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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七品封疆-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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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之廉道:“大帅说的是。要按刘巡按这么说,在坐的各位年兄年弟,怕是有不少人要摘印,咱们广东官场,怕是要换一茬了。这种事可不是随口说说,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任你是巡按,也不能颠倒黑白。刘朝佐上任之事,手拿朝廷告身文书,现在布政衙门内,也有他的履历,我们可以核对一下么。”

“不必了。”刘勘之此时总算出了口气,多日来受的打压,在这一刻,彻底翻了身。他胸有成竹道:“这人既然敢冒充朝廷命官,自然有所倚仗。那些履历出身,他是早已经背熟的,不能做数。本官手中有足以将其入罪的证据,人证。”

他心中情绪激动,忍不住起身负手走下坐位,来到李炎卿面前。见李炎卿面上不动声色,也不开口,冷笑道:

“狗贼,你现在才知道害怕,未免太晚了。你以为江西离此千里迢迢,就没人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你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官身边,就有一名江西幕宾,他恰好还是刘朝佐的八拜之交。从第一次见你,他就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刘勘之转头又对众人道:“当时我那幕宾孤身在此,怕遭到暗算,便用谎言脱身。之后特意去了一次江西,去找足以指证他的人证。这也是为什么本官在惠州驻留那么长时间的原因,我就是在等人证。如今人证以至,这贼人无所遁形。洪土司,我不管你是心甘情愿,还是被他间骗。总之,他的罪证确凿,国法不容。你如果胆敢公开劫囚,要小心朝廷的王法。”

却见洪四妹把二郎腿一翘,掏出火石点燃了烟袋“我当是什么呢?说了半天,只有你一张嘴。是不是你随便找个江西人出来,就能说我男人是假冒的?若是我找一个湖广人出来,是不是也能说你这巡按是假的?”

刘勘之就怕没人跟他斗嘴,越斗,他的心里越高兴。此时竟然有了几分狂生之态,连官威体统也不讲究,竟然拍了拍手“说的好。这话问的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因为随便一个人的口供,就说某人是假冒的。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至亲骨肉呢?那总没有假吧。”

只见他从袖中伸手,抽了几张文书出来。“这是刘朝佐原籍地方开的文书,证明了我几个人证的身份。他们是刘朝佐的父亲、妻子和女儿。一个人的父亲不会认错儿子,妻子不会认错丈夫,女儿也不会认错爹爹,这总没错吧。”

吴桂芳似乎也被他说动,接过文书道:“若果真此人系假扮,那刘朝佐的家人姓名,他该并不清楚。”

李炎卿那边开口道:“大帅,下官自家人的事,自家哪能不知。家父讳安,现年四十有六,家母已经亡故。老人家身体不好,肺部有疾,本想让他在家乡安养天年,没想到却为我的事,把他老人家惊动到香山,这是做儿子的不孝了。至于我妻么?我想刘巡按一定搞错了,我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叫袁雪衣的侧室,给我生了个女儿。我们并无三书六礼,也无婚书,谈何妻子?我上京赶考时,女儿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取名字,这让我怎么说名字呢?”

吴桂芳仔细看了看那些文书,又问刘勘之道:“他说的这些,你又怎么说。”

第312章公审刘朝佐(七)

刘勘之本以为稳操胜券,正在侃侃而谈,这一下,却似中了劈面一掌,后面的话都噎住了。

这些事说来得说是刘朝佐家的私事,他一个冒名顶替的西贝货,是从哪知道的?难道刘朝佐本人口风如此不严,把家里的隐秘都对外人说了?还是他抓住刘朝佐后动用大刑,把这些隐秘都打听出来?

李炎卿却不理他,继续发问道:“不知我三弟朝辅,四弟朝弼可曾一起到了?若要找人证,我两个兄弟年轻,正该让他们来。我父身体虚弱,妾室女儿,都是女流之辈,你惊动她们又做什么。”

吴桂芳道:“你先不要说话。眼下这事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需要你说话时,自会问你。刘巡按,我听他言语,不似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不知这又怎么解释?”

“他……他想必是用严刑拷问过刘朝佐,才得知了这些隐私。对了,本官问你,崔佑之这人你可认识?”

