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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古董局中局4-第51章

小说: 古董局中局4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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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请他跟我们一起合作的。想不到他一发现跟我们无关,转身就走。这位的脾气,可真是够急的。我从房门探出头去,人跑得早没了踪影,喊都喊不回来。

次日一早,我们一早就赶到博物馆门口,等着开门。可到了开馆时间,大门却依然紧闭着,只听到院内似乎有叫嚷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连警察都匆匆赶到,旁边售票处的小门这才打开,放他们进去。

我们也想跟着混进去,检票员却不让。我亮出故宫介绍信,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北京来的。那检票的小孩不知道这介绍信没啥效力,一听故宫、北京,又盖着公章,觉得来头好大,哪还敢阻拦。

我们循着声音走过山门,走到正殿前头。此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看穿着都是博物馆员工,馆长站在最前头,表情恼火。

在正殿门口,梁冀高举着“尉迟恭单骑救主”青花罐,宛如霸王举鼎,踏在白玉石台阶上,眼睛通红地瞪着台阶下面的人。馆长气急败坏地喊道:“老梁,你快下来,别闹!”

梁冀把罐子一举,台下群众一阵惊恐。他大吼道:“你们都看见了!这是真货,货真价实!没有瑕疵!不是废品!”馆长道:“没人说这不是真货,你快下来,下来!”梁冀吼道:“既然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把东西偷走卖掉?”

馆长吓了一跳,虽然这事馆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公开说出来性质便大不一样。他怒极反笑,说道:“老梁你疯了吧?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梁冀却不肯闭口,历数着馆长偷偷卖掉的东西,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大概能推测出现场情况。馆长一早过来拿货,不料梁冀捷足先登,抢先一步进了展厅,把青花罐控制在手里,公开闹事,这样一来便可以搅黄这笔生意。这位考古队长,恐怕是郁闷到了极点,这次借机全发泄出来了。

奇怪的是,他怎么反应得如此激烈。我看梁冀的表情,充满了绝望和幻灭,似乎遭受了重大打击。他性子急归急,可昨天情绪还好,怎么今天就崩溃到这种程度?

两名警察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绕到两侧,打算动用武力夹击。梁冀浑然不觉,继续冲馆长大叫。馆长继续做工作,温言宽慰,梁冀却不为所动,要求馆长立下字据,承诺绝不清退任何一件文物。馆长说:“你下来把东西放下,咱们慢慢谈。”梁冀说:“你先签好,我再放下东西。”两边陷入僵局。

望着梁冀在殿前的声嘶力竭,我忽然有点同情这位考古队长。他一心扑在野外考古和博物馆事业上,却窘于现实,无处伸志。面对着领导的违法和同事的漠然,他空有愤怒,却没有同盟也欠缺能力,只能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表达不满。一个小人物对现实的抗争,悲壮而绝望。

无论这事怎么解决,他的职业生涯恐怕也要结束了。

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远远地静观。警察们此时已经进入到了最佳的位置,馆长继续长篇大论,吸引他的注意力。梁冀的精神状态异常亢奋,全然没觉察到警察的状态,把火力全集中在馆长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警察同时从两侧扑过去,一个抱腿一个夹胸,登时把梁冀扑倒在地。梁冀猝不及防,手里一松,那青花罐一下子朝下面滚落下来。馆长吓得伸手去接,可反应晚了一步,这罐子滑过他的手指,只听得哗啦一声,在青石台阶上磕了个粉碎。

这一下子,连馆长、梁冀、警察、博物馆员工和冷眼旁观的我和药不是,都呆住了。这一刻,博物馆好像被人施了一个时光停止的魔法,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

这一件宝贝,就这么摔碎了?

