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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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拿起一根汤匙,敲了敲茶杯。铛铛响过几下,席上的人都不说话了,全都盯着我。
“有件事得跟大家商量一下,今天我去见了老朝奉。”
我话一出口,整个席间都沉默下来。在五脉里,老朝奉是个禁忌之词,我忽然提起这个名字,大家都屏息凝气。就连刘局和沈云琛都搁下筷子,带着不同的表情看过来。
我把今天跟老朝奉见面的前因后果约略一说——当然,药不是的事儿我没提,只说找到了那间老宅子后,却扑了一个空。
我环顾四周,开口说道:“老朝奉是什么人,我想不必多说,诸位心里都清楚得很。这次我没有捉到老朝奉,可也不能放任他继续害人。希望诸位群策群力,跟我一起把这只制贩假赝文物的黑手彻底斩断,履行五脉的责任。”
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举杯表示支持。老朝奉是五脉的天然敌人,对付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老朝奉让你去那儿见他,但却没出现?”刘局皱着眉头,插嘴问道。
“是的。”
“发现什么没有?”沈云琛追问。
“有,我在那里发现了这个,我猜是老朝奉遗落的。”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搁到桌上的玻璃转盘,席上立刻响起不少人的低声惊呼。
席间沉默了一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风向开始发生了微妙而有趣的转变。
“五脉刚刚渡过危机,个人认为,现在不宜轻举妄动。”
“抓老朝奉是应该的,不过之前许愿你小子异想天开,把家里折腾得鸡犬不宁,这次得想清楚才成,别又中了别人的圈套。”
“咱们就是个民间协会,线索给有关部门,让他们去抓就好嘛。”
“自古以来,赝品就没断绝过。拿下一个老朝奉,就能保证再没赝品了?天真!”
不少刚才还点头称许的人,现在态度都暧昧起来,还有人大泼冷水,居然一个明确支持的都没了。就连沈云琛都拍拍我的肩膀:“小许,此事牵系太广,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听着这些话,我的表情还在笑,却越来越冷。
我搁在桌子上的那件东西,是一件清代的断口豆青丹药瓷瓶。丹药瓶不大,高八厘米,表面沉釉无纹,很小的一件东西。
这其实是一件大开门的赝品,釉色虚浮,断口白碴,稍微有点文物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但这件东西,同时也是一个试探。药瓷瓶很少有假的,不经济,单独造假不值当。当这个都出现赝品时,意味着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制假势力,他们已经达到一定规模,连这种小物件都能产生利润。
其实这小药瓶是我来之前随手拿的,跟老朝奉没关系。我就是想试探一下,看看五脉中人的真实态度。果不其然,这些家伙一看到这个小瓷药瓶,有的是被瓷瓶背后展现的造假实力吓着了,有的则是自己心里有鬼,不清不白,从这瓷瓶里看出了被牵连的可能性。
俗话说,鉴古易,鉴人难。如今看来,人心也不是那么难鉴,一个小小的瓷瓶,就把各种心思都给映照出来了。
他们反对我,有一千个理由,但我知道真正心意到底为何:现在商业化在即,大家都一心火热忙着赚钱,追查老朝奉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何必去触那霉头。
难怪药不是没打算借助五脉的力量,他出身于五脉之中,太知道这些人的秉性如何。
我原本还有侥幸,但现在彻底明白了。
我默默地把药瓶收起来,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去。席上的众人交头接耳,却都安坐不动,只有沈云琛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抓住我的手臂挽留:“这孩子,怎么是个驴脾气,这不大家商量着来嘛。”
我低头对她笑道:“五脉的道,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去坚持。大家都忙,就我比较闲,那就我去吧。”沈云琛见拗不过,说你好歹等刘一鸣老爷子回来,再定主意不迟。我却摇摇头:“若我猜得不错,老朝奉年纪也已近古稀,若是他在我逮住他之前死掉,一世都不安稳——岁月不等人啊。”
沈云琛见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终于皱着眉头把手松开了。我拿起酒杯,向刘局方向一饮而尽,辛辣的茅台从嗓子眼滚成一条火线入胃。刘局坐在原地,眉头微皱,只得略抬杯子,算是回应了我的举动。
他是官场中人,毕竟要以平衡稳定为主,不可能太意气用事。
我搁下酒杯,离开房间,心里既有解脱后的轻快,又有沉甸甸的愤懑堆积。别人如何,我没资格评说,但我一定要查出老朝奉的真相。
