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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七品封疆-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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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一带的武林门派,帮会堂口,这下全都遭了殃。若是有得力的靠山,再使上足够的银两,还能考虑免罪,大多数的帮会门派,则直接被官兵上门踢场。

任你是掌门,还是帮主,任你是什么天榜高手,还是兵器谱排名若干,在官兵眼前全都一样。几十个帮会就这么烟消云散,成为武林上的又一场浩劫。

香山自治筹委会,前段日子跳的太欢,直接把队伍开到了广州知府衙门外面。林守正从自己的本心,是想把这个组织顺势铲除,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可是做官不是做混混,快意恩仇这种事,是江湖匪徒的口号。

做官的人,可不能拿这个当行事准则。这个组织背后有谁当靠山,以及会牵扯到谁,林守正自己也没谱,因此不敢把事闹大。

可是事不闹大,不等于不能把舆论做大。在李炎卿的引导下,香山县已经流言四出,朝廷已经把香山自治筹委会算做了教匪一党,准备发兵捉拿。尤其安氏还曾练过拳术,谁能保证她不是白莲教出身?据说俞大猷已经调了一个守备过来,准备发兵进剿。

这十一都的宗族头目,未必怕地方官,但是却没人不怕官兵。他们宗族的武力再强,能比的过朝廷正军么?一旦官健到了,瓜蔓累葛,这些宗族谁也别想有好下场。单是一个筹措钱粮,就足够让大家吐血破产了。

这种时候,就只能依靠李炎卿这个地方官,希望他能为香山说话把那些官兵挡在省城,不要让他们下乡剿匪。本来李炎卿下帖子请十一都的宗族头领来议事也未必来的了这么齐,这回大难当头,十一都各姓族长,却是全员到齐,就等着与李炎卿当面分说。

“他们是来为自己求情的,这时候,是他们有求于咱,咱得端起来。多蹲他们几天,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本官还欠着那么多的亏空,不把他们吊的足够火候,那些亏空几时才能还上?”

其实就这几天,秦蕊珠已经收了不少礼品土仪,有不少一把胡子的长老,却对秦蕊珠小兄弟长,小兄弟短,还有的要为她说媒讨老婆。把个秦蕊珠闹的哭笑不得,同时也对这大明官场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

这些族长,平日里在宗族中,都是一言九鼎,德高望重的首领。家里全都修着水牢,款待同族同乡。又把宗族里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拉到家里,教授待客礼仪,暖床技巧,几曾这么低眉顺眼过?

奈何形式比人强,若是真弄到闽勇下乡,大家到时候都没好果子吃。俞大猷手下的那些穷棒子,据说是从穷山沟里招出来的兵,长这么大,交情最浅的就是银子。

若是他们到了香山,自己这些人还能有便宜么?

只好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兔子的门子。背地里自然把那香山自治筹委会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那位安女王的身价已经一落千丈,没人问津。

一口气又闷了三日,眼看这礼物收的差不多,他这才对秦蕊珠道:“我明天与十一都的宗族首领相见,你随我同去可好?”

这时秦蕊珠正一身官服,手拿毛笔飞速的誊写着帐簿。整个香山县的白册,在她看来就是笔烂帐,必须重新修订,否则就没有任何可看的价值。这工作量不问可知,可她乐在其中,连李炎卿都拦不住。

她一听这话,却吓了一跳。“这可怎么行?那些宗族长老,各都里长,乃是乡贤,我一个女流……就算不是女流,也是你的门子,哪有资格去与他们同坐?”

“小秦,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你在这办公,连本官都得伺候你,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是我的心腹啊。本官的心腹,比那些土鳖族长不知高到哪里去,有什么不能去见的,明天我带你去。”

第42章宗族之会(中)

上次见宗族首领这个级别的人,还是在自己婆婆死的时候吧?秦蕊珠提着笔,脑子又有些走神。想到当初那位白发萧然,面目慈祥的族长,是如何义正词严的夺走了自己手里一部分财产算成了族里公产的。

在她心目中,这些人与官府不分伯仲,权威上难分高下。可如今么,这些族长、里长,却要先对自己点头哈腰,叫一声“秦夫子。”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里竟然分外的甜蜜。

