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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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血战于野
夜宿于外,最忌此类遭遇战,谢浮未料杀戮坞堡竟会遇敌,刘浓亦未想到有人会趁夜袭入村中,不事探查攻取,竟然先行屠杀村民。
坞堡与村落相隔两里,两者之间亦非开阔地带,既有田埂又有林丛,地形极乱,对两军而言皆不适宜作战。
谢浮冲出竹林,借着火把一扫,一眼便见卧在坞堡下的军营,帐中白袍正鱼贯而出。而自己这一方却乱作一团,千余人,一半已出村,一半还在村中,犹如倒竖之一字长蛇。
“列阵,列阵!”谢浮久经沙场,来不及去想白袍从何而来,扬着长刀狂呼。
谢佳放声高叫:“驱俘拒敌,驱俘拒敌!”
二人同时发号施令,出林军士更乱,有人赶着村民脱离了队伍,听得号令弃民转身飞奔,有人正行列阵,拔出腰刀又去追逐逃跑的村民。
一时间,乱象大呈。
遭敌于野,勇者胜,智者败。
夜战,战的乃是将之胆,兵之魂。
北宫见势,眼睛一眯,当即跳下高台,“锵”的一声抽刀,叫道:“弃箭,着手盾,出营!”言罢,捉刀出营,身后三百余白袍紧随其后,列阵于营前。
三人一组,十人一队。
“拔刀!!”
“锵、锵锵!!!”
白袍同时拔刀,挺起左臂上的尺许小圆盾,护住左胸。
北宫高吼:“接刃,有我无敌!”
“接刃,有我无敌!!!”白袍俱从。
“碰!”北宫挥刀击盾,踏步迎敌。
“碰!碰碰!!!”
三百五十名白袍,大踏步,如墙进。
整齐划一的击盾声雄壮无匹,砸破夜空,荡涤寰宇,震得对面人人色变。
“霍、霍霍!”
“碰、碰碰!”
脚步踩着击盾点,不徐不急。
三百五十人,看似不多,气势却若刀墙推林,慢慢的,一点一点,天崩地裂。
骚乱了,对面的火把在摇晃,稀稀拉拉的军阵在后退,牙齿在打颤,双股忍不住的抖。他们刚经历了一翻屠杀,猛然遭逢劲敌,尚未回过神来。
压近,压近,间隔一千五步,齐齐一顿!
北宫吼道:“接战!!!”
“轰!”白袍齐声吼出胸腔之气,而后暗自深吸,填气于胸。
这一声吼,犹若出笼猛兽,震得地皮都仿佛在颤抖,对面军阵猛然一缩。而谢浮却大怒,他骑着马居于高处,已将来敌看清,不过三百余人,便想虚张声势、以势压人!也不去管那些趁势乱逃的村民,高声叫道:“敌军不过三百,推阵诛之!!!”
谢佳原本打算以村民逼开坞堡,此时见长兄发令,不敢再犯适才大忌,一刀砍死一名后退军士,叫道:“推阵!后退者,斩!”
话语落地,几名刀斧手一阵乱剁,砍死几名捆绑的村民,血水爆溅之时,后退军阵顿时为之一缓,他们只看见白袍如墙而来,声势雄壮难敌,此时一听不过三百余人,当即血性又起,稳住阵势,缓缓推进。而后续部属亦陆续出村,衔着前队,逼近。
军营,右后方。
借着营帐掩护,刘浓趴在飞雪背上,身前是曲平,身侧是来福与唐利潇,身后是一百五十名白袍、青衣,红筱亦在其中。当北宫选择主动主击之时,曲平便立即会意,引马军居于右后方的暗营门。他们在等待,静侯敌军推至一千步内。
地势复杂,一千步内,方是开阔平整之地,敌军马匹不多,当携雷庭之势击之半道。
郭璞顺着吊篮窜下坞堡,奔入营中,沉声道:“郎君,韩灵亦在村民中,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闻言,刘浓面上一寒,抓着楚殇的手猛然一紧。
来福嗡声道:“或已亡!”
郭璞冷声道:“莫论亡否,当倾力诛尽此军,韩翁必感恩厚报!”
战场内,一者动,一者静。
动者渐渐逼近,借着月光,已可看见对面长刀如林,依稀可辩人脸。谢浮把手一扬,止敌五百步外,叫道:“对阵何人,速速弃刀!谢浮此来,仅为诛韩潜一族!”
“战!!!”
回答他的是齐声大吼,三百五十名白袍齐踏三步,以刀击盾,邀战。
“以势对势,螳臂当车尔!”
谢浮放声大笑,长刀一挥,上千军士放声大吼,伴随着吼叫声,挥扬着刀盾,冲向对阵。对阵之人极好辩,每人身披白袍,于月光下极是煞眼,在他们的眼中,不过身披白皮的三百只羔羊罢了!
