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败家子-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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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谢逸脸上拂过一丝无奈神情,尽管只是一闪而过,却恰好被对面郑丽琬幽深的美眸捕捉到。
第九十七章烫手的奖品
出乎意料,李承乾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并未与谢逸攀谈。
也许他暂不认识谢逸,也许他另有打算。在长乐公主的引导下,这位最尊贵的客人坐在了主位之上。
长孙冲作为主人,随即宣布宴会开始,一番致辞祝酒后,便请各人自便。与此同时,初雪宴的诗文会也开始了。
世家权贵子弟,每年这样的活动不少,上巳节踏春,夏日赏荷,中秋赏月,冬天自然便是赏梅赏雪了。
隋唐诗歌兴起,上至帝王将相,下到黎民百姓,都对诗歌都颇为喜爱,吟诗作文自然也就成为一种常态,吟诵的主题自然也应时应景。
今日初雪之宴,主题自然就是梅、雪二物。
长孙冲宣布主题,并请郑丽琬作为评判,诗文优胜者,奖品十分丰厚,乃是王献之手书真迹一副。
在场之人听闻,尽皆为之惊讶,王献之与其父王羲之乃是晋朝书法名家,其真迹何等珍贵!
长孙冲与长乐公主的手笔当真不小,借来曲池芙蓉园设宴已经是殊荣,送出一副王献之的真迹,明日更会轰动长安。
到底是驸马,到底是长孙家的大公子,气度果然不同。
在座之人闻听难免激动,当即开始搜肠刮肚,拟词写句,冲着献之真迹,怎么也得争上一争。
其中有些纨绔子弟难免闹出笑话,却也不乏真才实学之人。关陇门阀的子弟中也有佼佼者,家学渊源,也能写出意境不错的诗文引得众人称赞,郑丽琬颔首。
有弘农杨氏、独孤氏的佳作得到郑丽琬的认可,就连长乐公主与太子李承乾也赞誉有加,房遗爱这等自问才学不俗的公子也甘拜下风。
他们能拿到王献之的真迹吗?
上首众人心里都明白,能不能拿走或许要先问过一个人——淮阳县伯谢学士!
别人没有说话,长乐公主便开口道:“谢学士,听闻你才华横溢,今日岂能不赋诗一二首?”
杜荷当即附和道:“是啊,谢学士乃是晋朝谢灵运谢公之后,家学渊源,在洛阳也曾有佳作闻世,今日可不能谦虚哦!”
说实话,谢逸想躲过去的,当日在程府便想躲过邀约。但长孙冲与长乐公主的面子不能不给,今日来了紫云楼,想躲是肯定躲不过了。
偏生长孙冲拿出了一副王献之的真迹,虽说异常珍贵,放在后世要是有一副,估计十辈子都能生活无忧了。
但谢逸总觉得,礼物太贵重,恐怕承受不起。
可你不想拿,别人想方设法往你手里送,有什么办法?
长乐公主和杜荷这么一说,太子李承乾和郑丽琬都看了过来,眼神中满是期许。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推辞不得。
“如此,在下便献丑了。”谢逸目光扫了一眼窗外的漫天飞雪,再一回头,瞧见郑丽琬身后插着一瓶红梅。
沉吟片刻轻声吟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片刻的沉默之后,长乐公主当先拍手道:“好,好诗啊!梅雪相迎,梅雪相比,却是梅雪同高。不知郑娘子以为如何?”
郑丽琬悠悠道:“历来冬日诗作,或咏梅,或咏雪,总要争个高下;谢学士一诗梅雪争,却也一诗梅雪咏,恰到好处,高明!”
才女论断,有理有据,众人心服口服。
不过就此送上王献之真迹,难免有点……是以有人当即道:“谢学士高才,可否赋诗单咏梅或咏雪呢?”
“这个……”
见谢逸迟疑,众人的目光都瞧了过来,多有期许。有人期待再出佳作,有人却希望才子受窘甚至出丑,心态各有不同。
谢逸目光掠过郑丽琬的绝世姝容,看着点点红梅,轻声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是后世伟人领袖的作品,在诸多咏梅诗词中,无论文辞与境界更胜一筹,是谢逸最喜爱的佳作,是以下意识便诵读出来。
众人闻言,心中又是一震,很多人写梅花或憾其独开,或咏其傲雪凌寒,但这几句在此基础上,以花喻人,更显坚毅乐观,意境大不一样,层次亦更高远。
郑丽琬轻轻诵读,连连点头,念及自己处境,颇有激励之感,尤其是读到最后一句时,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听到众人纷纷惊叹赞许,长孙冲笑道:“如此,王献之的这幅真迹就归谢学士所有了,诸位没有异议吧?”
