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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门阀风流-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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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少主母。”

罗环屈身拜谢,随即领着白袍退却。

年初,华亭刘氏于吴兴置别庄一栋,庄园极其简陋,拢田甚少,不过数十顷,碎湖命人大事修缮,且已遣五百白袍入内。此事,华亭上下皆不解,然乃郎君之命,无人敢违,抹勺也早有疑惑,看着罗环的背影,忍不住脱口道:“小娘子,吴兴别庄,园旧田瘠,为何大管事……”

“勿需多言,此乃夫君之命。”

陆舒窈淡然一瞥打断了抹勺的话语,心中暗自生奇,夫君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即作此命,想必乃有深意,亦或吴兴周氏,非也周氏何虑……

“嘤斛,朴咙……”

恰于此时,内院传来丝丝箜篌声,小仙子思绪一断,捧着信纸,复落藤椅,秀眉捕捉着音阶,时凝时舒,待得一曲毕罢,转首望向声音来处,眸子眯起来,轻喃:“闻音而知人,奈何,缇萦性刚,尚可救父,文姬贞烈,却难宜家……”

“扑咙……”一声篌音,盘天绕柳,不知何时,黑白相间的俏影,抱着箜篌,浅步而来。

“格格……”陆舒窈皱着鼻子,浅浅一笑,将信纸揣入袖囊中,款款迎向来人。

二女对行,宛若仕女游园,漫不经心而温馨,七月流火之季,刘氏庄园静湛清幽……

……

七月,八百里建康,烟含云柳,鸟语花香。

城东柳渡口,车水马龙,高冠华带锦簇成云,内中尚有不少披甲骑士,骄骄健马,铁衣奢华,乃是皇室禁卫。

广袤江面上,停泊着数艘巨舟,每舟可纳三千士卒,此时,铁甲长龙已然鱼贯而入,唯余尾部尚阔步行于船板。大军过万,长枪如林,浩浩荡荡,惹得送饯者纷纷捋须称赞。

征东将军戴渊、镇北将军刘隗,二人将于今日,渡江入北,一者驻军庐江,一者引军淮阴。二郡所处位置,恰居荆州锋矢所向,豫章若欲兵行建康,势必为其迎头痛击,司马睿之意,不言而明。

日挂柳梢头,时辰将至,却未见戴渊与刘隗前来,一干送饯者搭眉翘望犹不可见,遂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私语不绝。更有甚者等得不耐,窜上小土坡,眺望远方,璇即,神情一震,大声叫道:“来也,来也……”

“哞……”

牛啼响于柳道深处,众人闻声而望,只见两头青牛挑出弯角,拉着车厢慢慢驰来,征西将军戴渊未着铁甲,依旧高冠宽袍,懒懒的坐于辕上,镇北将军刘隗装束亦同,背负着手,昂身挺立于辕。

二人面泛红光,酒意酣然,朝着四周人群淡然作揖,须臾,戴渊将手中牛鞭斜斜一抽,歪着高冠,捋着花须,纵声咏唱:“披荆棘兮冒风露;尺攘寸兮取故土;枕悲戈兮思越石;砥节往兮今不复,复兮复兮杯中物……”一顿,朗声道:“时局堪忧,百姓垂危,戴渊不才,愿弃此华冠,步履胡酋!”说着,将冠一抛,而后,朝着四方团团一揖,恰逢风来,仙姿飘然。

当下,有人高声赞道:“戴征西,清冲履道,英杰尔!”

“戴征西,重挽关山复洛阳,在君之一诺尔……”

“征西赴北,胡酋定然望风而却……”

赞声如潮,雷滚云动。戴渊眼晴晶亮,酒意上头,当即将胸口衣衫一扯,袒胸露腹,欲再度放声高歌,且重重许下承诺。刘隗冷冷一瞥,揖道:“戴征西,事有轻重,需得慎言。”

戴渊蓦然一愣,畅开的胸口经风一掠,酒意顿散,看着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神情涩然,镇了镇神,一挥袍袖,高声道:“小小胡酋尔,何足言道,且待戴渊入北,定振朝纲于故土,复卷旌旗于累胡!”言罢,猛地一挥牛鞭,匆匆奔向柳亭。

柳亭畔,谢奕顶盔贯甲骑大马,冷冷的看着戴、刘二人,扬了扬眉,不屑地道:“纵酒论赋尚可,若与人博弈于沙场,不缔于置首于草尔!”

“然也,世之英雄,唯二三人尔……”褚裒裂了裂嘴,摇了摇头,深以为然,复道:“无奕,就此一别,且待来日,别过。”

“别过!”

第三百四十九章颖川旧族

太四兴年,七月初五,立秋,斗指西南。

庐江西南,杂草蓄莺飞,离离村郭漫原野,杜彛钔醵刂迩胱澫兀牒戏氏嗑喟倮铮泊髟ㄇ袄础

庐江郡与历阳郡间隔极近,袁耽闻知,不作声色,静观其变。

……

兖州,下邳。

秋高气爽,碧空万里无云,草海绵延至天边,内中鸟起虫飞,激起草浪翻卷,郗鉴身着戎甲,昂立于城头,眉宇凝重。

“锵锵锵!”