漫长的一字长蛇阵,随着奔跑变作雁形阵,仿若一张巨口,即将一口吞没敌军。而对方却依旧稳如泰山,不退不避,连盾也不敲了,只是踏出了右脚,微微俯身。若是细观,会发现,三人一组,一人扬刀于手盾前,作护势;一人挺刀于侧,做拒势;一人双手持刀于后,作劈势。
“轰!”
离营七百步,距敌两百步。冲至一半的军士突觉地皮一阵急抖,而后便见一道洪流至右翼撞来。雁形阵乃奸敌之阵,张开的翅膀未合笼之前极其薄弱。
呼呼呼……
风声拉响于耳际,楚殇斜拖。
近了,近了,眨眼之间!
“碰!”刘浓猛地一咬牙,纵马插入敌阵,一声闷响,两名惊骇欲死的军士被撞飞。霎那间,一百五十骑犹若出海狂龙撞入右翼,搅得浪花四起。
“嘶嘶嘶!”根本不用挥刀,紧拽马缰,放低身子,斜伸重达三十余斤的四尺阔剑,拉过密集的脖子,血线潮射,人头滚落。
突然,有人驱马挺抢斜刺刘浓,来福一声大吼,座下乌墨马箭射而出,猛地一剑扎入那人之背,用力一挑,将那人串在剑上,高高挑起,继而朝着人群一贯,砸退数名长枪军士。
“凿穿!!”曲平以手盾格开一柄长枪,弯身砍飞一头,引领马军冲向中腹。
谢浮大惊之下放眼一看,对阵白袍已动,正阔步向前。不可两面受敌,必须将这突如其来的马军扼制,当即领着五十余骑,拍刀来战曲平。
“轰!”便在此时,左翼再爆,一群马军对穿而来。
“锵!”
两柄长刀砍在一处,谢浮力弱三分,被曲平一刀格开丈许。曲平哈哈一笑,身侧青影突闪,唐利潇抢先奔出,一剑抹过,“锵!”剑被架住,却非敌方主帅谢浮。
“簌!”
红影翻飞,一剑飞首。
“佳弟!!!”
“将军,快走!”
一名小校率长枪兵涌上,把谢浮隔在三丈外,谢浮看着滚落于草地的人头,瞠目欲裂。而此时,正面白袍与军阵已然对接,雪亮的刀光此起彼伏,华亭白袍仗着兵甲与刀阵之威,便若滚刀入肉林,杀得四野惨叫不绝。左翼的马军也越突越近,逼临中腹,三面受敌之下,必然溃败!
此时不走,便再也走不成了!
势已颓,当机立断!!!
谢浮本就怕死,猛力一口吞回胸中之血,拔转马头,斜斜朝着荒野奔去。主帅率着马队一逃,摇摇欲坠的军阵顿时哗然,纷纷溃散!
“希律律……”
刘浓勒马挥剑,叫道:“追击,不留一敌!”
北宫扬刀,高声叫道:“追击!!!”
追击,漫长的田野中,四下皆是惨叫声,白袍衔尾追杀,下手绝不容情。敌军屠村杀民乃是出笼疯兽,小郎君有命,不留一敌!
“唰!”
你跑得太慢了,还举着火把!一名白袍砍翻逃跑的对手,顺势取首挂在腰上,突然看见有人被田埂一绊,滚落草丛中,裂嘴一笑,纵身窜进草丛,稍后,惨叫声响起。
“簌!”红影在马上翻飞,卷落一首。
“快逃,快逃!”
谢浮运气极好,胡撞乱奔之下,竟然让他找到一条平整草道,正适窜逃。身后马蹄响声如雷,是敌?亦或是自己的部曲?他不敢回头看,一心只顾拼命奔逃。
屠杀,兵败如山倒,一面倒的屠杀在月光下上演!!
半个时辰前,他们是刽子手,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半个时辰后,角色反转,他们成了案板上的肉。
这一战,战得稀里糊涂,至今他犹在想:此凶残白袍,从何而来?
眼见临近宽阔的马道,谢浮大喜,待入了马道,借着夜色掩映,收笼残退部曲入庐江,依旧是鱼龙入海!
“驾!”
忽然,斜对面山坡上奔跑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谢浮一看之下,勃然大怒,继而又是狂喜,那是个总角幼童,正骑着一匹大黑狗,朝着坞堡方向奔去。
“驾!!”
谢浮当机作决,勒过马头,斜伴朝着山坡追去,杀之,却我心头之恨!!!
“唰!”
一骑东来,寒光一闪。
寂静的夜,安静了,再也听不见任何惨叫声,也感觉不到胸口乱撞的心跳,轻轻的,就在那闭眼的那一瞬间,谢浮看见一具无头之尸,骑在马上。
脖子喷着血箭,灿若烟花。
“刘英雄,刘英雄!”
