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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年离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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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断子绝孙,之后当场吞金而死。

这样的奇耻大辱,皇上哪里忍得下。

而且说来也怪,就在那女人死后,大皇子周枫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冬天就只能卧床养病,片刻也离不开暖炉药罐,把皇上吓得不轻。

好在四年后大皇子妃给他添了个健康活泼的小孙子,这才让他一颗心放下来。

只是从那之后,皇上再也没有给过那女人的孩子好脸色,即使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看见周棠的倔强神色就想到那个女人,皇上气不打一处来:“哼,果然是贱人生贱种!”

这话说得重了,眼见周棠捏着拳头直抖,大皇子周枫赶紧出来打圆场:“父皇,小七子年纪尚幼,正是贪玩的时候,您也不要强求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对啊皇上,您看您光顾着跟皇儿和臣子说话,嫣儿都向您讨了半天的酒了,您要是再不搭理她,她可要掉眼泪了。”皇后岔开话题。

长公主嘟嘴道:“就是嘛,父皇偏心!为何皇兄他们都能饮酒,嫣儿就不行!”

周嫣声音娇俏,话语里带着任性可爱,把皇上逗乐了:“罢了罢了,今日春色大好,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嫣儿你要饮酒,朕何时拦着你了,可就你那小酒量,一口就醉了,到时候你皇兄们笑你朕可不管啊。”

“嫣儿要是醉了,就跳一曲‘醉千觞’给父皇看,父皇,你说可好?”

“好好好,嫣儿的舞,谁敢说不好!”

……

洛平诚惶诚恐地与皇上和六位皇子们寒暄一阵,几杯酒下肚后,撑着半朦胧的脑袋,欣赏长公主的“醉千觞”。

那一曲歌舞摇曳生姿,端的是国色天香。长公主还特地给洛平斟了一杯琼浆,美人如玉,酒不醉人人自醉,洛平一杯酒下肚,眼神就迷离了。

周嫣巧笑着离开,又去给别人斟酒。

席上只有两人没有被她灌酒,一位是年仅六岁的皇长孙,另一位便是七皇子周棠。

满园子的言笑晏晏,半点都没有传到周棠心里。

他垂首坐在那里,不吃喝,不玩乐,宛若一尊木头雕像。

可不知怎么的,他感觉旁边那人很不安分,好像总往他这里靠。周棠不由斜眼瞥他,然而只瞥见那人凝视周嫣的痴傻眼神。

周棠冷笑一声,讥讽道:“什么国之栋梁,根本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好色之徒。”

正说着,突然感觉到手心里软软的。周棠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抽手,却被牢牢抓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另一个人的手。

温暖的,有一点点粗糙的质感。

猛地抬眼看向身边的人,刚巧撞进那一潭温润潋滟的目光中。

本想斥责他无礼犯上,竟敢作弄堂堂皇子,可就那一眼,让那句“放肆”怎么也说不出口。周棠着了魔一样,就这么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此时不知是谁说了句:“小七子也来跳一曲给大家助兴怎么样?”

公主献舞那是殊荣,让一位皇子跳舞,这显然是把他当下人使唤了,明摆着要看他出丑,而皇上也没有出面制止的意思。

周棠抿唇道:“我不会跳。”

三皇子道:“小七子你什么也不会,那可怎么办,要不就学两声驴叫?”

皇长孙懵懵懂懂:“七皇叔要学驴叫吗?衡儿要听,衡儿还没有听过驴子叫呢。”

周棠气极,一时按耐不住就要掀桌子,掌心中蓦地被放进一个尖锐事物,磕得他一痛。

偏头看见洛平敛眉尝酒,微微摇了摇头。

正疑惑间,那只手就离开了,身旁这人又恢复了酒醉后色迷迷的模样,一心望着长公主,好像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手里的东西滚了一滚,周棠感觉出那是一个尖石子,用力一握,掌心就生疼,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是啊,不能动,只能忍。

这时候的万般疼痛,他能和谁去说呢,除了自己一人吞下,还能怎么办?

扶案站起,周棠微微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扫大家的兴了,就学几声驴叫吧。”

说着他“啊呃——啊呃——”地叫了两声,把皇长孙逗得开心:“七皇叔七皇叔,你怎么知道驴子怎么叫的呢?”