身后传来沉重铁履声,郗鉴未回头,指着邺城方向,沉声道:“石勒据三万雄兵于邺城,十余日即可抵锋至下邳,此僚屯邺城,于兖州而言,恰若芒刺在背矣!”

郗愔大步行至其父身侧,半眯着眼扫了一眼北方,笑道:“阿父何忧,如今石虎与刘曜对峙于平阳,虽各自勒阵而不前,然其意不言而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石虎安敢南顾?”

“呼……”

郗鉴长长喘出一口气,目凝若水,侧首看向英挺不凡的长子,渐而与一人重叠,闭了下眼,却难摒心中惆怅,暗忖:‘瞻箦已若青鹤,一飞冲天,奈何璇儿……唉,悔悟已迟,莫若不悔,其奈何哉……’

郗愔见阿父愁眉紧锁,尚以为阿父忧心兖州,便笑道:“阿父勿忧,下邳尚屯八千士卒,孩儿镇守于此,外倚韩屯骑与华亭侯,定可拒胡于外。阿父自泰山城发兵,徐徐撤入徐州……”

“徐撤徐州……”

闻言,郗鉴眉头皱得更紧,十余日前,纪瞻来信,司马睿邀其暗撤徐州,以防王敦兵行建康。若撤徐州,兖州定然不保,郗鉴镇守兖州多年,虽早已谋生退意,然事及眉下,却不免心存忐忑,若失兖州,必苦万千百姓,奈何王敦锁江,致使兖州贫瘠犹胜豫州,不弃奈何?

良久,眉心放开,已然作决,怅然道:“罢罢罢,而今之局,外忧内患,故而北地难复,唯此一途,再无他路!且待为父入徐州,他日,若事不谐,愔儿亦当速来,切莫滞留!”言罢,情不自禁的走到城墙西面,遥望上蔡,喃道:“瞻箦,若失兖州,北地势危,何不同归……”

……

汝南,上蔡。

茫茫粟海青一片、黄一片,颗颗饱满的粟粒坠弯了青杆,田野间,四处俱乃持着长长草帚的农人,他们在驱赶黄雀、田鼠。

丰收在暨,人人笑语欢颜,不时闻得楚歌盘旋。

刘浓昂立于城头,嘴角微裂,眼神却极其锐利,今秋荣收即乃两载,复再一载,人心即定。而此一载,事关豫州之存亡,极其难熬,万万不容有失!

“吱,吱吱……”

一只小伊威抱着坚果,沿着城墙石梯窜了上来,待至刘浓身侧,转动着麻豆大小的眼睛瞅了瞅,丝毫也不畏惧,“嗖”的一声,跃至箭剁口,人立起来,捧着坚果朝刘浓弯了弯身,好似作揖。

“呵呵……”

刘浓冷凛的神情蓦然尽收,露齿一笑,童心忽起,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小伊威勾了勾,竟然问道:“汝乃,郭郡吏,亦或……刘侯?”

“吱!”小伊威小眼睛咕噜噜一转,飞快的点了点头,继而,将手中坚果置放于石,倒退一步。

“原是,刘侯。”刘浓心情大好,转眼之时,却见小黑丫骑着小红马,倚于城下松间偷窥。

温婉儿见刘浓看来,竟生莫名怯意,眸子缩了一缩,朝着刘浓欠了欠身,继而,招手唤道:“刘侯,速来,速来……”话一出口即悔,掩嘴娇呼:“非,非也……”

“吱吱……”小伊威从箭剁口一跃而下,窜向墙梯,跳至一名白袍的肩头,顺势猛地一蹬双腿,扑向温婉儿的怀抱。

温婉儿瞥了一眼刘浓,匆匆将‘刘侯’置放于马脖上,一夹马腹,飞奔疾走。

华亭侯看着小黑丫落荒而逃的背影,淡然一笑,初见小黑丫,瘦弱轻盈,宛若雨中雏燕,时光荏苒,不过载余,已然长成皎皎小女郎了,而上蔡亦如是,心中顿生温软,转而滋生豪情,纵眼扫过上蔡内外,沉声道:“草海化粟海,立章若筑城,极其不易,岂容反复!”

稍徐,按着楚殇,快步走下城墙。

“蹄它,蹄它……”

熙熙攘攘的街头,飘来一束大红,荀娘子来得甚疾,待至近前,斜斜一拔马首,拉出一道半弧,恰好与刘浓并肩,身子尚未坐正,声音已然响起:“阿弟来信,颖川旧族由襄阳起程,指日便至许昌。”

刘浓剑眉一拔,勒住飞雪,问道:“来者何人?”

荀灌娘控住马势,秀眉微皱,斜斜瞥了一眼刘浓,冷声道:“荀氏。”

刘浓道:“尚有何人?”