这些族长心里对于秦蕊珠充满了鄙夷,一个靠着跟知县睡觉提升的兔子,居然混到了师爷的地步,简直是胡闹。可是再胡闹,也只能忍下去。

香山县无官的不利之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当知县想要做什么时,县里连个制衡他的人都没有,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李炎卿与众人见礼之后,梁瑞民首先开口道:“刘大老爷,我等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听到一个风声,前者春风楼偶有贼匪为害,朝廷却误会我香山子民通匪,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我们这些沿海百姓,拜的是妈祖娘娘,信的是海神,怎么可能去拜那无生老母,信那真空家乡?还望大老爷千万为我等做主,不可让官兵来我香山啊。那些官兵素行不法,若到香山,必要害民,到时候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这就是人间惨剧啊。”

其他几位宗族头领知道,梁瑞民如今是李炎卿最大的债主。香山地面上,前任知县积欠的债务,已经有八成以上都转到了他的名下,向来他说话,知县是要给些面子的吧。

这老狐狸也是个聪明人,春风楼的事,他始终装做不知,就是不往这趟混水里趟,弄的一心想抓他把柄的李炎卿,也拿他没办法。

其他几位族长纷纷附和道:“正是。梁翁说的在理啊。那些丘八,最是无法无天,比起强盗还要厉害许多。有酒就醉,有女人就睡,见房子就住,见东西就拿。若是他们来一趟香山,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家要悬梁,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被他们夺走家财。大老爷千万要与我们做主,不能让他们来啊。”

李炎卿却是一脸严肃“岂有此理?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朝廷捉拿乱匪,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那白莲教为非作歹,糜烂地方。又口出大逆不道之语,一心要叛乱朝廷。这样的歹徒不除,朝廷就永无宁日。你们说,不抓白莲教这种话,让本官怎么说的出口?”

他顿了顿,又道:“这样的话说出去,上峰又会如何看待我?列公,你们不要让我为难啊。其实啊,这一个守备也没多少人,左右不过千把人马到香山,你们只需要各家摊派下,该准备钱粮准备钱粮,该准备马干准备马干。俞总镇治军最严,你们放心,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

治军最严?这话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是谁肯信?大明的兵是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尤其听说俞大猷带的是福建的闽佬,都是外乡客兵,客兵最是无法无天,这一点谁不知道?就算俞大猷带兵严格,那些兵又能好到哪去?

李炎卿又道:“我与梁翁说来还是朋友,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看在朋友面上,却是不说不行。这次朝廷不单要派兵,还要派一批得力的锦衣卫下来,调查前任蔡大令身遭不测之事。原本说蔡大老爷是自杀,可如今出了白莲教,谁还能说他是自杀?说不定,就是白莲教的人,谋害了我们的好县令蔡大老爷。这事不能算完,锦衣卫雷老虎已经立了军令状,宁可香山满地坟,也要找到动手人!大家到时候,也要为来的缇骑备办好酒水,不可怠慢。他们做事,我是无权干预的,到时候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如果说官兵让大家心情紧张,锦衣卫的消息,则是让大家连紧张的情绪都不敢有了。这些缇骑虽然不是当年那么嚣张,但依旧是众人心中的洪水猛兽。

尤其他们的前任指挥陆炳爱财,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富翁和某些罪案联系到一处,并将那些有钱无势的富翁请到诏狱里谈心,直到其家拿出足够的住宿费,再放人回家。

若是如今的锦衣指挥有样学样,见贤思齐,自己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就彻底保不住了。而香山自治筹委会这事,在坐的有几个没在背后推波助澜?本来就有一身的毛病,人家只要想抓,自己这些人就是个死。

梁瑞民咳嗽一声“刘大老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说白莲教不能抓,也不是说让您放纵白莲教徒传教。教匪为非作歹,搅乱地方,当然要抓,也当然要从严从速从快打击。这事做是要做,只是未必非要俞总镇才做的来。这里是香山,是我们的地方,要做这事,也要我们香山人自己做才好。大老爷手下有衙役弓手,香山也有黄圃、香山二巡司,再不行,我们各族之中也有丁壮,足以使用,何必调动官兵。”

“这些年,香山欠税严重,粮饷不足。我跟各位交个底,本县的东西两库,现在连老鼠都找不到。有老鼠也被我的手下抓去吃了,连耗子皮都等着给我吊皮袄呢。无粮无钱,何以养兵?无兵又何以剿贼?至于两个巡检司,你们都是本地人,应该比我这个外乡佬清楚,如今的巡检司是个什么情形。两个司的弓手,还能不能凑出五十人,都大有问题。各族丁壮么,不知军械等物可否足用?”