“刘巡按,这崔佑之是我的同窗好友,又是八拜之交的结拜手足,我如何不认识?怎么,连他也来了?若是他来,那便好了。他懂些医术,能为我爹调理身体,免得老人家舟车劳顿,病情恶化。我与他相识也有近十年,是我生平第一至交,若是他也在这,可速速让他出来与我相见。”

刘勘之此时越发觉得情况不对,他刚刚抓住胜利女神的脚,还没来得及脱去胜利女神的裙子,似乎就要被踹出去了。崔佑之上次与他见面时,这人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怎么今天说的头头是道,在这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桂芳道:“既然人证都在,不如就把人叫出来,当面对质。自老夫任广东巡抚以来,冒充国朝七品命官,招摇撞骗长达一年之久的大案奇案,还未曾发生过。也许老夫真的老朽无能,不能再为朝廷效力。若是这事是真的,老夫可没脸再在任上干下去。列公,我看你们也随老夫一起挂冠而去,以赎己罪吧。”

高进忠吆喝一声,将几十名东厂番子全叫了进来。这些人武艺高强,身手利落,是拿人的一等好手。高进忠道:“有这些人在,若是这刘朝佐真是假的,哪怕他武功盖世,也休想逃的掉。请刘巡按把人证叫出来吧,我保证没人能伤的了他们。”

眼下不对质已经不可能,刘勘之心里反倒没了底。这假刘朝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怎么半点也没有紧张恐惧?而刘家的家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过程里,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环节。

过的时间不长,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外面传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搀着一个鬓发班白的老人从外走入。

这两个女子中,上首之女年纪二十三四,身材高挑修长,着一件素色大袖衫,下配襦裙。肤白如雪,双眉如黛,鼻若悬胆,唇似玉珠,姿色之美,居然是较之张若兰也未见逊色。洪四妹看在眼里,不由连吞口水,心道:这大婆子的模样,居然比宝珠还要强出几分。等这回张若兰见了她,倒是个王见王,有的斗了。

这女子不独姿色殊艳,举止端庄,气度高贵,整个人就如同雪地中的一株寒梅,傲世独立。

而下首的小女娃,不过五、六岁模样,生的乖巧可爱,让人一见就大生怜惜。两只大眼睛清澈如水,边走边道:“爷爷,小心点。爷爷慢点走。”

那位走在中间的老人,佝偻着腰,一阵阵剧烈咳嗽,整个人仿佛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的年纪说是四十六可看上去足有六十岁,鬓发之中多见白色,生的面目倒也和善,只是气色欠佳,一副病鬼模样。

等进了二堂,三人似乎被这满座衣冠给吓住了,不知道该给谁见礼。那位小女娃紧紧拉着老人的手,小声道:“爷爷,我怕。爹爹在哪呢,贞儿要爹爹。”

那位女子一双美眸之中波光流动,语气里带了几分哀伤又似有几分绝望“贞儿别怕,有娘在,什么都不用怕。”

段之廉见了这大小美人,又忍不住生了怜惜之心,抢先道:“你们放心。在这里,没人能伤害到你们分毫。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会保护你们安全的。你们只需要认一认,这个男人你们认识不认识就是了。”

他用手一指李炎卿,却见李炎卿已经跪着向那老人爬过去,口内道:“爹爹!孩儿不孝,居然惊动了您老人家。三弟,四弟他们呢?他们怎么不陪您一起来?”

那老人仔细端详了半天李炎卿,老眼之中也流下泪来,猛的抓住李炎卿的肩头道:“儿啊,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你不是来香山做父母官么,怎么变成了罪犯。让爹看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他情绪激动之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半天之后,他才勉强说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受此大刑,还不快快与人家赔礼道歉。爹如今只剩了你一个儿子,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刘家就绝后了啊。”

“绝后?爹,三弟,四弟他们?”

