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4-第5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听到这一句,眼神里爆出一丝恍然大悟的惊异。原来她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大海并非静止不动,根据风向、海水密度差、地转偏向力或地形摩擦阻挡效应,海水会沿一定路径大规模流动,轻易不会改变。比如太平洋就有北太平洋暖流、北赤道暖流、千岛寒流、西风漂流等著名大流,几乎可以当成是海上高速公路来看。龙船过境,可以说是洋流产生的效应之一。
戴海燕继续说道:“我们所处的位置,位于东海大陆架边缘,距离冲绳海槽非常近。冲绳海槽是一个琉球海沟扩展而成的弧形盆地,平均深度1000米,最深处有2716米。槽内的水文环境极其复杂,又受到日本暖流的影响,形成了很复杂的小洋流系统。所以许信标记出的这个路线,应该是其中一条洋流。只要船只进入这条洋流,这可以顺流而去,达到真正的沉船地点。”
“这是不是就像坐公共汽车?只有去特定站点,才能乘上正确的车,前往目的地?”我问。
“就是这个意思。古人的船动力不足,导航技术不精密,依靠洋流前进,是最省力同时也最准确的选择。”戴海燕看了眼药不是,后者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她说得很好。
这一番分析,如拨云见雾,前方的路线一下子就清楚了。船长和大副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们支持戴海燕的判断。目前打捞08号的燃料已经接近返航线,大范围探摸已不现实,事实上,戴海燕画出的漩涡图,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不过船长也警告说,风暴距离这里很近了,必须要抓紧时间。
事不宜迟,打捞08号很快便再度启动,声呐被回收维护,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高速朝着规划好的洋流海域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船开快了有风,我觉得不如从前燥热了。看着舷窗外飞溅起的水花,我感觉正在逐渐接近真相。
这时舱室外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药不是或者钟山,一抬头,却发现是方震推门入内。这可真出乎我意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家伙怎么想起来找人聊天了?
方震还是那一副淡定神情,小心地把舱门关闭。我问他有什么事,方震忽然问我:“你开过枪没有?”
“嗯?没有。”我有点莫名其妙。方震递给我一把黑乎乎的手枪,什么型号我说不上来,保养得很好,还带着枪油的味道。我大吃一惊,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方震淡淡道:“今天我在雷达上看到一条船。”
“日本人的?”
“不,是在更外围,信号一闪而过,随即就消失了。船员们以为是过路的,都没注意。但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老朝奉的手段,会只是扔木板而已吗?”
他提到“老朝奉”这三个字时,一丝控制不住的杀意从木然的外壳缝隙中流泻出来。我忽然意识到,那天他说要乘夜潜入日本船上摆平所有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刘一鸣的去世,对他的影响果然很大。
方震发现我在观察他,很快敛起情绪,把枪递给我:“暂时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起来,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不过我得给你留一把枪,有备无患,希望没机会用到。”我战战兢兢地接过去,方震简单地讲解了一下操作知识。
“你和刘老爷子怎么认识的?”我忽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方震看了我一眼,说:“对越自卫反击战,他救过我们一个连的命。”
咦?一个住在北京的古董巨擘,怎么能在越南救下一个连的解放军?我猜这应该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可惜方震并不打算详细讲讲。他教会我用枪,就起身离开了,临出门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如果我们有机会回去,我会说给你听。”
这话……听起来可真有点不吉利啊,尤其是从方震口里说出来。这个老江湖都对未来这么没信心?我把枪藏到枕头底下,心里忐忑不安,比这条船还颠簸。
打捞08号寻找洋流费了一番手脚,经过几次周折,戴海燕总算锁定了正确的洋流位置。打捞08号关闭了发动机,任由洋流推动着船体缓缓前行,速度居然还不怎么慢。
我们被命令禁止上甲板,就聚在会议室里,通过舷窗观察外面。此时的海面已不复之前的平静如绸,浪花此起彼伏,发出阵阵咆哮,不时扑过船舷,把甲板狠狠洗一遍。打捞08号东倒西歪,但大体仍朝着一个方向运动。
“这里的洋流推动力很强,下方海底一定有强烈的地形落差。如果海燕小姐画出的漩涡图没错,我怀疑在中心会有一条落差极大的盘形海沟或断崖,冷暖洋流在这里交汇起落,形成一个漩涡。”林教授略带忧虑地说,“就算我们发现沉船位置,下潜打捞也将变得十分困难。”
沈云琛有些不安地提出了一个可能性:“许信当年击沉福公号,可没去海底探摸过。他给的坐标,只是沉船地点,船沉下去什么样,可不知道。万一福公号沉下去,就直接掉进海沟,咱们可就全白忙活了。”
我耸耸肩:“那样也不错,至少不会被老朝奉得手了。”这时钟山插嘴道:“以我的经验,只要残骸不是落在断崖下,就还有机会。”
药不是脸色苍白地斜靠在角落里,晕船药只能勉强抵消掉颠簸。戴海燕很想在旁边照顾他,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她必须盯着海图。所以只有沈云琛帮忙照顾。
这时船长打来一个电话:“右舷方向发现那条日本人的船,也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我们都是一惊。日本人怎么也跟来了?他们成功骗了我们之后,不是赶去对角海域探摸了吗?难道我们的行踪露出破绽,被他们看穿了端倪?