“没有,当然没有,谢学士才华横溢,无论是文采还是意境都高出一筹,实至名归。”
“没错,早就听闻谢学士才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中秋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致洛阳纸贵,今日的诗作传开,恐怕长安亦会纸贵吧!”
……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对面的郑丽琬轻触身旁的梅花,微微颔首;主位上的太子李承乾也轻轻点头,满眼笑意,似乎十分满意。
却也有人更加期待道:“谢学士,再来一首咏雪诗吧,让我等好好开开眼界。”
“这……”
长孙冲将王献之真迹递到近前,笑道:“逍遥,莫要推辞了,就再露一手吧!”
谢逸略微沉吟,目光从长孙冲和面前这幅绝世真迹扫过后,轻轻点头。众人见状,纷纷屏住呼吸,等待谢逸再出佳作。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谢逸话音落地,紫云楼上再次鸦雀无声,但情形和前两次明显不同。这一回是惊讶,惊讶其风格意境。
咏雪诗全无一雪字,更没有与雪相关的描述,并非咏雪。但与“雪”又切切相关,其主旨是那样的直接,那样的深刻!
瑞雪兆丰年没错,可又能怎样呢?长安城里还有贫苦百姓,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寒冷的飘雪之日,他们该当如何度过呢?
锦楼欢宴之时,忽出忧民之叹,这份情怀……值得称赞,却也有人觉得扫兴。
郑丽琬率先拍手道:“谢学士不仅文采斐然,还这般关心百姓疾苦,着实有心了。”
长孙冲与长乐公主也不由黯然,在场之人纷纷主动或被动低头,诚心或佯作汗颜。
“谢学士所言甚是,公主府会捐出些许财物,为长安贫者添置衣物。”
“也算孤一个!”李承乾当即附和。
太子与公主带头,其他人哪里还好意思不为所动?紫云楼上,顿时发起了一场募捐活动。世家子弟们到底有钱,顷刻间便筹得不少善款。
谢逸趁机道:“公主殿下,驸马,在下以为,这幅字太过贵重……”
“谢学士莫要客气,本公主有言在先的,这是你应得的。”
“公主殿下既然这么说,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谢学士尽管说!”
谢逸悠悠道:“不若将这幅献之真迹公开售卖,竞价高者得之,所得钱款为长安贫苦百姓修缮房屋,添置衣被如何?”
“这……”长孙冲脸色微变,有些迟疑了。
兰心蕙质的郑丽琬见状,美眸几动,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优雅道:“谢学士高风亮节,宅心仁厚,可敬可佩。”
长孙冲再也反对不得,只得朗声笑道:“真迹归属阁下,逍遥有此善举,自然得当。”
谢逸摆手道:“哪里,在下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这是公主与驸马的仁德。在下会另外将本月家中酒水生意的利润拿出来,为长安贫者购些新年吃食!”
慈善活动等于是自己发起的,虽然肉痛,这笔钱必须得出。毕竟是做善事,善有善报嘛,倒也乐意!
对面的郑丽琬看在眼前,不由暗自点头,想来是对此举甚为欣赏,似乎也有佩服谢逸高明的意思。
不想太子李承乾却突然道:“如此一来,谢学士这魁首岂非再无奖励?”
“太子殿下言重了,诗词相和助兴,哪要什么奖励?”谢逸赶忙推辞。
“那哪行?总得有个彩头的。”李承乾笑道:“长乐妹妹想必再未准备合适的彩头,不过孤手中倒是有一件东西很合适……”
“太子殿下……”
“谢学士先莫要推辞,此物于我等算珍贵,但对于阁下而言则是珍贵异常,千万莫要错过。”
李承乾笑道:东宫之中,孔颖达先生得了几页手稿,出自令祖灵运公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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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风雪同车行
奖品贵重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人送出。
长孙冲拿出了王献之的真迹,是彰显实力和气度的大手笔,就没有一点其他想法吗?
