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败家子-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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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此下,工匠们都颇为辛苦,多有伤患,恐延缓进度,属下已叮嘱郑斌另行招募更多工匠。”
李泰无所谓道:“本王不管这些,告诉郑斌,无论如何,别耽误了工期便是。”
蔷薇丛后的虞世南眉头再次皱起,甚至还有些愤然,这便是魏王所谓的仁孝?
修佛龛是为长孙皇后祈福,为了进度不顾工匠劳累与死活,这样真的好吗?真的不会有失皇家仁德,有损文德皇后在天之灵的福祉吗?
虞世南也是个直臣,时常直谏,性子与魏征有某些相似之处。愤慨之下身体下意识晃动,不小心触碰到身后的假山碎石,顺势滚落在地,发出轻微响声。
“谁在那里?”魏王府的随从一声呼喝。
虞世南闻声正准备现身,并打算当面直谏魏王时,透过蔷薇丛间的缝隙,瞧见李泰与随从走向了御河边。
御河水面上飘着的一盏河灯,一个姿容卓越的女子从河边站起身来。
“民妇谢杜氏参见魏王殿下。”河边的女子正是杜氏无疑,今晚她单独出来放河灯,刚才正看着远去的河灯发呆,不想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站起身来,瞧见是那日见过的魏王李泰,这才慌忙见礼。
李泰皱眉沉思片刻,再联想她自称的身份,才想起来此女好像是谢逸的家眷。
“你在此处做什么?”李泰轻声询问。
杜氏慌忙道:“今日是中元节,民妇在此放盏河灯,祭思亡…母,不想惊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哦,原来如此。”李泰轻声道:“宫禁之中,河边水畔,你走路小心些。”
“是,民妇告辞。”杜氏想到一些事情后,不由有些心慌,慌忙告辞,快步离去。
看着杜氏匆匆而去的背影,随从轻声道:“殿下,此女似乎有些慌张,奇奇怪怪的。”
李泰点头道:“是有些慌张,至于行径……哪里奇怪了?”
“放河灯,这个时辰似乎略晚,否则御河里何至于只此一盏河灯呢?而且……
此地阴暗,河边陡峭,她一个女子何不选个平坦处放灯,而要在此隐蔽之处呢?莫不是为了故意掩藏行迹?”兴许这名随从是细心人,此刻福尔摩斯附身,分析的头头是道。
李泰思量片刻,点头道:“这么说,是有些奇怪……此女好似是谢逸的嫂子,杜楚客可有调查过此女来历?”
“杜长史查过,据说此女随母逃荒到了陈州,母亲病逝,此女卖身葬母进了谢家。”
随从悠悠道:“而后好似是为谢逸病重的二哥冲喜,不过进门不久,谢二郎便一命呜呼,此后一直留在谢家……殿下,也许此女与谢逸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哼哼,这不重要……”李泰好似很反感这样的猜想,有些冷峻的目光落到水中的河灯上,轻声道:“想办法把河灯捞上瞧瞧。”
“是!”
片刻之后,随从便将离岸不远的河灯捞上来,递到李泰面前。微弱的灯烛下,清晰可见河灯一侧写着“先父杜”三个字。
“殿下,无甚异常。”
“果真吗?”李泰冷冷盯了一眼这个时而聪明,时而糊涂的属下,悠悠道:“刚才谢杜氏说给谁放河灯?”
“亡……母!”
李泰若有所思道:“明明是放河灯祭亡父,何故说谎呢?”
“这个……总不能是她口误?”
“你觉得可能吗?”李泰盯着河灯冷冷道:“再说了,‘先父杜’这样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孝吧,她父亲的名讳呢?难道她不知道父亲叫什么?”
“这……”
“让杜楚客查查,关乎这个谢逸,以及他的家眷,本王很有兴趣。”李泰吩咐一声,便拂袖往前而去,随从连忙跟了上去。
蔷薇丛后的虞世南终于松了口气,闪身出来,默默往外走去。至始至终,无人知道他藏身此处。
他刚到洛阳,并不认识谢逸这个新晋的淮阳县子,更不知其家眷。
虞世南只当适才李泰遇到一位宫女仆妇放河灯,今日是中元节,宫苑禁中放灯虽不大合适,却也情有可原。
至于杜氏走后,李泰和随从走到了更远处的御河畔,说话声也小了很多。加之年老耳背,虞世南并未听清楚对话内容。
更何况他压根没有在意,而是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向皇帝陛下谏言,说说魏王在伊阙修佛龛的事?
