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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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行下城墙,边走边续诸般布置。
荀娘子道:“粮道极密,非经轘辕关,乃由阳城小道而入洛阳西,雷隼卫已然尽遣。韩离见汝引军而来,唯恐荀……阿弟部曲护粮不足胜任,便欲率军护粮。以我之见,韩离所率乃步军,而我上蔡八成乃骑军,若我军入阳城为据,定可护得百里粮道平安。”说着,瞅了瞅刘浓,又补道:“颖川乃粮仓,不容有失。骑军迅捷,遇事亦可从容返救!”(大军征战,不会将粮屯于前方,必屯后方安全据点,由粮道而入。)
刘浓听她张口荀氏,闭口我军,莫名的心情大好,踩着自己斜长的影子,笑道:“既来颖川,当戮力护粮,襄助韩折冲败却刘胡、夺取洛阳。此策,动静有据,可行。”
荀娘子道:“若是如此,灌娘这便整军,汝……”一顿,歪头看向刘浓。
刘浓愣了一愣,晒然一笑,挥手道:“我自当随往,听令帐前!”随后,突然低下头,疾疾向左跃了一步,样子颇是古怪。
“汝为何……格格……”
荀娘子神情蓦然一呆,随即眸子一滞,莞尔娇笑,这才觉察刘浓一直在踩自己的影子,她当即也跟着学,两人踩着影子迈向军营。
小女郎身材颀长,六尺有半,与刘浓相差仿佛。一者华甲红氅,一者墨甲白袍,教人一眼看去,竟生一种强烈的反衬,迥然而异,却格外契合。
……
十月十五,下元节。
一入下元,冷暖骤变,簌簌北风扑面寒。
洛阳城,东西皆战,李矩率军一万三,狂攻洛阳东城。只见云梯如林,箭失如蝗,喊杀震天。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了十丈高墙;而城上,滚水如河洒,落木似山崩,烫落、砸碎一堆又一堆。
状若巨龟的吕公冲撞车,高达八丈,宽三丈,长五丈,被成百上千士卒呼哧呼哧的推向前方。
“放!”
一声令下,霎那间,强弩与石炮齐飞,砸得城墙瞬间绽开百花朵朵,不时听闻城墙上,狂呼惨叫如鬼嚎,残肢断体若鸟飞。
“城弩,击溃撞车!”
“簌簌簌!”
少倾,城墙上强弩绷弦如潮,又将冲撞车刺作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嗵嗵嗵……”
鸣金鼓响起,攻城士卒如浪倒卷。
李矩稳居中军高处,眯眼以观战局。天气渐寒,他却满脸是汗,忍不住的抹了一把脸,甩落汗水如珠滚,暗忖:‘洛阳乃天下重城,易守而难攻,非一朝一夕可取也。’转念又一想:“若是韩潜得胜,此城指日可破!”思及此处,不由得纵马奔至更高处,放目看向洛阳西。
洛阳西境,战事方歇。
十里战场血缓流,浓烟滚滚肆不休,横七竖八的尸体躺满草野,刀枪剑戟乱插于地,无主的马匹抬着茫然的眼睛,灰儿灰儿的唤着,却唤不醒已然断头的主人。
“呼……韩潜!!”
刘曜眼中赤光如火吐,疯狂的鞭笞着马,纵穿于血海,继而,又高高的勒起马首,枪指东面徐徐退却的韩潜大军,整张脸涨得血红,高声狂呼。不过十日,两军接战五度,他五战四败,两万三千铁骑,如今仅余八成。
“陛下!”
呼延谟奔至坡上,看了一眼刘曜,沉声道:“陛下,洛阳守军为李矩牵制,难以出城背击。”顿了一顿,硬着头皮道:“而今,韩潜兵势极盛,依臣下之见,洛阳之势,恐已然难为。陛下莫若暂退,以待他日,稍有异动,铁骑当可复卷!况乎,赵王虚洛阳,而聚大军于陈留,陛下……何故替其守城也?”
“啪!!”
刘曜猛地挥了一记空鞭,险些抽中呼延谟,横眉怒斥:“休得胡言!既入洛阳,岂可无功而返!韩潜虽胜,然,观其军势,皆乃险胜。汉奴,不过盘中物也!届时,赵王既失洛阳,岂可厚颜相乞于朕!”言罢,打马而去。
“唉,如今之洛阳,便若道旁之李也……”呼延谟摇了摇头,拍马追上。
刘曜未回头,随着马蹄,颠着臃肿肥大的身子,冷声道:“刘岳何在?”
呼延谟不敢再劝,嗡声道:“想必,已入颖川!”
第两百八十七章其罪当诛
“鹰,鹰……”
鹞鹰翻飞于天,黄褐相间的重瞳将身下景致尽捕,平原,山脉,河流,村落,一一秋毫呈现。蓦然间,它好似觉察到甚,重瞳疾转即锁,随即一声长啼,斩翅插下,但见它所扑往之处,有条长虫正匍匐于茂密的林丛中。
“鹰!”