三皇子替他回答:“衡儿,你七皇叔住的浮冬殿靠近中厩监,日日与牲口为伴,自然就学会了。”

“哦。”周衡点点头道,“七皇叔,衡儿可以去找你玩吗?衡儿也想去见见驴子。”

他只比周棠小了四岁,宫中没什么玩伴,就想跟这个年纪最相仿的皇叔亲近。

“浮冬殿距离朝阳宫太远了,衡儿还是不要来的好。”周棠冷冷回他。

不理会侄儿失望的神情,周棠向皇上行礼:“父皇,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嗯。”皇上随口应了声,看也不看他一眼,抱过小孙子哄着,“衡儿想要看驴子?皇爷爷送你十只又何妨……”

不多时,洛平也借酒醉告退了。

回到前院,赏春宴已经散了,只剩几个宫人做着清扫。

不用刻意去寻,他便知道那人在哪儿,于是径自朝着荷塘行去。果然,就在角落的假山中,看到了抱膝坐着的周棠。

他站在他身后,俯视着这个瘦小的孩子。

细弱的胳膊,凌乱的发髻,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皇子。

洛平唤他:“七殿下。”

周棠身体僵硬了下,道:“滚开。”

“七殿下……”

“我叫你滚开!滚开!你这个色鬼!阉人!”

“噗。”洛平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殿下,你连骂人都不会,当真只会学驴叫么?”

“你!放肆!”周棠抬起脸,面色通红。

洛平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些驴叫,你又何须去理会呢,你学他们的腔调说话,再怎么也不会有出息的。”

周棠有点傻了。

他在想,这人一定醉得不轻吧,他在说什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说话?

把那些人都比做驴子?他怎么敢!

洛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趁他发傻的时候,为他拍掉衣服上的鞋印,用衣袖沾了荷塘的水,替他擦净脸上的污垢,又掰开他的手,仔细清理了方才被石子磕出的伤口。

他说:“殿下,你的衣裳真漂亮。”

回过神来,周棠搓着衣角不悦道:“胡说!他们的衣裳才漂亮!”

“不,不是的。”洛平说,“殿下,你知道你这身衣裳是什么颜色的吗?”

“绿色。他们说了,我娘给父皇带了绿帽子,我只配穿这种难看的绿衣服。”

洛平摇头:“他们都是俗人。殿下,你这身衣裳的颜色,叫做千岁绿。它是千年墨玉凝成的色泽,平日里看着不起眼,有朝一日登临极高之处,便能在日光下看见它的光华。”

周棠一心听他说着,不觉入了神,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真的是流光溢彩。

他忽然觉得,身旁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喂,书呆子。”周棠粗声粗气地喊他,“我想知道《牧誓》是什么,你说给我听。”

洛平问:“殿下,在太学院的时候,太傅没有教你《尚书》吗?”

周棠道:“我根本没有去过太学院!我一去三皇兄就派人放狗咬我,太傅在父皇面前只说我愚钝,其实他一天也没有教过我!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也不要听了,你给我滚开!”

轻轻按下他,洛平正色道:“想要我说给你听,就要好好向我请教,像你这样粗鲁的学生谁愿意教你?”

周棠刚要发作,蓦然反应过来:“书呆子,你、你要教我?”

“你要喊我夫子。”

“哼,你就比我大几岁?我不要叫你夫子。”

“那我便不教。”

“你!”周棠急了,“那、那我叫你小夫子,你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小夫子!”

“好。”洛平掩住一抹苦笑,“我只做你的小夫子。”

洛平信守诺言,给他说起了《牧誓》:

……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殿下,这篇文章说的是:决战之日,我们的阵列前后距离,不得超过六步、七步,要保持整齐,不得拖拉。我们阵列左右距离,不能超过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也要保持整齐,不得畏缩不前。

“将士们威武雄壮,如虎如貔、如熊如罴,向都城的郊外前进。在战斗中,不要阻止来投降的人,要用他们来加强我们自己。

“努力吧,儿郎们!如果不浴血奋战,我们自身就将受到刑戮。”

周棠听得非常专心,他问:“书呆、呃,小夫子,这是在说怎么打仗吗?这就是兵法吗?”