这话该怎么说,又该如何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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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虞公最后一谏
不出预料,两日后李世民从济源回来,对大肆操办中元祭礼的两个儿子大加赞许。
李承乾和李泰皆得嘉许赏赐,看似平分秋色,不分胜负。
但这一遭,还有一个好消息从长安传来——太子妃苏氏已有孕两月,李承乾特意派快马向君父报喜。
果不其然,李世民闻听消息后龙颜大悦,立即下旨给东宫赏赐了不少珍玩药品,以及百济刚刚进贡的上好人参,给儿媳妇安胎。
虽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当爷爷,已然有李欣这么个孙子了,但李世民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更甚往昔。
毕竟此孙非彼孙,大有区别。
一来李承乾是嫡长子,又是当朝太子,储君有子意味着江山得有直系传承,在重视血脉传承的古代,这一点至关重要。
再者,有孕的是太子妃,腹中之子便是嫡出,是大唐正经的长子嫡孙。只要落草的是个男孩,身份将尊贵异常。
而李泰的儿子李欣,终究只是个庶子,若非是皇帝头一个孙子,孙以稀为贵,哪能这般金贵?
虽说李泰一直有意回避此事,特意将李欣养在王妃阎婉膝下,仍旧不能改变儿子的出身。毕竟李欣出生之时,刚刚大婚不久的阎婉不过才十一岁,从生理角度而言,怀孕生子有些不切实际。
庶子终究是庶子,而且还是次子的庶子,出身差了太多太多。
毫无疑问,而今太子妃苏氏腹中的孩子更为尊贵,意义非凡。难怪李世民高兴,倍加重视,皆在情理之中。
李泰少不得有些黯然,前番得了魏王池的赏赐,算是领先,风光一时。而今太子妃有孕,太子李承乾迅速追上来,并且大有反超之势。
本来是重要臂助,可以加分添彩的儿子李欣,也骤然大失光彩,着实损失不少啊!
怎么办?
有人给他出主意,弹劾太子不孝,理由是守孝期间行房,致使妻妾有孕。
听到此言,李泰哭笑不得,顺手便一巴掌抽过去,这样的傻逼实在不宜留在魏王府,丢人现眼不说,说不定哪天还会坑害主人。
先不说皇家守孝以日代月,只需守孝二十七日即可,纵然真该守孝三年,又能如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更何况长孙皇后生前一直期盼太子早日得子,如今如愿以偿,太子妃有孕算是大慰母后在天之灵,乃是天大尽孝的喜事,谁敢说句坏话?
关乎此事,只能默默祈祷太子妃苏氏生个女儿。然后办好魏王府的文学馆,编好《括地志》,几日后的文会亦十分重要……
然而李泰万万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洛阳宫中,有人刚刚“参”了他一本。
……
贞观殿里,李世民正在单独接见柱国老臣虞世南。
“臣虞世南拜见陛下。”
“伯施不必多礼,快坐!”李世民对这位比自己父亲更年长的老臣很是尊敬。
“谢陛下。”
李世民笑问道:“此番江都之行可还顺利?”
虞世南激动道:“托陛下洪福,一切顺利,临终前能去拜祭一回兄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提及故人,李世民似也颇有感慨,叹道:“你们兄弟都是治世能臣,可惜令兄被宇文化及所害……朕得汝,甚幸之。”
“陛下谬赞了,臣垂垂老矣,能得陛下器重,实属荣幸。”
“卿不必过谦,此去江都,一路见闻,可要向朕进谏点什么?”李世民轻声笑问,似想要通过虞世南了解些许江淮讯息。
“今年江淮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臣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前两日到了洛阳……”
听到虞世南话中有转折意味,李世民当即问道:“洛阳怎样?”
“回陛下,臣前日回到洛阳,曾前往伊阙故地重游,见宾阳洞前工匠劳作,方知是魏王为先皇后修造佛龛,殿下仁孝之心甚佳,但是……”
“但是怎样?”涉及亡妻爱子,李世民眉头紧锁,目光陡然凝重了许多。
虞世南沉声道:“臣见监工手持皮鞭,对工匠多有责打,似不惜民力,力求进度……臣以为,如此急躁苛待,似有失皇家仁爱;
且先皇后在世,仁厚爱民的德行天下皆知,如今修佛龛既是为娘娘祈福,却有违娘娘教诲,此举恐怕不妥……”
李世民眉头几动,追问道:“果真如此吗?”