“就在你进京赶考之后不久,咱们那里先是闹蝗灾,后又闹了瘟疫,你两个兄弟全都不幸……爹现在,就只有你了。你好好的当官,怎么被人说是冒名顶替,还要官差拿我们到香山。”

见那老人咳嗽的又厉害了几分,那位美妇接口道:“小妇人刘门袁氏,乃是我家老爷的……妾室。这是家翁,而这个孩子,就是我和老爷的骨肉。家翁身体本就不适,沿途舟车劳顿,饮食不周,到了广东水土不服,病体又沉重几分。几位大老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小妇人就是,不必劳动我的公公。”

“袁氏……你躲开,咳……这里,这里没你的事。”那老者似乎十分倔强,并不肯领情。“我今年才四十……咳……六,还不老呢。”

吴桂芳不曾发问,那边段之廉已经忍不住道:“刘巡按,这三人真是刘朝佐的老婆孩子和亲爹?不要大家问完以后,你又告诉我们找错了人,那就白费力气了。”

“列位大老爷放心,这几个人绝对是刘兄的家眷,我与刘兄是十多年的朋友,完全可以为证。”从门外,崔佑之昂首而入,先自见了礼之后,又亲切的扶住刘安道:“伯父,您的咳嗽似乎又严重了,待会小侄为您下个方子调剂一下,保证能舒缓您的病体。”

刘勘之见他进来,连忙问道:“崔佑之,这是怎么回事?”

“东翁,按说我拿了您的月俸,就该为您效力。可是我与刘兄十年交情,胜过同胞骨肉。这等颠倒黑白,凭空捏造的事,请您原谅我做不出。佑之今天只好对的起良心,对不起东主了。各位大老爷,我家东翁要我诬陷朝佐兄为冒名顶替的贼盗,实为公报私仇。佑之天胆不敢陷害忠良,污蔑命官,却又无力对抗东翁,还望各位大老爷为朝佐兄做主。”

第313章太阿倒持(一)

若说方才上演的那出父子会,算是给刘勘之背后来了一记闷棍,眼下这个当场反水,那就直接是在他心窝上捅刀了。崔佑之几句话一说,刘勘之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个假刘朝佐能够把家中之事说的那么清楚,崔佑之与刘朝佐认识十年,有什么他不清楚的?

再说这一路千里同行,纵然有什么不清楚的,这回也全清楚了。这一家三口的态度,恐怕也跟崔佑之有关。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对崔佑之可是天高地厚,连香山县的印把子都想交给他,崔佑之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

再说了,自己和他,那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相交这么久了,怎么他说反就反了?

这时那位崔佑之已经充分施展了自己的口才,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全方位揭发了刘勘之的丑陋嘴脸。从竞争张若兰失败,到怀恨在心,来广东就为了公报私仇,更是把东家老底掀了出来。

“东翁这次来广东,就是要破坏广东开海,也要夺取这里的权柄。他要的是一举成名,名动天下。至于良心却是半点也不肯讲,发现自己查不到任何问题,就想到了这条诬陷栽赃的办法。他答应学生,只要把这事办成,就奖我一个香山正堂坐,外加酬谢我一万两白银。这银子官位虽然好,可是学生是个有良心的人,怎么能出卖自己的好友。”

他这种做法,等于是自己恶了自己的名声,今后想要找个幕宾的差使已经不大可能。一般来说,师爷是不会做这种事,弄个同归于尽。

可是崔佑之又怕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为官,为的吃穿。自己当上香山正堂,也不过为了黄白之物。

眼下香山的格局,自己能接过这个印么?这几天的日子过下来,便是傻子也能想明白,香山已经成了这个假刘朝佐的自留地。

公人、士绅、商会连锦衣卫,也全在他那一边,还别提那潜在实力无穷的东印度公司。自己来接印把子,怕是用不了一个月,就得落个暴卒。

再说这刘朝佐背后站的可是张居正,得罪了张次辅,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刘勘之那边自从得了文必正,就如同刘备遇孔明,文王得姜尚,食同桌,寝同榻,崔佑之反倒受了冷落,心中也就有了怨气。

在刘勘之几次碰壁之后,崔佑之已经彻底对这艘破船不抱任何希望,只想着看怎么能找个合适时机,抽身而退。恰好这个时候,王复起带着巡抚对巡按随员的关怀,找到了崔佑之。

吴桂芳经营广东多年,树大根深根基深厚。在广东,到处都有他的旧部亲信,想要安排一个崔佑之不成问题。刘勘之解决不了的问题,吴桂芳能解决,刘勘之不能给崔佑之的,吴桂芳都能给。

花惜香方面,则也拿出了自己的一点小意思: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外加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要是普通情况下,这种礼物或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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