当我走到饭店门口时,看到一个身影侧靠着廊柱,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显山不露水,仿佛要融入灰暗中。他的手里夹着一截点燃的香烟,烟气袅袅升起。
“方震?”我颇为意外,后来转念一想,刘局在这里,他自然也会跟来。不料方震却对我说:“我不是在等刘局,我是在等你。”
“呃……你也要阻止我?”我警惕地望着他。这家伙是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但他同时也是个警察,命令下来,六亲不认。
“不,我是来送你一程。”
方震还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气。他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踩,然后走下台阶。台阶下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挂的武警牌子。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撇嘴,低头坐进副驾的位置。
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送我一程。
方震发动引擎,车子徐徐开动起来,很快远离了饭店。我摇下车窗,探出头去,长长呼出一口气。离开那里之后,我才觉得呼吸通畅起来。刚才在饭店里,看着那些人的眼神,真有种喘不过气的憋闷,跟肺里塞满了塑料袋似的。
车子飞速前行,我看着街道向两侧退去,忽然觉得不对劲。
“喂,我说,这不是回四悔斋的路。”
“我知道,反正你又不想回那里。”方震双目平视前方,方向盘握得很牢。
“你知道我想要去哪?”
“华润饭店。”方震回答。
华润饭店在北京东边,是栋圆筒状大楼,有三十多层,上头有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餐厅,颇为有名,很多归国华侨都喜欢住那里。我久闻其名,不过一次都没去过。
我们俩到了饭店楼下,进了大堂。方震连问都不问,直奔电梯而去。我心中大奇,难道药不是已经把回国的事告诉方震了?他这次不是秘密回国吗?
不过我没问,问了也是白问。方震这个家伙,该说的他会主动告诉你,不该说的,你一句也撬不出来。我偷偷斜过眼去,他正背靠电梯间,微微垂目,跟个佛爷似的。你完全揣测不出来,他此时的内心活动。
药不然是话太多,方震是话太少,我身边的朋友,还真是一个正常的都没有。一想到“朋友”这个词,我的心情忽地沉重起来。药不然现在到底算不算我的朋友?他是个背叛者,手里几条人命,不可原谅,但在九龙城寨时他却对我舍命相救。本来我已说动他去自首,可他后来又被老朝奉带走,行踪不明。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么执著于寻找老朝奉,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药不然的关系。
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我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前。方震按动门铃,门立刻开了。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药不是居然还是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微微抬起下巴,口气跩得像是一个算命先生。我苦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径直走进房间去。药不是“砰”地把门关上,我觉察有异,回头一看,发现方震居然没进来。
药不是道:“我们认识了许多年,所有和五脉相关的人里,只有他我才完全信任——但是他身份所限,接下来的事情不便参与。”
我点了点头。方震毕竟是公安身份,个人原则性又强。这种民间行为他能保守秘密就算是帮大忙了,不指望能暗中协助。
方震的这个态度,也暗示了刘局以及有关部门的立场——对抓老朝奉这事,他们不是很积极,至少不赞成像我这样的民间人士参与抓捕。所以方震所能做的,就只是把我送来华润饭店而已。
不过我原来都不知道,药不是和方震居然是多年好友。这两个人一个不苟言笑,一个沉默寡言,真不知道相处的时候怎么聊天。
我到一个新地方,习惯先观察四周。房间里的陈设精致而简洁,靠大床边上是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皮夹和一叠文件,还有一把精致的电动剃须刀。这就是药不是这次回国的全部行李了。
看来他这人的个人欲望很低,自律性极强。这次回国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为了给药家报仇。
药不是不喜欢寒暄客套,连茶也不泡一杯,各自落座,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既然来到我这,看来那顿晚宴吃得并不顺利?”