“臣亲眼所见。”
“此事是青雀主持,他知晓吗?”李世民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
虞世南沉吟片刻,低声道:“殿下或许失察,或许尽孝心切,操之过急……”
没有准确的答案,也未正面回答,但李世民心中却已然有数。
至少有一点,李泰已然是罪责难逃。如果不知道,则是失察之罪,挨点训斥,丢点面子罢了,没什么大事;如果知道,那可就是大事了,如此急功近利,意图何在?
李世民虽然爱子无原则,但终究是帝王,丝毫不糊涂,尤其闻听重臣谏言之时,考虑的自然就多了。
而且佛龛关乎为爱妻祈福,李世民非常重视,更容不得旁人在这件事上有小动作,亵渎爱妻。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深沉,悠悠道:“关乎此事,朕会叮嘱魏王,让他勿急勿躁,爱惜民力,弘扬朝廷和皇后的仁德。”
“陛下圣明。”虞世南心里有数,点到为止即可。
“伯施,你有心了。”
虞世南顿首道:“陛下,谏言乃是为臣者本分,陛下能够采信更是为臣者幸运,老臣深感有生之年,得遇陛下这样的明主。
只是老臣已然年迈,自觉精力大不如前,恐难再侍奉君前,故请陛下恩准臣归家安养……”
辞官!
奏上最后一谏,虞世南突然提出辞官!
八十岁高龄,提出这样的请求似乎合情合理。尤其是长途跋涉,祭奠亡兄之后,更加心有感触,这都可以理解。
但虞世南这一走,朝中局势似乎会有些微妙变化,这是李世民必须要考虑的。
第一反应,李世民有心挽留,但转念一想,虞世南已经八十岁了,又能再挽留多久?强留朝中,不让老臣安养晚年,似乎也不是仁君作风。
所以这事,他不能反对,但是眼下……时机似乎不那么恰当。
“伯施啊,你年纪确实大了,回家安养晚年,含饴弄孙也在情理之中,是应该。不过眼下,朕还离不开你啊!”李世民诚恳道:“再等等,待明年年初时再归家,可好?”
李二陛下的心思,虞世南了然于心,皇帝需要这半年时间来重新布置,也许还得寻找新的合适人选。
此事不只关乎皇帝,关乎朝堂,也关乎自己身后的一大群人。这个时候,只要自己还能动弹,便不能立即撂挑子。略微的沉吟后,虞世南欣然道:“臣遵旨!”
ps:虞世南是次子,但过继给叔父虞寄,故字伯施。按古代取表字传统,“伯”为嫡长子所用字眼。
第六十五章君之谋,帝之忌
贞观殿,李世民正来回踱着步子。
这是他一如既往的习惯,每次遇到难事,都这样让自己静心沉思,思索对策。
此番的难事便是虞世南辞官乞养!
一个八十岁的官员请辞,看似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此人身份特别,意义便不同寻常了。
虞世南是越州余姚人,出身会稽虞氏,是南方人,更是江南方士族的代表人物。
自魏晋实施九品中正制后,直到隋唐,都是士族兴盛的贵族社会。某人想要登上,并坐稳皇位,少不得士族的支持。
有鉴于东晋以来的南北东西分裂,天下士族也因地域而分为不同的集团,比如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和南方士族。
自东晋司马氏南渡开始,南北分裂达数百年之久,隋朝灭陈,一统南北也不过数十年时间,南北隔阂焉能轻易消除?
隋炀帝修运河是为加速南北融合,隋唐两朝皆重用一些南方俊杰,亦是为了笼络南方士族,加速南方百姓归心。
而今大唐朝廷里有分量的南方人不多,兰陵萧氏的萧禹算一个,乃是南梁皇室后裔。
还有昔日西梁萧铣麾下的岑文本也算,礼部尚书王珪虽祖籍河东,但是南梁尚书令王僧辩之孙,亦算南人代表。
还有便是永兴县公虞世南,虞家是南方高门大户,其兄虞世基在前隋时便是内史侍郎,等同于唐朝的中书侍郎,可谓位高权重。
而今虞世南要辞官,且年已八旬,王珪的身体也不大好,如果这二人不在了……朝中有名望的南方重臣便只有萧禹和岑文本了,两个人能完全代表南方士族吗?江南与荆湖的世家大族,士子百姓能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