秋风携翅轻疾,鹞鹰借势飘过林梢,伏于翼部的双爪慢慢张开,俄而,猛然一个深扎,仿似欲探长虫之首。“簌”,长虫乍然吐信,信锋穿过层层密叶缝隙,直插而上,眼见即将中穿鹞鹰。
“鹰……”
“朴簌簌……”
鹞鹰好似早有所备,毒信尚未离丛,它已然拔身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个疾旋,朝着南面遥遥飞去,落下声声苍啼,似讥若嘲。
毒信离梢渐无力,软不拉叽的坠下,顺势穿碎了几片树叶。刘岳伸手一捞,未捉住羽箭,反捉一手烂叶,甩去烂叶,面上神情狰狞,他觊觎这只鹞鹰已有半个时辰,未料这蓄牲竟警觉如斯,正欲骂上两句,却恍然想起,它乃青隼。
浮天之隼,海天鹞鹰备受匈奴人尊崇,可蓄,容猎,却不可轻亵。特别是呼延部,相传呼延大单于便乃鹰隼之子。
刘岳非姓刘,而姓呼延,匈奴刘曜非姓刘,乃于于扶罗之孙,托姓于冒顿。对此,刘岳极其费解,陛下拖姓冒顿大单于倒也罢了,为何却犹自承袭这汉人贱姓?
思及此处,刘岳拔刀斩断一截拦路的树枝,忍不住的骂道:“乔豫、和苞,汉蠡也,两脚羊尔!陛下若再听信羔羊之言,迟早一日,猛虎匍化羔羊而食草,青隼囊收背翼而作鸡也!”
“将军,慎言!”副将小声道。
“休得多言!”眉骨横生,满脸坑洼的刘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林中无道,荆棘丛生,不宜行马,但刘岳自幼生长于马背,早已人马一体,身子不停的左摇右晃,便避过了横生之枝、竖插之丛。
待骤然一个仰身,与拦腰之树擦鼻而过后,他猛地吐出一口浓痰,对副将道:“草原之子,当振翅长空而捕食,如今却陷于此荆丛!若依我计,中原乃羊肥之地,牧羊何需与羊同圈?只待春秋肥时,驱马而来,捉其食之便可!羔羊,自有青天代养……”
“将军!”
副将避过一段如蛇般弯曲的树枝,用马鞭顶了顶头上兽骨盔,沉声道:“将军勿恼,此道避过轘辕关,突入颖川,定可一举功成!将军且稍待,我且前询引路奴。”
刘岳神情一振,叫道:“速速前往,若半个时辰后,再不出林,定斩此草奴!”说着,捧了捧腹,贪焚的眼光瞟向前方,吧嗒吧嗒嘴,淫笑道:“洛阳丘氏有母崽十余,皮嫩肉滑,终将一日,我向陛下讨来,届时,你我分食。”
“嘿嘿……”
副将会意一笑,打马而去,奔向蜿蜒队伍前的引路人。
引路奴乃是汉人,以黑布缚面,只露两只眼睛。副将不屑的问道:“尚需多久?”
引路奴道:“半个时辰内,必出茂林,直抵阳城。”
副将以马鞭挑着引路人脸上的黑布,冷声道:“何故以布缚面,听闻汝家有母崽,尽善歌舞,可会奏‘浑不似’,舞‘蹛林舞’?”
引路奴目光平静,答道:“回禀将军,小人面上有伤,故而缚之。舍妹乐舞浅陋,习不会‘浑不似’,舞不得‘蹛林’。”
“啪!”
副将猛力一鞭抽在引路人肩上,怒目中赤,喝道:“人?尔乃人乎?”(刘、石二汉,唯各色胡人,为国民,为人。)
引路奴肩头衣衫顿裂,鞭伤飙血,而他却面不改色,唯有眼底藏着一丝痛楚,垂首道:“草羊食草,浮草蒙心,故而言出无状,窃居尊位而冒犯上民,尚请将军莫怪。”
“论罪当斩,然念尔尚知悔改,速领于前。若半个时辰不见阳城,尔与尔族,当犒三军!”