谢逸有些自负地猜想,洛阳明德宫文会之后,自己也算名满天下,实力世人皆知。
长孙冲特意邀约,应该可以预见到自己很有夺魁的可能,还拿出这么贵重的物品作为彩头,这其中……
谢逸心中不免多疑,不会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真有点烫手!
虽说是彩头,但接在手中便有礼物的意思,冒然收了长孙冲,或者说长孙家的厚礼,这样真的好吗?
谨慎起见,谢逸巧妙地推辞了,借咏雪诗趁机引出慈善,厚礼没有落在自己手中,意义也便不同了。
长孙冲或许不那么高兴,但谢逸特意拿出一个月的酒水利润,王献之真迹有一大半便算是公主府和长孙家的仁善。如此氛围之下,想必长孙驸马不会有太多怨怼。
不容易啊!
以慈善之名,做好事的同时,顺利将这块烫手奖品推了出去!
庆幸自己机智的同时,谢逸也很感激郑丽琬,刚才这位才女算是帮自己解围了。
不过她究竟是慈悲善良,还是心思细腻,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谢逸不禁有些好奇!
然而刚推辞掉王献之的真迹,太子李承乾又送来一块更烫手的山芋——谢灵运的手稿!
李承乾坚持要为长乐公主添物做彩头,但真实意图何在呢?
就像他今日突然前来赴宴一样,意味深长啊!长孙冲与郑丽琬皆是心中一动,谢逸又如何不明白呢?
接不得啊!
长孙家的彩头不好拿,东宫礼赠就更烫手了!
想想李承乾未来的下场,谢逸便很头大,自打从淮阳开始,自己便一心躲着,不想与东宫有牵连。
可惜事与愿违,避无可避啊!
已经推辞过一次,第二次很难拒绝,而且李承乾拿出的东西更绝,让谢逸很难有推辞的理由。
谢逸出身陈郡谢氏,先祖便是谢灵运,那几页纸对旁人而言只是名人手稿,或算珍贵。但对谢氏子孙而言,意义非同寻常,先祖遗迹,堪为传家之宝。
收下,便难逃与东宫的瓜葛!不收又说不过去,李承乾此举算是“物归原主”,堪称佳话,要是不收,稍微被渲染一下,便有不敬先祖,甚至不孝之说。
当真是个难题啊!
恰在此时,郑丽琬嫣然道:“太子殿下这份礼物当真珍贵,谢学士的回礼可得多动动心思了。”
李承乾摆手道:“哪需要什么回礼,这是作为彩头奖给今日魁首的。”
“确是彩头,却也是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不是?”郑丽琬轻轻一句反问,正中下怀,李承乾当即点头。
谢逸心头一动,满怀感激,看来郑丽琬不只才貌双全,心思与智谋亦不同寻常。顷刻间便看出了自己的为难之处,并帮忙道出解决之法。
谢灵运的手稿是彩头,也是太子殿下的心意,推辞不得就收下,来日送一份厚重的回礼便是了。
把这件事归咎到礼尚往来的范畴,虽说有点一厢情愿,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故意装傻充愣就是了!
谢逸欠身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殿下!”
“谢学士莫要客气,回头孤派人将灵运公手稿送到府上。”趁着周围人少,李承乾低声道:“谢学士才学出众,有空还请多来东宫坐坐,孔师傅、张师傅他们想必很乐意与尊驾品诗论文。”
以东宫太傅之名相邀,李承乾还真是聪明,谢逸当即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在孔祭酒(孔颖达)和张公(张玄素)面前班门弄斧?”
“哪里,谢学士莫要谦虚。”李承乾道:“对了,孤还应该向学士致谢,医治九弟的高热与父皇的风疾,更曾英勇救驾,孤甚是感激!”
谢逸忙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此乃臣之本分,都是应该做的。”
……
到了晌午时分,餐食已冷,酒过五巡,吟诗作文也比过了高低,初雪宴也便该结束了。
众人下了紫云楼,或临湖赏雪,或踏雪寻梅,不过多时,便有人开始告辞离去。
长孙冲与长乐公主一起相送客人,谢逸虽也想尽早离去,却不想先是与李承乾又攀谈几句,又被几个爱好诗文的世家子弟拦住请教,甚至被几位女子引为偶像。
如此一来,不免耽误了时间。
程处默等人相约去平康坊喝酒,并未等待谢逸,是以出芙蓉园时,大部分的宾客已经走远,门前车马稀疏。
也好,乐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