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天下-第4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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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就已经追随贾大忠臣殉了大宋朝了。
但是刘老三的处境,比方秀才更绝望。方秀才并不是没有活路,他是可以出仕的。可以去做小官,更可以去福王藩邸当门客。他不出仕只是因为读书人的气节,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而且他也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但是刘老三仿佛已经没有活路了……
而且没有活路的,还不只是刘老三一人!临海县周遭乡镇,那里不是民不聊生?没有了几大义门的庇护,又多了那些士爵、军户的欺压,百姓们的日子真是苦到极点了。
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人死了,就是一个闹事的机会!如果台州的判官能杀了泼皮李平民愤便罢了。
若是不杀泼皮李,这民心就可用了。
方四秀才想到这里,身子突然就是一抖,猛地站住了脚步。
“先生,您怎么不走了?”刘升发现方四秀才站住不动,也不前进了,而是回头发问。
“没,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夜色的掩护下,方四秀才的脸色煞白,胸脯更是不住起伏。刚才的想法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以至于把方秀才自己都给吓着了!
不过这可怕的念头,却牢牢盘踞在他的脑海当中,怎么也驱除不了。
第693章风波将起
刘老三死了。
因为被田主退佃,走投无路,跳了临海江,送掉了一条性命,也惹来了一场风波。
佃户落魄自杀的事情,在江南本算不得大事。佃户本就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大部分人劳苦一生,最后也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只得裹上一张草席,埋到无主的山林里去,往往还有留下永远都还不完的高利贷给子孙后代。如果,他们曾经娶妻生子,又把孩子拉扯长大的话。
因而,忍受不了漫长而没有希望的苦难煎熬,选择一死了之的佃户贫户,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少的。
但是死个把佃户,在以往大宋朝还在的时候,却很少会闹出乱子来。别说是佃户想不开自杀,就是真的让世家大户的族丁打杀了,多半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时的农村真是被如义门方、义门杜这样的世家大族牢牢把持着。这些大族对付不了蒙古人,但是维持地方,控制底层贫户还是很有力的。
另外,这种控制之所以非常有效,也是因为没有强大的对手。南宋的世家大族多以“义门”的模式存在,由于“不分家”和公平的受教育机会这两个因素的存在,义门的凝聚力非常强大。而被他们控制的佃户或是乡村的少数寒门地主,又都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如果陈德兴能够承认义门的特权,维护科举制度,继续让他们把持江南的人口土地,江南地方也就能太平无事下去。可是陈德兴却偏偏废除了科举,又利用战争最大限度剥夺了江南义门手中的土地和佃户。可以说是触犯到了江南义门最核心的利益。而在将江南义门势力砸碎的同时,也破坏了大宋三百年来形成了农村统治秩序。
至于陈德兴一手扶植起来的士爵加军户的地方势力,至少在目前的江南还是非常脆弱的,他们毕竟才刚刚起来,根本不能和原先存在了几百年的义门大族相比。