洛平道:“不是的,这只是一篇争战檄文,是用来号召士兵们上战场的,距离兵法还差得远呢。我们慢慢来,以后我会教给你的。”

周棠没注意到自己紧紧拽着洛平的衣袖,几乎要把它撕破:“你在哪里教我呢?我怎么找你呢?你不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不是在说醉话对不对?”

“我在翰林院担任修撰,每日都会出现在这里。我不会骗你。”洛平说,“此生在世,这是我逃不过的业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周棠张着嘴噎了半天:你是为了我特地闹成这样的?

☆、第四章扫荷轩

这天周棠起得格外早,负责侍候他的宫女和太监感到很惊讶,这小主子一向萎靡不振的,怎么今天这么有精神。

两个奴仆木着脸给他端上凉透了的早膳,也不给他好好打理穿戴,随意敷衍一番就出去找人闲磕牙了。摊上这样一个不得宠的主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是不甘愿的。

宫里的人最是势力,主子得势,连带着下人也会高人一等,眼瞅着其他皇子的奴才好吃的好玩的拿到手软,而他们终日里粗茶淡饭,日子过得还不如隔壁中厩监的牲口,对自己的主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周棠知道他们没心思伺候自己,对这种事也早就习惯了,懒得放在心上。

啃了两口干硬的馒头,实在咽不下去就吐了出来,呼啦啦地喝完那碗凉粥,周棠丢下碗筷就往外面跑。

他记得呢,那个醉鬼小夫子说要教他念书的。

想到那人昨天一字一句给他说《牧誓》的模样,他就觉得欢喜。

路过太学院,里面传来曾令他羡慕不已的授课声,如今却一点也不吸引他了。

因为他有小夫子了,他一个人的小夫子……

脚下像生了风一样轻快,绕出七拐八弯的宫墙,出宫后一路往翰林院走去,到后来周棠干脆小跑起来。

然而越靠近翰林院他就越忐忑不安,那个人会如约出现吗?

听他昨日说话,似乎完全不把父皇和皇兄放在眼里,那样狂妄的人,可以信任吗?

他会不会是想利用他,或者仅仅是在捉弄他?

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知不觉已走到翰林院的门口,周棠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靠在偏殿的墙角伸头往院子里看,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侍诏、编修等文官,穿的官服都差不多,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

周棠有些不知所措,正在他想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院子里起了一阵骚乱。

凝神望去,他看见一人抢过侍诏手中的折子,怒冲冲地就往外走。

那人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口中说道:“吴尚书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栽赃别人,还要拖我们翰林院下水吗!我不会让皇上被这本折子迷惑的!李大人你也不用为难,我这就去面见圣上,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大人您。”

接着他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出了正殿。

就连周棠都看傻了,他认出来了,那人就是他的小夫子。他的小夫子……分明比他还要冲动莽撞,就这脾气,昨日怎么还好意思让他“忍”?

震惊过后,周棠不知怎么的就笑出来了。

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就这样不上道的一个人,说要做他夫子?他周棠是缺心眼了,才会指望他来帮自己。这种人能在官场活上几天都是问题!

算了算了,回去吧。

周棠心灰意冷地转身,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一下。

“殿下,等了多久了?”

愕然抬头,眼前正是那个“不上道”的小夫子。

周棠一下反应不过来:“哎?你、你不是去见父皇了吗?”

“找个借口出来而已,”洛平笑道,“看见你在这儿探头探脑的,干脆过来找你。怎么,不敢进去吗?”

周棠张着嘴噎了半天:“……你是为了我特地闹成这样的?”

洛平没有答他,只把他带到一处僻静的小屋子,说道:“昨日我喝得有点高了,好多事没有说清楚,请殿下不要见怪。”

“唔。”

“这里是我向一个仆役借来的,寒酸了点,不过窗外就是荷塘假山,环境还算过得去。我一个朝廷命官,不太方便公然跟皇子接触,好在这里够隐蔽也够安静,不会惹什么事端。以后你就直接到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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