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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门阀风流-第39章

小说: 门阀风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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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陆纳看得大乐,放声大笑,比自己得人称赞更为开怀,一回头,见小妹的女婢抹勺掂着足,右手扬着香囊欲投,奇道:“咦,抹勺,莫非汝……”

“我,我……”

抹勺低着头不敢看他,半天,蠕道:“我想替小娘子投一个……”

“抹勺!!”

陆始冷哼一声,斥道:“莫要胡言乱语!我江东陆氏……”

“阿兄!!”、“大哥!!”

陆纳和陆舒窈齐声相唤,陆纳心中微惊,看向小妹。陆舒窈面不改色,只在脸颊稍见浅红,低声道:“不过是凑节、凑景,大哥何必挂怀,我还要去问诗呢!”

说着,她竟斜捧腰间去了,身后跟着四个贴身近婢。

陆始抱怨道:“七弟,皆怨你,稍后至家,小心阿父的竹节!”

“凑节、凑景!”

陆纳涩然再补:“阿兄,你又不是不知,小妹自小见诗则喜。瞻箦咏诗可堪天人,上去随景问雅,有何不可?莫要杞人忧天!”

顾荟蔚见陆舒窈缓步浅行,眼光一直相逐,心中极是佩服,暗道:陆家小娘子,果真名不虚传,玲珑剔透不滞于外物,致情致极也,难怪其诗不可以寻常而论!

再一转首,郗璇仍在作书,有心想要去看她到底在写啥,稍想,终是忍了。命女婢取来笔墨纸砚,略一思索,遂悬腕而就。

“陆小娘子来了!!”

这时,围拢的人群一水两分,注视着冉步徐来的陆舒窈。她领着四个女婢行于中道,眼光柔柔的直铺,不惊不斜,鹅黄的襦裙衬着身姿;十字髻两侧各有一朵桃花步摇,轻眨轻颤;浓淡恰似画,而人则是画中静默的花仙子。

陆舒窈,吴郡的骄傲!顾荟蔚,吴郡的妙骨!

她要去问雅吗?能让她问雅,幸何如之啊!

陆舒窈去了,俏生生的立于高台的对侧,朝着对面的郎君微微一个欠身万福,软声道:“吴郡陆舒窈,见过刘郎君。”

陆纳的妹妹,会咏絮的小娘子!该不会亦和郗璇一样罢……

刘浓眼光不着痕迹的掠过下方陆纳,见其面色略显尴尬,心中顿生不安,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委实令人有些心寒,不敢大意,挽礼而至眉,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陆小娘子!”

声音很淡,偏冷!

陆舒窈身子略略一顿,眨眨漂亮的长睫毛,问道:“敢问刘郎君,诗当以何为意?”

诗当以何为意?!

刘浓眉间微凝,暗道:剑走偏锋啊,一个柔弱的小女郎,不问花与月,竟问出这样概念性的问题!她是何意呢?是要以诗意而问难吗?这倒新奇!罢,不管了,索性与你辩之!只需注意分寸,给陆纳留些颜面便成!

朗声道:“若论诗意,怯不敢居之。然,浅见以为:诗乃心之发,心正则诗正;心颠若狂,诗必亦随风,飘渺难捉。再言诗意:喜、怒、哀、思、悲、恐、惊,如此七种,皆可入景,皆可入意。以心画骨,是为心触!以意行文,是以风发!不可据守而困城!”

“诗乃心之发!”

“七情俱入景!”

“不可据守困城!”

陆舒窈虚着眼睛,交叠的双手愈合愈紧。自古以来,诗便是随情纵意之举,若论高下,则以意论骨,以文论风。此论则不同,以心论骨,以意纵风;可高洁绝雅、慷慨豪迈,亦可温宛似水。这与现下的诗文将究华丽对摒,大有径庭啊!可是为何,却会觉得他说得对呢?

她轻点三下眼帘,浅浅弯身:“谢过刘郎君!”

刘浓暗中舒得一口气,希望她就此作罢,以免日后与陆纳心生窘迫,疾疾的揖手道:“陆小娘子,何必言谢,刘浓浅见尔!”心中则暗道:好小娘子,你快下去吧!

“不过……”

陆舒窈一声不过,刘浓扬起了眉。

天不从人愿!

第四十一章对琴云中

春风慢漫,恰作柔旋。

陆舒窈浅抿嘴唇,看着对面的郎君,她能猜出来,为何他对自己有敌意。唯有情方可真无累,云淡风轻的背后藏着唏嘘与暗悲。

按着腰腹微倾,软言:“刘郎君此论,舒窈从未听闻,若依此言,三岁孩童漫游于田间,所唱之哩曲亦可为诗咯?”