我和药不是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了一地的碎瓷渣。这次可没有“三顾茅庐”那么幸运,正殿高台距离地面有三米多高,一个瓷罐重重摔下来,必定是死无全尸,不可能再有一个大瓷片给你捡。那里面的坐标,自然也是碎得不成样子,就是真的仙人来了也拼不回去。

我晃了晃脑袋,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这“尉迟恭单骑救主”罐,轻飘飘地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又轻飘飘地离去。浮光掠影地跟我发生了一点交集,然后……它就这么彻底消失了,无可挽回。

远处的梁冀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哭声,馆长气急败坏的叫骂,警察的呵斥,员工们的议论纷纷,构成了这一处小小悲剧的注解。

这一切,就像是一部荒诞小说。如果没有我们的介入,也许青花罐会好好地待在博物馆里,直到永远;如果馆长不是那么急着做成这笔生意,梁冀也不会选择如此激烈的反抗方式;如果老朝奉的人报价再晚上那么一天,事情说不定也有转圜的余地。我们的执著,老朝奉的引诱,馆长的贪婪,梁冀的悲壮和抗争,种种因果,最终却变成了无人是赢家的悲惨结局。

我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药不是忽然抓住我的胳膊,说他刚才看到一个人影,从博物馆正门离开。想来那就是老朝奉派来和馆长接洽的人,一看罐子被摔碎,立刻就走了。我连忙收起混乱思绪,赶紧跟药不是追出门去。可惜这里正对着一条热闹大街,我们冲到门口一看,前方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那人早隐没在人群里不见了。

事到如今,就算折返回去逼问馆长,也没了任何意义。我们只好颓丧地返回旅馆,药不是去前台订返程的火车票,我直接回房间躺倒在床上,心里郁闷无比。

这趟烟台之旅,真的是太失败了。我们与第四件罐子失之交臂,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福公号的五个坐标,就这样永久地失掉一个。失去这一个坐标,对寻找福公号有什么影响,我不太清楚,这还得请教戴海燕才成。但它给我心理上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

这个青花罐,它熬过了明代的战争,熬过了民国乱世,熬过了“破四旧”“文革”,结果却毁在这国泰民安的商品经济社会,毁于一个地方小博物馆的小小纷争。大风大浪都闯过来,却在一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我记得禅宗公案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位将军驰骋疆场,历经百战,浴血搏杀,无数次与鬼门关擦身而过,最后得胜归朝。他带着一身荣耀返回自家府邸,半路上正赶上两个地痞流氓打架,一块砖头飞过,正中太阳穴,结果将军坠地不治。禅宗以此表达世事无常之苦,现在想想,和这罐子的遭遇还真是有点相似。

古董也罢,古董江湖也罢,不也正是这世事的一部分么?

往好的方面想,老朝奉派来的人,也啥都没得到。这是唯一值得宽慰的事。

我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大哥大响了。

这大哥大是药来送我的。当初去卫辉,药不是要求断绝一切来往,所以我就给扔家里了,回北京之后才重新带在身上。这会儿响起,我估计是烟烟打电话过来询问进展,赶紧接起电话。

对面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传来,让我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小许,你最近可是够忙的啊。”

老朝奉!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从容亲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药不是恰好走进屋子来,我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安静,然后悄悄按下了扩音键。药不是反应很快,他立刻一动不动,保持着完全的安静。

“老朝奉,是你。”我故意把名字说出来。药不是一听居然是他,镜片后闪过两道利芒。

老朝奉道:“我得承认,我低估你了。我本来以为你还是那个《清明上河图》时候的愣头青,没想到居然成长到了这地步。手下人一次小小的失误,居然让你钻出如此之大的一个口子,我现在很被动啊。”

能让宿敌说出这种话来,可比一百次表扬都让人舒坦。我微微一笑:“承蒙您平日的教诲,我才能学以致用。”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咱们还得往前看不是?”老朝奉也挺淡然。

我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不要绕圈子了,你打电话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朝奉呵呵一笑:“我是想和你谈谈合作。”

“免了,我们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好,我换个词,咱们谈笔交易如何?”

“我可没心情跟你谈。”我一口回绝。药不是说过,一切送上门的东西都不能要。老朝奉要跟我交易,背后一定有大阴谋,绝不让敌人如愿。老朝奉早料到我的态度,他淡淡道:“小许,你还是听听吧,不然木户小姐可不会开心。”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手机差点没握住。

话筒里忽然传来了木户加奈的呜呜声,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然后又换成了老朝奉的声音:“我们可以继续谈了吧?”我愤怒地吼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老朝奉没说话,似乎在不急不忙地等着我的回应。事关木户小姐的生死,我别无选择,只得咬紧牙关道:“好,谈!你说!”