好在世家大族在被陈德兴砸碎之后,也出现了分化。相当一部分人迎合了新的时代,或者成为福藩门客预备去印度当特级婆罗门;或者考取了天道书院读书;或是当个地方小吏混日子;或者被陈明的教育部门或天道教招募,现在正在接受训练,将来会成为教师或道人——出路其实还是蛮多的,至少不比原来三年五六百个进士的出路差。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同台州临海县的方四秀才方克思一样,选择了对抗!而他们对抗的方式,当然是煽动民众了。
他们是秀才嘛,首先当然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
……
台州临海县城,台州判官衙门的大门外,摆放着一具被江水泡得有些发白的尸体,就是刘老三的尸首。这具尸首周围,还黑压压跪着一群庄稼汉打扮的人物。最前排还有几个披麻戴孝之人,也都跪在地上。他们是刘老三的亲属,包括两个哥哥,两个儿子,三个侄子,还有刘老三的妻子,都跪在那里嚎啕大哭。
方四秀才也来了台州判官衙门,不过他并没有跪着,而是上前去敲响了一架摆在衙门口的皮鼓——这是给人鸣冤告状时候敲的。此处的这个判官衙门,实际上就是个法院。陈明的审判体系和行政体系已经实现了分离,审判裁决是个比较专业的工作,需要有进过专门训练,熟知大明律法的判官负责。
而在台州判官厅当判官的正是徐子元。他原本是陈德兴的秘书,大明的各项法律在制定过程中都要多次送达御前,让陈德兴过目。徐子元这个大秘自然要先细细看上几遍,找出重点和关键内容标注好了,再送去给陈德兴看。有时候下面送上来的法律条款是半文言半白话的,徐子元还要将它们改成全白话,注上标点符号,再送给陈德兴看。
倒不是陈德兴不懂文言文,而是陈德兴要求陈明所有的法律条款、文件、命令、通告,都必须是白话,而且不得有任何歧义。得让老百姓和没有什么文化的大头兵们一听就能明白,不要写得文采华丽意思糊涂,更不要引经据典好像考进士做文章一样。
由于这样的经历,所以徐子元对大明的各项法律、条例,包括《刑法》、《商法》、《民法》,和《审判条例》、《巡捕侦缉条例》等等都非常熟悉。
所以他在台州判官厅成立之后,就当上了主判官,主官台州一州的司法审判。
不过和后世法院的繁忙不同,徐子元主管道台州判官厅是个异常清闲的衙门,大部分时间一整天都不会有一件案子要审。因为老百姓还不习惯上衙门请官老爷做主,有什么纠纷情愿找那些隐居乡里的义门秀才做主说句公道话。而商业上的往来,又都靠信誉维持,奸商个个一诺千金,合同都不大签,更不会找官府裁决了。除非是有人命官司,否则判官厅门口的那面大鼓是不会被人敲响的。
……
“草民刘升状告临海县军户田主李三发为富不仁,逼死家父刘得财(刘老三),请青天大老爷替草民做主!”
判官厅衙门大开,正堂之内刘老三的尸体之侧跪着一大堆披麻戴孝的苦主,还站着一个穿着儒衫的方四秀才。他是来帮苦主刘家说话的——依据《审判条例》,被告原告都可以请讼师替自己说话,而且讼师眼下也不执牌的,就是说什么人都可以干。
一个判官厅的差官接过方四秀才写的状纸,双手递给了端坐在公案后面的徐子元。
徐子元接过状纸细细看了一遍,字迹工整,文笔也好,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如果拿去考科举多半能过解试。可是打官司不是比文章啊,得讲道理……哦,也不是讲道理,得讲法律!
为富不仁这个……这个不犯法啊!大明律法没有规定有钱就一定得仁义。而且逼死这个……大明律法上面没有这一条啊。大明刑法上只有谋杀、误杀、协助自杀三个人命官司,没有逼杀这回事儿。如果那个李三发是捉了刘老三的老婆孩子逼他自杀,那可以算谋杀。如果李三发骗光或抢光了刘老三的家产,刘老三一时想不开自杀了,这就按照诈骗罪和抢劫罪入刑,再加一个情节特别严重。
可是退佃……这个行为完全合法啊!田主可以退佃,房主也可以把房子从租客那里收回,债主也可以收账要债。就算出了人命,只要不是田主、房主、债主动手或雇凶打杀的,也就和田主、房主、债主无关。
所以根据大明律法,这个刘老三死了也白死!
不过那么多人聚集到衙门口……看上去个个义愤,恐怕不给那个李三发一点苦头,这事儿很难平啊!
原来这徐子元还是个挺懂政治的官,知道大明在台州的根基不深,现在要求太平,尽量不要闹出什么民变。
“刘升,”徐子元思索了一下,皱着眉头问,“你父亲是自己投水的?”
这位徐大青天居然想把案子往杀人上引!他知道现在最好让这些苦哈哈的农户顺一下气儿。所以只能委屈一下李三发,按个误杀的罪,判个流放新大陆就是了。
“是叫李三发逼死的!”刘升咬着牙道。
徐子元一听,仿佛有戏,忙追问道:“本官问的是刘老三是自己投的水,还是叫人给扔下水的!”