此言虽软看似亦不具锋,却让刘浓皱起眉。自曹丕始,诗文一改古风,格律甚严,且多行之以华丽而雍容;是以,不论是在新亭或虎丘所咏之诗,立意皆受人称赞不绝,唯独文风皆视为过淡。自己如今人微言轻,岂敢居之道高,半晌,方才答道:“亦可为诗,然有分,达则至庙堂,闲则漫山野!”

“哦……”

陆舒窈稍稍有些失望,眉心凝作浅川,随着四个女婢离去,行至一半,忽又回头,眨着眼睛说道:“我尚有一请!不可刘郎君可允否?”

刘浓唯愿她快些离开,赶紧揖手道:“陆小娘子,但说无妨!”

陆舒窈道:“方才,刘郎君言可再行月,能否将那未行之月,行之?”

“啊!!”

刘浓不料她竟记着这事,微张着嘴,汗颜,虽自问懂诗,可作诗实非己长。适才被逼之下连借三首已是心中忐忑,若再借便只有……

半响,未曾作声。

陆舒窈见他面红似朱玉,明湖之眼隐隐拦着层秋雾,心中更奇,追问:“莫非,刘郎君怕咏出后,无人可识得么?舒窈自问……”

“敢不从命!”

刘浓略作揖手,压住其话头,随后朝着东面深深稽首,正冠、挺身、肃意,朗声道:“明月几时月,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

前两句方过,陆舒窈便眯起了眼,情不自禁的默随、低复:“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千里共蝉娟!”

边念边行,边行边思,诗毕,人已远。

至曲畔,她回首,浅浅万福。

而此时,余众亦悠悠,皆被这朴素无华的诗句所牵引,几欲生风而舞。陆纳不饮酒可自醉,绕着青石徐踏,时尔击掌,时尔渭叹;郗璇久伏的首,缓缓而抬,稍徐,再度疾书;顾荟蔚眉间轻锁,晰白的手指轻扣,一慢两快;郗鉴手顿,良久,落子,噼啪!

“玉仙尔!”

不知是谁,巧巧一声娇唤。顿时,香囊再飞!

看着那些飞舞的香囊,刘訚笑道:“来福,准备收香囊!”

“啊?!”

来福苦恼的挥着手中的布囊,喃道:“太多啦,这得多少年,才能佩得完啊。”

……

待香囊收走,有女郎持着一枝桃花,趁着小婢们怂恿,羞羞的将其搁在美郎君的面前,一抬眼溺了进去,半响,才提着裙摆飞步而下。

娇羞无限限!

稍徐。

有人开了头,除了顾、陆,其余诸女郎皆纷纷上前,或置花、或抛果、甚至有人丢簪子,而实在没有东西给的,猛力的看上几眼。若是能得美郎君回目,必凝住也!必开怀矣!

陆纳笑赞:“瞻箦,美男子也!若游建康,怕不与叔宝昔年同矣,定至万人空巷也!”

“然也!”祖盛深以为然的点头而附。

陆纳见得日渐徐然而落西,雅集将止,笑道:“尚不尽美也,当助瞻箦平步凌云!”随后,昂首大声道:“瞻箦,愿闻音啸山颠尔!”

“君愿闻,我岂能不奏!”

刘浓爽朗而笑,缓缓朝着陆纳揖手,其风姿极是超脱,又惹一阵眼波。看杀!现在他总算领尽卫世叔昔年之苦,赶紧命来福捧琴而至。

来福低声道:“小郎君,真巧,方才嫣醉来了,叫你鸣《渔樵》!”

“嫣醉?!”

刘浓心惊,放目四逐,山间花红人绿,四下里皆浮着襦裙飘飘,哪里还能寻得着她的身影,悄声问道:“人呢?阿姐可至?”

来福摆着琴,摇头道:“嫣醉已经走了,至于小娘子,来福未见。”

“嗯!”

刘浓徐徐吐气压住心惊,暗道:杨少柳早间出行,果然是来虎丘,她让我鸣《渔樵》,那是合奏之曲,可以对琴,亦可琴箫作句,难道……

来福摆好琴便走,琴为焦桐,案为曲楠。

刘浓手拂琴面,心有所思,斜身朝着远方亭内揖手,却正逢周札立于亭角,抚着银白长须注目而视。

不可污琴!

罢,就行《渔樵问》!

刘浓长身而起,向陆纳揖手道:“祖言,借酒一盅!”

“借酒?何止一盅!”

陆纳眉间飞扬,取了腰间小酒壶,朝上便扔。刘浓挥手揽过,持壶便饮,酒洒入喉,竹叶青!

半晌,其意昂昂,其色盎盎。

徐座。

闭目静神,有风拂面微熏!

这《渔樵问》非比一般琴曲,转折之间极究功力。虽持琴便可弹得,却未必能附得、鸣得!就连刘浓亦对此曲把握不大,不得不借酒附魂。

我亦醉……

琴起!