“吁……”
“希律律……”
刘浓勒马于小山下,飞雪刨蹄长嘶,韩灵骑着大黑狗冲下山坡,朝着他奔来。
“呵呵……”
畅然一笑,抹去脸上斑斑血渍,翻身下马,张开双臂,将那总角小童高高举起。白袍扬于风中,乌甲渗血,孩童的笑声却如铃转。
而身后,屠杀仍在持续。
不远处,有人扬着华丽的长剑,纵驰如飞。
第两百三十章楚殇逝魂
清晨,天将放晓,雾蒙蒙一片。
青青的田野间,白袍穿梭往来,收敛着散落于四野的尸体。若是匪敌,自是挖个坑埋了,但若是同袍,便将聚作一处,待小郎君举火作焚,继而将其魂魄带回华亭。
旷野间,随处可见已经熄灭的火把,被露一浸,犹自冒着微弱的烟。
几百名贱兵溃勇蹲在营房的一侧,在他们的身侧,一百名带刀白袍严阵以待,而他们早已被白袍吓破了胆,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看着那些肃然挺立的白袍,他们现下方觉得自己才是羔羊,而白袍则是魔鬼。一夜之间,上千人便只剩下了这不到四百人,伤亡已达六成!
营帐中,几名从华亭带来的军医正忙碌纷纷,红筱与织素也在一旁携助救治,押解粮草辎重的数十随从亦在其中照料伤员。若是轻伤,白袍自身便可料理,他们随身携带着救急包,里面有细布绷带、刀创药等物。
刘浓未卸甲,按着楚殇,待探慰完毕伤兵,又走出营帐巡视昨夜战场,曲平、北宫、来福、唐利潇四人紧随其后,曲平与北宫正在低声回禀战果。
曲平沉声道:“此战,乃遭遇战,共歼敌七百余人,俘虏三百八十七人,缴获完整甲胄三百十五具,兵器千余,尚有战马四十余匹。我方轻伤五十七人、重伤五人,亡二十三人,共计八十五人。”
此战果,乍听辉煌无比,但刘浓却心知,实乃偶然中的必然。其因诸多:其一,华亭白袍终年操炼,不事他产,战阵犀利,挡者披靡;其二,甲坚刃利,战场四处的断剑残枪,便是明证;其三,攻其不备,一举冲破阵形;其四,便是友军也极是了得。
况且,此战虽歼敌七成,但大部份皆是在追击中造成,而非对抗之时。冷兵器时代,伤亡超过两成便会恐慌,三成就足以导致溃败!只有百战精锐,才可在伤亡过半时,犹堪一战。
然,即便获此大胜,刘浓面上也未见丝毫喜色,共从华亭带来五百白袍、三十剑卫。如此一战,便有八十余人伤亡,已近两成,而现下刚至淮南,离上蔡尚远。在有减无增的情况下,到得上蔡后,这批耗时七载打造的百战精锐,将剩几许?
看着那洁白披风掩盖下的二十三具尸体,刘浓剑眉愈皱愈紧,忍不住地一声暗叹:‘兵至用时,方恨少啊……’
来福知道小郎君在忧虑甚,当即便指着营房外的俘虏,沉声道:“小郎君,此乃我方俘虏,虽不若白袍精勇,但亦都是久经战阵之卒,理当收归帐下,以免其四下流窜,再行为匪。”
“非也!”郭璞摇了摇头,捋着黑须,道:“此甲乃祖豫州之甲,兵士亦乃祖豫州之兵士,郎君,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郭璞所言在理,此地乃是豫州,而这谢浮的兵将都是祖豫州部下,不可乱取。刘浓长吐一口气,吩咐道:“鸣号聚众,为阵亡之士送饯!”
“诺!”
曲平正欲挥手,眼睛却一滞,荀娘子率着几骑飞速而来。
刘浓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微微眯了下眼,昨夜若非她率骑撞爆敌军左翼,想要大获全胜,伤亡恐怕将翻倍,当即几个大步迎上前,深深一揖:“刘浓,谢过荀娘子昨夜援手之恩!”
“无它,杀敌尔!”
荀娘子冷冷瞥了一眼刘浓,又看了看地上的二十三具尸体,赞道:“百战之卒,当如是也!”言罢,打马便走,奔了几步,却又引马而回,指着草地上苇席中置放的三十三个陶罐,问道:“此乃,何物?”
刘浓沉声道:“此乃,陶罐。”
荀娘子怒道:“休得诓人,为何将其置放于此?”
刘浓剑眉一挑,答道:“此物,乃华亭之土所铸,可容英魂之骨。每逢战,若有亡,骨不存异乡,魂当入华亭!”
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