副将从上到下把引路奴一看,裂嘴一笑,打马回走。
引路奴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林梢,树叶茂密,阳光亦透不进,阴沉之气,直憋胸怀。随后,紧了紧面上黑布,闭了下眼睛,待睁开眼时,泪水聚于眼底,用力一收,将泪水倒吸进眶,目光却愈来愈狠戾。
半个时辰后。
毒蛇钻出丛林,刘岳打马到小土坡上,看着茫茫草野,仿似回到了草原上,胸意尽开。
引路奴佝偻着身子,爬到土坡上,匍匐在马下,刘岳踩着引路奴的背,带着马刺的靴子使劲揉了两脚,方才“腾”地一声跳下来,废力的解开兽皮腰带,掏出肮脏物事,对着引路奴极力张开的嘴,一阵乱浇。
“啪啪啪……”
如柱尿水顺喉滚肚,溅射于脸,有几滴甚至溅入了眼中,一阵刺痛。引路奴死忍着怒意与泪水,不敢有半分不敬。
待刘岳尿尽了,引路奴用力咽下嘴里的余尿,指着远方一处平整凹地,恭声道:“将军,阳城尚有四十里,往东十余里,有新复村落。村中,有母崽……”
……
秋风扑面,微寒。
一片秋叶辗转飘飞,袅袅娜娜,打着旋儿,翻过草野,来到山岗上。
孔秦摊开手,等待那盘旋而来的秋叶,待叶子轻轻的落于掌心,触觉一丝微凉,合起手掌,捧于鼻下,微微一嗅,笑颜层层绽开。
秋风掀起她的大红披风,裂裂似浪,亦随笑容而展。整个上蔡军中,人人皆披白袍,唯她与荀娘子列外,当然,尚有一身红妆的炎凤卫首领亦不披白袍,军中三束红,她们深受白袍喜爱。
待吸够了落叶涩涩的味道,孔蓁放开手,顺着风轻轻一抛,而后,搭眉遥望叶子随风而去,渐去渐远渐不见,反手拖着丈二长枪,轻纵马缰,奔向岗中深藏的营垒。
此营乃是昔日烽火台,可瞭望阳城境内数十里,往西五里,乃是羊肠粮道。粮草三日一赴洛阳,而今日,正乃粮道前送之期。
“蹄它……”
孔蓁打马穿过两株高耸巨树,树上的瞭望手,目光追着大红披风,挥手笑道:“孔首领,少司命所执乃荷叶乎?”
“非也!”
孔蓁拖枪纵马,未予回头,扬声道:“少司命所执,乃是秋兰,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神命为福,主掌苍生。”
“哦……”
瞭望手摸着脑袋,傻傻一笑,根本不懂她在说甚,他只知道,孔首领极擅咏唱,与小黑丫相差不离。小黑丫的歌声柔软似素荑,可拂平伤口,慰寄心灵。孔首领的歌声便若青鹰,展翅高飞,虽有悲凉,却带激仰。
“鹰……”
恰于此时,鹞鹰斩来,剑翼从两株巨树中间插过,直扑营垒。
孔蓁歪着一看,高高斜扬丈二长枪,鹞鹰正欲斩入营中,重瞳一转,竟猛地收笼翅膀,探出铁勾双爪,抓住枪端,牢牢立于其上。
“格格……”
孔蓁嫣然一笑,举着鹞鹰,纵马奔入营中。
唐利潇打马而来,待看见枪端上的鹞鹰,眉头一皱,扬起缚着毛皮的手臂,鹞鹰转了转眼睛,瞅了瞅孔蓁,又看了看唐利潇,不情不愿的放开枪端,奔向唐利潇手臂,朴簌簌一阵乱抖,牢牢勾入毛皮中。
唐利潇与鹞鹰对视数息,神情一变,快步走向中军帐。
孔蓁秀眉一扬,夹马跟上,将临营帐,却见帐帘一挑,荀娘子与那个刘威虏联袂而出。
后者步伐从容,眉眼如锋,令人难以逼视。
孔蓁眨了眨眼,勒马后退数步,心道:华亭美鹤刘威虏确实美,孑然立于帐前,便若孤鹤挺立,见其面容却令人生奇,一样黄沙北风刀,为何他依旧面如冠玉也。
唐利潇翻身落马,沉声道:“小郎君,西北有异!来敌不知几许!”
“西北……”
荀娘子细眉一簇,冷声道:“西北乃阳乾山,山中并无大道,唯余肠道攀山穿林,非熟识者不可出。”稍稍一顿,又道:“林道难容大军,依我之见,来敌,当在两千以内!”按着腰剑,徐徐转身,斜视刘浓:“山道难行,敌方出林,身心必疲。速速往击,定可一战即溃!”
久待已然十日,终将来也!刘浓未作犹豫,将怀中牛角盔叩于首上,用力一系颔巾,嗡声道:“敌方疲,我正蓄,击溃此军!”
“诺!”
“出营,击敌!”
“击敌,有我无敌!!”
霎那间,深藏于岗中的营盘顿时活过来,无数铁甲翻身上马,随着白骑黑甲与大红披风,冲出军营,朝着西北方向扎去。
但见得,此骑军虽非具装铁骑,但却人人着半身甲,马腹与马脖亦有皮甲护翼,而马背上则固定着一柄丈八长枪,枪身紧扣于马鞍一侧,一旦撞击过烈,系着枪身与鞍扣的皮绳便会断裂,从而使枪脱落,并不会影响骑军冲阵之势。
风卷草野,马卷浪。
“报……”
将将奔出五里,一骑北来,高声叫道:“回禀刘威虏,敌骑犯境,两千之数。”
“从速,拦敌于野!”
刘浓拍马疾驰,身子微伏于飞雪背上,目光冷凛。胡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