“嗡……咚、嗡……”

只得一撩,三声!仿似低不可闻,却又漫遍山野。音出,周札顿颜身子前倾,渔樵问,一音带三弦!陆始眉目俱凝,手指微张,似沉、似愕;陆纳则睁大了眼睛,不知他怎要鸣此曲,难矣,难比登天矣!陆舒窈头往左偏,眼睛眨亦不眨;顾荟蔚本在作书,笔滞,坠落一墨;郗璇再惊,手中之笔,沉若千斤!

音低!

似乎绵尽山谷,被水一埋,渐尔无声。刘浓的手虚扬,似待。

“仙嗡……咚、咚咚……”

有音不知起于何方,似由天而坠,漫起,恰作一个对句,将所有人的心弦绷紧。勾指再紧!骤放!!

果然来了!

刘浓猛地一震袖,飞指,唇间扬笑,不愧是授琴之师杨少柳,切的极妙!

对琴!

彼方竭,我正蓄,蓄之以洋洋,泄之以山川!我正竭,彼将歇,对之若川,对之若山!

抹指!钩指!撩指;泛音、按音、散音……

逐逐逐!劳劳劳!举尽尘淖之骚骚!

渔渔渔!整顿丝钩,着青山!

渔道是:长江浩荡,白蘋红蓼!

樵道是:饮泉山中,江山不换三公!

渔问:子何求?

樵答:绿树青山,对坐云中!

青冠起伏,钩指对撩指!月袖展浪,按音见散音!浅时,刘浓颤抹藏芥,深时,杨少柳纵指云间!洋洋时,可见飞瀑倾泄,连而不绝;低鸣时,仿似对坐,红袖劝酒!

那一声声,天外飞勾!

不见柳,不见袖,唯有对稽人渐瘦。

倏尔,一声高合,齐头并进;众人心弦随之而飞,畅游、不知天地尚存,不知时空正流!慢慢,杨少柳退走,退走,默而无声,声却犹留;刘浓紧奏,悄进,悄进,进至头矣,无须回首!

刘浓:“仙嗡……”

杨少柳:“嗡、咚!”

“嗡!!!”一声按指!

“咚……”

浅浅,默默。

音绝!

刘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面红如坨,眼中欣喜之色漫而阔,久久不可回神!若无杨少柳之助,他定弹不出此曲!而整个虎丘亦皆疑,山间音去,不论是贵是寒,人尚未还!

陆舒窈最先醒来,漂亮的眼睛在刘浓身上徘徊,突地惊起,提着裙摆奔至高处,遥遥望向远方,青丛悠悠,绿树婆娑,只见一抹浅红漫在其中,渐行渐远。

“此人是谁?”

“可至天听,人间不复闻!若真想知,得问那位刘郎君!”不知何时,顾荟蔚亦行至此,眼光漫逐着牛车消失在天际,语音似喃。

“刘郎君……”

桃花簪轻颤,美丽的小女郎看向飞石。

飞石之上,刘浓按膝而起,朝着下方长长揖首,众人皆还礼,就连顾、陆,亦不敢轻怠。

亭中下棋的几位长辈,慢慢度下来,陆玩把刘浓细看,笑道:“原来路上操琴者是你!此曲更佳,鸣者有心,闻者幸甚!”不待刘浓接话,转身向族兄陆晔道:“阿兄,切记华亭刘浓矣!”

陆晔见刘浓风仪绝卓,受人称赞亦不骄,心中暗自点头,因其份属次等士族,不好当众给以过高赞评,但亦笑道:“为王拔才,乃我份内之事。琴诗皆绝,功课亦不可堕,且待日后。”

这是教晦,表明陆晔已将他置入眼中,刘浓不敢自持,退后三步,默揖。

……

下山后,陆纳本要与刘浓、祖盛一同返回吴县,奈何其父陆玩受刘浓所激,说要考究他的功课,只得悻悻而随。临走时,邀刘浓择日与其在华亭陆氏庄园相会,刘浓早已拿他作友自是应允。目送其离去时,恁不地一眼瞥见那陆氏小女郎,两目相对,刘浓不敌避走,陆舒窈悄然浅笑随婢而去。

祖盛要回娄县,正好与刘浓顺路,笑言要去吴县刘氏酒肆将竹叶青饮个够。

刘浓笑道:“不仅饮够,还可带走三坛!”

“妙哉!”

祖盛大喜,他这次前来吴县虎丘所获亦多矣,不仅结识了士族刘浓、高阀陆纳,还得在大中正陆晔的面前混了个眼熟,小得便足,其意乐乎!

刘浓正欲上车。

来福指着远方说道:“小郎君!那是郗贵人的车……”

一眼过去,正是郗氏的车。刘浓疾步迎上,心中却奇,适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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