“呵呵。”我干笑了一声,把那个豆青药瓶拿出来,搁到茶几上,“忠义刻牌位,财帛动人心,这是人之常情。一个小瓶,就探出了他们的海底。”
药不是摆了摆手:“我对古董不在行,别用这些江湖术语,直接说结论吧。”
“大家都忙着赚钱,没人愿意节外生枝——除了我。”
药不是“嗯”了一声,双手抱臂:“我在那宅院里就说过了,五脉的人不值得信任。你要抓老朝奉,就只能跟我合作。”
我抬起手:“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不是古董专业,连基本的术语都不懂,又久居国外,在中国缺少人脉。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药不是似乎早预料到我会质疑,他慢慢踱步到我面前,凝神盯了一阵,盯得我一阵心慌。然后他才开口道:“你不觉得,之前你犯的错误,就是因为太执著于古玩了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佛头案里,若你不执著于佛像本身,恐怕早就发现药不然不妥;《清明上河图》那件事,若不是你自作聪明以为发现了图中真相,又怎么会有后面那一系列风波?许愿,你确实是古董鉴赏的一把好手,可有时候这反而会成为障碍,让你绕很多路。”
“你是说,一个棒槌反而会更容易找出真相?”我半是讽刺地反击道。
药不是道:“你听过爱迪生的故事没有?”
“没有……”
“有一次,爱迪生想要测量一个灯泡的容量。他的一位高级助手又是测算深浅,又是计算弧度,忙得满头大汗。这时实验室里的实习生把灯泡接过去,倒满水,然后又把水倒进量杯,轻而易举地算出了体积——高级助手的数学功底比实习生要强多了,但他就是因为太过执著于计算,反而忽略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你的问题也一样,鉴赏知识让你专注于古董,解决问题往往先入为主,忽略掉其他可能性。”
说到这里,药不是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我不懂古董,我原来是学医的,后来改学了商科。这两个专业,都需要逻辑——我会运用逻辑,引导你走上一条正确、高效、清楚的路,而不是被层出不穷的古玩绕晕了头。”
这家伙倒真是从不知谦虚,说话直来直往。我之前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戴海燕是这种风格。
“老朝奉这个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若想逮住他的尾巴,寻常思路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出其不意。他了解你,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药不是显然已经有了通盘考虑,侃侃而谈,就像是在作一个学术报告。我盯着他,心中逐渐有了决定。
他说的没错,上次我信心十足地去追查老朝奉,结果反被百瑞莲当枪使,这让我一直心存顾忌,生怕再次被仇恨蒙蔽双眼,中了人家圈套。我确实需要一个搭档,能够裨补阙漏,帮助我及早觉察问题。
“问题只有一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老朝奉故意派人来骗我。”
我尖锐地问道,这个问题很可能会让他不高兴,但必须要说清楚才成。药不然、钟爱华,我先后遭到过两次背叛,而且对方都是我认为的绝不可能背叛我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还是两次被咬,我必须得谨慎。
药不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问得好,说明你现在开始学着思考了。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不过我没法证明,你只能赌赌运气。”
这算是一次坦诚而开放的对话了。我们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了笑——准确地说,只有我笑了,他的唇角只是微微上翘了一下,与其说是微笑,倒不如说是一种矜持。
“我赌。”
我伸出手来,两个人简单地握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反老朝奉联盟,就此结成。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样做?”我问道,随即说了几个可能的调查方向,“我的大哥大随时保持开机,老朝奉有可能会再次打电话过来,可以看他打什么主意。还有,五脉里有些人也和他关系匪浅,咱们抓住一点,顺藤摸瓜……”
“这些都不行。”药不是手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