老朝奉道:“我这个交易,是关于那五件青花人物罐的。”

我心里一动,“尉迟恭单骑救主”刚刚被摔碎,他就打电话过来了,这前后一定有牵连。

“我想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当年许信归国,击沉了福公号,然后把牵星坐标藏在五个青花人物罐里。现如今‘尉迟恭单骑救主’已毁,真是让人惋惜。你我手里,都残缺不全,不妨互通一下有无。”

老朝奉的这个提议,有点意思。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目前我手里得到的,有“细柳营”“鬼谷子”和“三顾茅庐”的三句话。老朝奉手里,却不知道拿到了多少。但他既然提出交换,说明我至少有一个坐标是他未掌握的。

不过我没急着开口,等着他的下文。

他继续说道:“我对小许你,从来都实话实说。如今在我手里的,除了‘细柳营’和‘鬼谷子’之外,还有老郑家的‘西厢记’,这都要感谢郑教授。”

“郑教授……”

“不错,当年药来去长春的故事你也知道。其实‘西厢记’并没有失踪,被郑安国妥藏在了某处,只有他跟他儿子知道去处。多亏了郑教授记忆力好,这么多年一直没忘,把它献给了我。”

听老朝奉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西厢记”的下落,郑教授从小就知道,可竟然谁都没告诉,连药来都不知道。直到投靠老朝奉后,他才吐露出来——这老郑家的人,到底有多疯魔啊?!他爹为了件瓷器能把救命粮给舍了,他一个十岁的孩子,爹妈饿死在身边,自己奄奄一息,居然也死藏着秘密不肯说。即使被药来救下带回北京,他也只字不提,就这么隐忍了几十年。

郑家基因里的疯狂和固执,真是叹为观止。

可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大问题。

“没有尹银匠的‘飞桥登仙’,你怎么打开那罐子?”我问。

老朝奉呵呵一笑:“因为那个罐子,从来就没修补好嘛。”

“什么?”

“那五个青花人物罐,早在民国二十年就被打开过,随后重新修补好了四个。唯独‘西厢记’这罐子,却没来得及修补。”

我知道他没必要撒谎。药慎行既然有办法开罐,自然有办法补上。只不过修补极费时间,他只来得及补了四个,就失踪了,这不算离奇。我相信老朝奉对庆丰楼那件事,肯定还有更多情报。不过此时问他,他必然不会回答。我按捺住好奇,听他继续说道:

“总之,‘西厢记’如今在我手里,全世界独此一份。”

我反唇相讥:“‘三顾茅庐’在我手里,也是全世界独此一份。”老朝奉呵呵笑道:“所以啊,我们不妨互通有无。”

我大概明白他为何打电话来了。我与老朝奉各有三罐,其中分别有一罐为对方所无,我缺“西厢记”,他缺“三顾茅庐”。若是任何一方再得到“尉迟恭单骑救主”,都会占据主动优势。可这个罐子竟然惨遭不幸,两边都没得着。现在我们手里坐标残缺不全,两个人若不凑在一起,谁也别想搞清楚福公号的沉没位置。

这世事岂止是无常,简直就是讽刺!

难怪老朝奉立刻就打电话来,跟我这个大仇人交易,他别无选择。

他没有,但我有选择啊。

我冷笑道:“坐标的事,我可不急。我又不急着捞出福公号,只要让你捞不到就够了。”

老朝奉似乎对此早有成算:“呵呵,小许,你还是太小看现代的海洋勘测技术了。我实话告诉你,凭现在日本的技术实力,只要锁定大致区域,就一定能找到沉船位置,只是时间花费多少而已。现在你跟我交换坐标,我呢,能省点麻烦;你呢,能争取到和我同一个起跑线。咱们各握四个坐标,公平竞争,各自凭本事去捞——再这么拖下去,只会对你越发不利。”

我沉默不语。他果然是只老狐狸,句句都砸在了关键之处,逼着我按他划下的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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