“这个……”刘升紧紧皱眉,他没见到父亲投水的场面,这问题不好答啊。
“官人,刘老三是因为所耕之田被田主收回,走投无路才投江的。”一旁的“大讼师”方克思这时候却替刘升回话了。
徐子元看了看刘升,柔声问:“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这样的……”
徐子元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衙门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农人,咬咬牙又问:“那么……刘老三和李三发往日可有冤仇?”
“并无冤仇。”方克思又插话道。
刘升也如实回答:“并无冤仇……那李三发平日多在军营,他在村子上也没有宅子,他家住在杜桥镇上,往日同我家没有什么交往。”
没有冤仇,连交往都没有多少……这就是说李三发没有杀人动机。
徐子元又看了看地上的死人,衙门里的仵作已经验看过了。身上没有伤痕,衣服也没有被撕扯的痕迹。看着也不像是他杀。这案子很清楚啊,李三发为富不仁,刘老三破产投水。李三发不是好人,但没有犯法。刘老三脑子抽筋,死了也是白死,虽然令人同情,但是身为判官,徐子元不能因为李三发为富不仁就定罪啊,他就是判李三发有罪,到了浙东省判官厅也得否了。
“既然如此……”徐子元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本官就依法宣判……刘升诉李三发为富不仁,逼死刘和一案,因刘和确系自杀,李三发退佃亦合乎律法,因此……此案不予受理。”
不予受理?
刘升还有跪在堂上的刘家人顿时就懵了,人都死了,官府居然不理,这还有没有天理?
第694章咱们一起闹
又一个年关将近,在刚刚经历了战争的江南各地,旧的秩序已经被打破,而新的秩序还在匆忙地建立当中,处处都涌动着不安和迷茫。
临海江边,一群农人翻耕完冬闲田,聚在一起聊天。自然都是些牢骚话和抱怨话。
“这圣人的心里仿佛没有装着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啊,还是以前好,有义门方、义门杜庇护着,大家总有一条活路。”
“是啊,现在那些军户、士爵,都是些粗人,就晓得打打杀杀,根本不管咱们这些小民。”
“现在的官也不好,都闹出人命了他们也不理,只晓得捞钱,最近还派人下乡查户口查田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自是要多收税呗!这税无论按田收按人收,最后总是咱们这样的客户来承担……现在谁还能指望那些士爵、军户帮着咱们担待?”
“指望他们?哼,你当他们是义门方啊!”
义门方当然也不会替老百姓承担税赋,但是他们会帮着客户隐匿人口。
南宋的人口,历史在理宗朝末年,账面上只有一千多万,而到了元朝平定江南后大约十年时进行的人口统计,全国人口却多达七八千万——其中绝大部分在南宋故土之上。考虑到蒙古灭宋过程中的屠杀,南宋在理宗朝末年的人口起码有七八千万之多!
由此可见,南宋末年户口隐匿问题是极其严重的。这也是陈明朝廷现在开始调查全国户口的原因——南宋户部的账册实在没法看啊,全国才一千多万人,说出去谁会相信?光一个临安府就有一百多万人口了!
同时,这次清查户口也是在为“摊丁入亩”做准备。现在陈明在农村的税收种类大致上沿习宋制。大体上分为田税和役税,其中田税就是和土地挂钩的各种税收。役税则是和人口挂钩的税收,这种税收最开始时是“差役”,就是让老百姓当免费劳动力替国家做工。理论上,宋朝的大部分胥吏也是“差役”,应该是不支饷的。不过在实行过程中,这种“差役”开始逐渐演变为了“免役钱”、“免夫钱”之类的税收。
但是这一类税收的征收非常麻烦,要先给民户划等级,按照不同等级来征税,而这划分民户等级又是个良心活儿,怎么划分全看地方官和胥吏的良心。
而那些地方官和胥吏在对上江南义门的时候,都是特别有良心的。因此托庇于义门的佃户,基本上都是被隐匿起来的人口——这些佃户不用缴纳“免役钱”、“免夫钱”,自然就能负担更重的田租和偿还更多的高利贷了。
可是现在,江南义门已经被砸碎砸烂,再也庇护不了下面的佃户了。
一想到很快就要缴纳“免役钱”、“免夫钱”,一张张面有菜色的朴实面孔上浮满了怨色。
“光是一个租子咱们已经交不起了,如果再多一份免役钱,只怕咱们都要去跳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