“确认吗?”方震问。
“确认,肯定是跟着咱们来的,连停机入流的时机都差不多。现在距离咱们大概是两海里。”
不知道日本人是跟踪我们,还是他们自己想明白了坐标的真实含义。原本单独探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掉了。这些家伙真是附骨之疽,怎么都摆脱不了。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幸亏我们先走一步,稍微占据了一点优势。
此时天色也开始慢慢阴郁起来,大块大块的云彩把阳光挡住,只留下一道金边,很快连金边也看不到了。湛蓝色的海水颜色逐渐变成灰蓝,浑浊不堪,远方一层层的浪墙推锋而进。在遥远的天边,令人不安的黑色如洇入宣纸的墨滴,正朝这边扩散而来。
即使是在晴天,这样的景象也足以使人心生动摇。壮观的海洋巨变,让两条千吨级的船显得极其微不足道。两条船为了捕捉洋流,都把发动机给关掉了,完全随浪漂动。如同两个绝望的登山运动员,一前一后,忽高忽低,仿佛在攀登一座座流动的大山。
在雷达屏幕上,航迹虽然杂乱无章,但已经形成了内弯的曲线,看来已经进入正确的洋流通道。戴海燕手持计时器,随时盯着海图。每经过一个坐标,她就会命令船长朝特定方位发动引擎,强行突破洋流,进入下一个循环。
我之前说过,跟随洋流就像乘公共汽车。每条洋流,都是一路公共汽车,许信的坐标,其实等于是标记出了换乘站。乘客必须在特定的地点,换乘另外一条洋流,才能朝正确方向前进。
于是打捞08号就在各条海流之间不断跳跃,而日本人的考察船则紧随其后。现在的态势,颇和当年许信追击鱼朝奉的福公号相似。我猜当初两条船进入这个洋流循环,也是稀里糊涂歪打误撞,那年头,可没有大功率发动机,帆船想要在两条海流之间切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疯狂的大洋漂流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船体持续剧烈颠簸,而海洋的威势有增无减。我们都已经有点承受不了,药不是更是和死了差不多,瘫软在角落里。这时戴海燕忽然把笔一扔,说我们已经越过了第四个坐标,剩下的,就只能靠猜了!