一旁姚家头领姚本林连忙道:“足用,足用。我姚家前些年办团练,抗倭贼。家中广有刀兵,连土炮都有两门,什么白莲教匪,都不在话下。”

梁瑞民听的眼前发黑,心里把蠢猪混蛋扑街仔不知骂了多少次。这样的货色都当了姚家的带头人,也就不怪他家越过越回去。他只好一拱手“我梁家虽然子弟不多,也无军械,但是族中子弟,都有一腔血勇。只要朝廷需要,他们随时都可以为了朝廷去死!”

“去死的事就算了,那是本官的活,你们就别抢了。你们说说,像姚老爷这样,连土炮都有的人家,朝廷能放心么?你不让朝廷发官兵,就凭我手下这些阿猫阿狗,难道去硬抗土炮么?算了吧,我今天一见各位,更是明白了,这要对付白莲教,非朝廷官兵不可,本官可是没有破贼的能耐。”

梁瑞民狠狠瞪了眼姚本林,然后对李炎卿道:“大老爷,您就不必与我们绕圈子了。到底您要什么条件,才肯不让官兵来香山,不妨把话说在明处。老夫保证,我等绝对会让您满意。”

“条件?我能有什么条件?我不过一个芝麻官,想必各位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眼看到了交秋粮的日子了,我这库房里连个粮食渣都没看见,我还能有什么条件?梁翁你就不必拿好话哄我了,把话留着,对那些带兵的丘八说吧。”

第43章宗族之会(下)

“给香山一个机会!”梁瑞民的态度似乎有些失控,其他各位慈祥的族老,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淡定。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们以前做错了,现在想安生过日子。”

“这话,你对俞总兵说。看他给不给机会让你们安生过日子。”

“那就是让我们去死?”

“对不起,我是朝廷的人。”

一番明显感觉画风有问题的对话之后,本地另一大姓陈氏的族老,陈荣泰咳嗽一声“算了。我们也不为难老父母了。您不就是想要钱么?我们答应纳粮,只要你不让官兵来,我们就给你交粮食。只是这两年香山收成也不十分好,这数字上能否通融一下。”

李炎卿用目示意秦蕊珠,秦蕊珠上前一步“陈翁,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初定香山完粮数字时,便是考虑了灾年减产,才将数字定在两万一千又二百三十七石。再加上损耗,也不过两万三千石有奇,而根据历年完粮数字看,在成化年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少纳之事。而同时参照县志,成化年此地确实发生了水灾、旱灾,灾情十分严重,官府方面记录翔实。您要说近两年香山遭灾比成化年严重,那我们不妨把县志拿出来,对比一下。”

她博闻强记,将那无聊的县志都背的滚瓜烂熟,又于这粮税之事十分清楚,想要蒙她可不容易。李炎卿一旁道:“放肆。小秦,你怎么能这么对几位老爷子讲话,一点规矩都没有。本官平时,还是太放纵你了。退在一边,没我的话不许开口。”

他又朝陈荣泰道:“陈翁,本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灾年减产,粮食歉收,本官也不能强人所难。但是朝廷上也有本色折色,本官更非食古不化之人。自古来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没有粮食,可以折现金么。只要把火耗交足,省城那边本官一力担待。”

几位族长几乎要喷出血来,他们在香山多年,与官府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见的官也多了,但是做官做到李炎卿这样,不搞任何掩饰,直接明着要钱的却是所见不多。

这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正因为他们过去用宗族势力把持地方,让大明的官府处于长期无力的状态,导致这地方官员越来越少,最终就是当出现刘朝佐这样的人物时,整个香山根本没有一个人能与他抗衡。

这地方若是江南地区,还可以找些文人秀才摆一摆破靴阵,但是眼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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