半晌,不闻声。葛灌娘秀足踏蹬,斜拔马首,直面刘浓,半眯着眸子,声音冷寒:“若仅我荀氏,刘使君意欲何为?”

刘浓顿了一顿,淡然笑道:“荀帅莫怒,得荀氏借舟,刘浓已然感激不尽。明日,刘浓即提三千骑入许昌,拜见荀伯母。”

闻言,荀灌娘俏脸一缓,提缰慢蹄,轻声道:“来者尚有张氏、钟氏等,共计十余族,虽不及昔日颖川士族之三成,然若刘使君持诚以待,依灌娘度之,他日,或将至一半。”言至此处一顿,凝眉道:“切莫轻视,若可护颖川不失,涓溪融海,徐而不绝。若非,荀氏亦……”说着,瞅了瞅刘浓,欲言又止。

“然也,多谢荀帅。”刘浓淡然一笑,神情了然。

当下,二人并肩驰向县公署,一路无言。

荀灌娘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两侧商肆,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刘浓,见其神情淡然而左手尾指微颤,显然心潮难平,女将军抿了抿嘴,轻声道:“娘亲此来,一为祖母复墓,额外尚有一事。”

刘浓随口问道:“何事?”

荀灌娘子眉心浅凝,脸颊却慢慢红了,低头道:“灌娘已十八了,阿父令灌娘回襄阳,灌娘不允,娘亲,娘亲……”说着,紧紧的按着剑柄,肩头微微颤抖。

刘浓蓦然回神,徐徐侧首,凝视着她,半晌未言,心浪起伏难以拂平。

两人共事载余,早已彼此相知,荀灌娘虽乃女子,然智勇双全,审时度势已具名将风范,纵数军中诸将,唯刘胤可与其相较,实乃刘浓左膀右臂,而今华亭侯乍闻此讯,恍然大悟,身为女儿,终将嫁人,岂可随他漫征沙场。

良久,良久,刘浓暗觉眉心酸楚难耐,使劲揉了揉,复又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徐徐开眼,朝着荀灌娘沉沉一揖:“刘浓得遇荀娘子,何其幸也!”吐出胸中浊气,微笑道:“然,即如浮云苍狗,亦若青山绿水,难言去留。若,若是……”

“刘使君!”

荀灌娘娇喝,正欲出言讥讽,却分辨出他嘴角的苦笑,心中顿时一暖,按着腰剑的雪指骤紧瞬放,秀眉一拔,眸子一眯,浅笑:“女子,与男儿同乎?”

“同也!”刘浓脱口而出。

“噗嗤……”

荀灌娘嫣然一笑,浅浅眯着的眸子恰若一汪水月,极其娇媚,须臾,笑容寸寸尽收,淡然道:“君若不弃,灌娘何离。”说着,歪着脑袋瞥了瞥呆怔的刘浓,冷声补道:“世人皆言,男儿当思报国,焉知,万千衣冠尽南逃,至此醉卧烟柳,不思北归,宁无一个是男儿,君自南而来,灌娘唯愿目睹君败归江南,亦回……”轻轻一纵马缰,朝前奔去,脑后红绸随风飘扬。

刘浓心中豁然一松,扬眉一笑,转念却又微呈茫然,荀灌娘奔得十丈,见其未赶来,蓦地一回首,青丝飞扬,缓拂脸颊,心思一转,即知他在想甚,当即眉梢一皱,拔马回返,冷声道:“祖镇西将亡,江东势危,石胡、刘胡虽呈乱象,尚未互伐,来日难测!依君之见,当以何如?”

声音冰冷,似箭若矢,刺人难堪,安知却令刘浓神情一振,心海随即静伏若渊,星目渐锐,令人难以直视,稍徐,淡然道:“刘浓之意,他人不知,荀帅定知!”言罢,朝着荀灌娘笑了笑,策马纵缰。

“哼,驾!”荀灌娘冷冷一哼,嘴角却弯起一抹笑,打马飞奔之余,心中暗笑:‘堂堂江东之虎、冠军将军、华亭侯,尚需人哄!’

待至县公署,刘浓阔步入内,恰逢闾柔擒着纸莺,拽着裙摆朝外飞奔。

刘浓错身欲避,柔然公主却顺势攀上他的肩头,柔声唤道:“雀巴,华亭胡,闾柔,想你,欢喜你……”近来,她缠着织素,习得些许汉语。

刘浓懒得理她,将她从肩上拔下来,笑道:“且放纸莺。”言罢,步伐一转,走向东院。

闾柔愣了一愣,璇即,朝着刘浓的背影,扬着纸莺,娇声唤道:“雀巴,山有莫兮,莫有纸,西悦君兮,君不纸……”

刘浓身子一个趔趄,徐徐回首,皱眉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卷袖闪入月洞。

桥大美人正于桂树下教导小绮月《毛诗》,亦乃《越人歌》,待见华亭侯走进来,大美人眸子一颤,故作未见,小美人却扑扇着大眼睛,嘟嘴道:“义父,闾柔阿姐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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