在她身前的海图上,蓝色航迹的标记已经和红色线完全吻合,伸向漩涡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是一片空白。
如果我们掌握了完整的五个坐标,就能义无反顾地跳进去,直扑沉船地点。可惜先人许信,只能帮我们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去找了。
大海咆哮着,撕咬着,用一只巨手拽着打捞08号往前走。打捞08号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船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它奋力在海流中挣扎。发动机赋予的强大力量,驱使船体硬生生进行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然后彻底脱离海流。船体越过一道巨浪后,船首突然一沉,整条船几乎要朝海里倾倒过来。舱室里的东西都纷纷飞起来,乘员也跌撞到墙上。
轰隆一声,打捞08号掉落在水里,掀起巨大的水花。它重重地摇摆了几下,浮力发挥了作用,保证整个船体平稳地停在了海面上。
我的脑袋撞到墙壁,生疼生疼的。可我没顾上揉,从地板上挣扎着爬起来,朝外看去。说来也怪,一脱离海流,整个海面忽然变得平静起来,反而不如外面颠簸。外围的螺旋洋流成了一圈圈高耸的墙壁,围着这一块净土花园旋转。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努力让发软的双腿和晕眩的脑袋恢复正常。林教授望着舷窗外的景象,喃喃说这是伪漩涡啊……
伪漩涡是海洋中的一个特异现象。它的周围海流会螺旋盘转,表现得如同真正的漩涡一般,但这些螺旋曲线都是平行的,而不是渐进,所以并不会在中央产生强大吸力,反而会在外围形成数层屏障,让中央变得平静——就像是风暴眼一样。
“这听起来不错啊。”
“这种伪漩涡没有真正的漩涡那么可怕,可是也不能轻视。外围有洋流屏障,意味着船只很难离开,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被彻底关在里面。”
我脑子里勾画出一幅图景。许信在海上强行追击鱼朝奉的福公号,两条船不慎卷入螺旋洋流,并奇迹般的进入伪漩涡的中央。这一片平静海域里,变成了四面封闭的角斗场,许信和鱼朝奉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最终许信击沉了福公号,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突破障壁,返回大明。
这些想象,不知有几成能贴合事实,但现在的我,恐怕要面对和祖先一样的状况了。现在不用雷达也能看到,那条日本船也已经突破进来,就停在距离我们一海里开外的水域。船上飘扬的日本旗、高昂的船首、椭圆形的雷达罩,甚至船边的救生艇,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我们两条船对峙以来,最接近的一次。日本人用骗局营造出的优势,被戴海燕的发现抹平。我们先行一步的优势,又被日本人的强势追踪抵消。现在我们又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事不宜迟,尽快开始扫描吧,离天气转坏还有一段时间。”林教授下达了命令,然后又叮嘱了一句,“做好自己的事情,别管其他的。”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跟对方玩手段的余裕,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很不错了。对面的船也是同样的想法,我看到甲板上有人跑来跑去,应该是在准备扫描和潜水设备。
这一片伪漩涡中的中心地带,海域并不大,目测估计大概只有三千多平方米。两条船各自铆足了劲扫描,大概几个小时就能粗略扫一遍。加上即将到来的风暴压力,必须争分夺秒才成。
打捞08号和日本考察船各自占据一角,开始闷着头转悠起来。
钟山在甲板上开始调试潜水设备,连潜水服都穿上了。我看到之后有点吃惊,问他为何这么着急。钟山两道蚕眉皱在一起,说他有直觉,很快就能用上。说完他把信号绳递给我,做安全检查。我只得闷着头,帮他一丝不苟地作准备。
打捞08号扫描了一个小时,林教授有点担忧。目前能看到的数据,海底深度大约是六十米左右,而且水文环境相当复杂,可以说是跌宕起伏。就算是风平浪静,水下探摸的难度都不低。
药不是这时带着苍白的脸色走过来,刚才那一番颠簸把他折腾得不轻。方震搀扶着他的胳膊。药不是对林教授和戴海燕道:“有人在做日本人的航迹观察吗?”
沈云琛举起手:“我。”这个老太太在刚才的混乱中表现出的镇定,大概是那种天生不晕船的特质。全船人都头昏眼花,只有她还坚持做着记录。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诚哉斯言。
沈云琛的记录摊开在桌子上,药不是发现,日本人本来是走直线的,忽然在中间偏转了45度,斜向前进,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迫使他们绕开。
“他们不可能有这一带海底的记录,那这个行动说明什么?”药不是问。戴海燕思忖片刻:“说明那边有一条巨大的海沟?”
“没错,所以日本人索性放弃对那一带的探察,转向浅海区。”药不是在记录本上画下长长的一道折线,“我们的策略必须要改变,不然会被抢先。”
钟山这时插嘴道:“我建议去这里,然后放潜。”
他点的位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