,因为演出的关系,他还查过一些严嵩的资料,知道这人虽然贪财,但不好涩。
其一生只有夫人欧阳淑端一个配偶,并无纳妾室,也不在外面养小娘。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他买美娥是为了养大了收房,不过一想到他那个搞肉屏风的儿子严世蕃,若是美娥被他买了,早晚也是这死胖子独眼龙嘴里的菜。
按说他现在如果把美娥交给严嵩,说不定日后能因此结个善缘,等到严嵩发迹后,还能攀攀交情。如果美娥能够被严世蕃宠爱,两家还能当个亲戚。可是一想到李美娥那小可爱的模样,又想想严世蕃传说中如同加勒比海盗的造型,他还是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严杨现在的状态,属于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一个是担心对方未来发迹找自己算后帐,一个是担心人在矮檐下吃了眼前亏。
尤其严嵩是携带家眷宦游,自己家两个女儿都在船上,万一有了什么意外,那便是名誉扫地。因此两下里都用心讨好对方,自然格外的亲近,会谈充满了亲切友好的气氛。
等喝了两杯茶汤,杨承祖从怀内伸手取了两封银子出来。“严太史要买丫鬟侍奉夫人,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美娥毕竟是我的亲戚,我那侧室也是心疼妹妹,不想她离自己太远,这份心情,我想太史可以理解吧。所以美娥,我就留下了,不能让您带走。不过,您也不能白吃这个亏,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我包赔的损失,还望太史不要嫌少。”
严嵩这翰林清贵是清贵,可是清贵的另一层含义,就是穷。词林官可没有大明实权官的那些额外收入,冰敬炭敬一概欠奉,有的翰林甚至要沦落到替人写祝寿词换钱的地步。酸翰林、穷给谏、吃干当净都老爷,这话可是京师里他们这些清流的真实写照。
他虽然不算穷,但是也并不富裕,拿出三十两买丫鬟,只是因为他爱护发妻,又见美娥确实乖巧,才咬牙拿出这么一笔银子。一百两于他而言,绝对算的上巨款。他一个清流文官,锦衣卫是没什么事能用的上他帮忙的,犯不上打通他的关节,这银子他可有点不敢拿。急忙往外一推。
“使不得,绝对使不得。这事说来是下官的过错,怎么能要百宰你的银子。您把银两收好,我是万不能要的。”
“严公,您这样说,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这银子咱们不提包赔,就当是我赠送你的盘缠就是了。若是严太史不嫌弃我是个粗鄙武夫,咱们就此交个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造化。”
“杨百宰说笑了。您是少年英雄,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严某不过寻章摘句一儒生,得与百宰做个朋友,那是我高攀才是。”
“好朋友有通财之意,那这个盘缠,我是送定了。严兄不要,总不会是嫌少吧?”
两人哈哈一笑,见他如此热情,严嵩也就不再推诿。这为官的交情,与江湖汉子不同。不讲什么刀头舔血,更不讲什么斩鸡头烧黄纸,大家只是几句话,就能确定是不是一个阵营,能不能做朋友。
从这番交流中,严嵩基本可以确定,杨承祖对自己没有恶意,相反倒是刻意结交。
他一个锦衣百户,对于翰林这种清流来说,其实是看不上眼的。但反过来说,自己一个南京翰林院的修撰,对于一个河南的锦衣又有什么用呢?翰林又称储相不假,但是南京翰林院的储相……,这个笑话不太好玩。
事实上,翰林院里的人多了,严嵩二十五岁进士及第时,确实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阁臣,从此执宰天下,大展宏图。可如今他已经四十了,当年的那场大病,让他错过了很多东西,而关场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现在的自己还是蹉跎于一个六品小官,虽然有个清流身份,但是意义不大,前途一片黑暗。将来或许外放个四品知府,就是仕途的顶点了。
虽然官厂中有烧冷灶一说,但是自己这个灶估计没什么可能冒烟,烧自己这个灶头没什么意义。
一百两对自己这个官来说,绝对是多给,正是忠臣明主最好相逢于未遇之时,今日的严嵩,不过是大明无数官元中的一个,而且是属于不起眼的那种。杨承祖这一百两对他而言,价值远远超过日后的一万两。
因为买丫鬟产生的那点龃龉,已经在一百两的攻击下烟消云散,至于焦榕,严嵩只觉得打的太轻了。因此等他离开茶楼时,心内的念头是:这个朋友,应该是可交的吧。
这事一料理完,那船也就没什么理由耽搁,严嵩前脚上船,后脚就拔锚。欧阳氏在两个女儿陪伴下待在舱里,见丈夫回来问道:“那个美娥呢?”
“她啊,闹了半天是个锦衣千户的嫡出女,不过是后母无德,非要把她卖了。幸亏被人给说破,否则倒是咱们不对了。这个杨百户啊,倒是个有意思的,送了咱们一百两的程仪,这个人可以结交一下。现在河南粮价飞涨,这一百两银子,能买几个好几个丫鬟了。”
欧阳氏道:“是啊,听说现在河南粮价日高,还有的地方溃了堤,到处有难民。老爷,我看咱们不如就拿这一百两多买几个丫头小厮,也好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咱们虽然能力有限,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夫人说的是。”严嵩看看舱外,摇头道:“可惜我只是一个六品修撰,手中无权,若不然的话,河南灾荒,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
那边李美娥和姐姐先是抱头痛哭一阵,最后美娥小心的用手帕为姐姐擦着眼泪道:“姐姐,美娥已经被救了,你怎么还哭啊?还有刚才那个哥哥,为什么要我叫他姐夫?”
“妹子,你别问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有姐姐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玉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本来是想咬住牙的,可是眼泪依旧不争气的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