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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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朝的军力,恐怕也无法阻挡淮安军直捣黄龙。所以,他李汉卿绝对不会再寄希望与大元,绝对不会带着忠义护**去为大元朝这条必然沉没的烂船殉葬。那样做,除了平白制造一群冤鬼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效果。
他李汉卿要做的,是让淮安军即便能打下大都,也站不稳脚跟。让黄河以北各地烽烟处处,‘逼’着淮安军四处救火,焦头烂额。让淮扬大总管府每新打下一块地盘来,都多背上一个沉重的负担,却得不到任何实际收益。而一旦朱屠户这些年在淮扬所积攒的财力物力消耗一空,军队又被分摊成片,自然会有英雄会,给朱屠户致命一击。
至于这个英雄是谁,李汉卿不在乎。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他恨的只是朱重九和淮扬,只要能让朱重九像黄巢那样身败名裂,他的心愿就满足了一大半儿。而历史上黄巢之后,就是五代十国,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与后周相继登场。后唐皇帝姓朱,姓朱的过后的天下恰巧就姓李。
当然,他这番心思,不能跟龚伯遂和沙喇班两人明说。只是以给朱屠户制造麻烦为借口,请二人协助自己去煽动仇恨,散布流言。龚伯遂和沙喇班两个人也不好驳了他的颜面,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各自挑了一些心腹去照方抓‘药’。结果谁料想,效果居然比在护**中还好上数倍。就在年前的这短短十几天功夫,大都城内外,已经是人声鼎沸。许多百姓提起朱屠户来,都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朱屠户不敢来大都则已,敢来,咱们老少爷们绝对不能让他落得了好!”
“知道咱们的日子为啥过得越来越穷么,全是朱屠户闹的。他把钱全拿走了,大伙自然就没了好日子过!”
“知道么,朱屠户一来,就要先抄了大伙的家。什么值钱的,好用的东西,先拿去给淮安军分。淮安军分剩下了,则是那些城外的穷骨头,然后,才会还给大伙!”
“姓朱的说,他要杀光北方的姓董的,姓张的,还有那些汉军世家,给赵宋皇帝报仇。”
“不成了,咱们得想办法自保了。皇上要是靠不住了,咱们就得靠自己手里的刀子。到时候,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
“对!咱们过不上好日子,也别让淮贼好过!”
“甭户现在得意。当年黄巢如何,还打进过长安呢,还不是转眼就身败名裂?”
“只要咱们大伙齐心,那朱屠户就是第二个黄巢!”
茶馆酒楼,街头巷尾,每逢人多的地方,大侠小侠,江湖豪杰,以及怀才不遇的在野遗贤们,都开始有意无意地传播各种谣言。痛骂那个让大伙连年都过不好的朱屠户,同时煽动周围的人对淮扬的仇恨。
这些人当中,六成以上,是纯粹抱着玩闹的心态,想给朱屠户添点儿堵。还有三成,则属于李汉卿事先预料到的同类,想在‘乱’世中大捞一票,所以巴不得全天下都打成一锅粥。剩下的那一成,则属于龚伯遂沙喇班以及其他有心人故意派出来的“火媒”了。非常懂得把握时机,并且行踪飘忽,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而他们嘴里编出来的谎话,也最为‘精’彩。只要在某地“不经意间”大声讲述一遍,就能吸引许多听众,进而对他们的凄凉身世撒一把同情泪,对倒行逆施的淮扬大总管府,咬牙切齿!
“俺爷爷当年在毫州,凭着赤手空拳,开荒种地。白天给别人种,晚上给自家忙活,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只吃一顿饭,起早贪黑,口挪肚攒,辛苦了大半辈子才终于赚够了五十亩水田,算是站位了脚跟。到了俺爹这辈子儿,赶上朝政清明,各位大人勤政爱民,又二十年下来,五十亩就变成了两百亩,还盘下了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那可都是一等一的水田呢,一年能种一季麦子,一茬子萝卜。田埂和宅院周围还全是桑树,每年‘春’天,桑叶就收海了去了。俺娘,俺姑姑,俺婶子,四五个人养蚕缫丝,都忙不过来!那日子啊,可是甜出蜜来喽!”
‘操’着似模似样的淮扬口音,一个脸上长者块巨大胎记的汉子,在酒馆里拍案感慨。
他的话,立刻吸引了周围许多目光。这淮扬富庶是天下闻了名的,而种田养蚕织布,又是百姓们最熟悉的活计,所以大伙听起来就格外有亲近感。
“记得有一年夏天俺在树上吃桑葚,吃饱了往下一乖,可不得了。俺家院子前后的桑树,居然是个巨大的福字。俺赶紧爬下树问俺爷爷。俺爷爷说,那都是俺爹在刚刚娶俺娘的时候种下的。他知道俺娘喜欢桑树,又盼着家里兴旺,所以种桑树时,就故意摆了个福字!”
“令尊大人是个有心的!”
“厉害,令尊大人真是懂得惜福之人!”
周围酒客们听了,顿时又心有戚戚。都是普通人家,夫妻和睦,家业兴旺,谁人不期盼?只有败家子儿,才乐意天天喝酒赌钱骂婆娘,糟蹋完别人糟蹋自己。
“那您怎么到北方来了?”偏偏有人喜欢刨根究底儿,记脸身上的打扮和面前的简陋吃食,皱着眉头询问。
胎记脸等得就是这句话,立刻又拍了下桌案,低声长叹。“唉!这不是老天爷不长眼睛么?忽然及蹦出个朱屠户来,带着一群土匪强盗分田分地,愣把俺爷爷和俺爹两代人才积攒起来的家业给夺了!俺爷爷和俺‘奶’‘奶’一口气没上来,当天晚上就过去了。俺爹娘拿着地契去找他们说理,结果那朱屠户的人毫不客气地端起火枪,呯呯,唉,俺那苦命的爹娘啊”
说着话,嚎啕大哭。周围的酒客们听了,顿时想起自家那几亩薄田,几间草屋,也一个个红了眼睛,咬牙切齿。
大元朝走了背运,朱屠户据说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如果事情真的像传言中那样,他只为吃不饱饭的流民和乞丐说话,见了谁家日子过得稍好一些就巧取豪夺,大伙可怎么办啊?除了拼了‘性’命之外,恐怕根本没其他选择了!
“俺那苦命的爹娘啊!”从手指缝中偷偷想四下,胎记脸继续哭着控诉,“想俺毫州章家,几代忠孝传家,男的老实,‘女’的勤快,怎么就遭此横祸了咧?!俺不服,俺来大都找皇上告御状,哪知道皇上也管不了这姓朱的恶人啊!俺,俺老章家找谁惹谁了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啊。你赶紧睁开眼睛——!”
众酒客越听,心里越堵得难受,越听,越是物伤其类。真恨不得立刻回到家去,舍了大半家业买几把刀子回来,随时准备以死相拼。
就在群情汹涌时候,酒馆掌柜忽然从案台后钻了出来。三步两步走到胎记脸面前,抬脚就踹,“滚你个章一块,哭坟头也不仔细挑个地方?滚几个良田百亩,滚你个男耕‘女’织。你他娘的从小就蹲在南‘门’‘洞’子那要饭,连自己爹姓啥都不知道,姓氏完全靠脸上那块胎记。哪来的爷爷‘奶’‘奶’?!还朱屠户抢了你家的田产呢,你这辈子他娘的能吃饱饭的时间总计不会超过三个月,又哪来拉田产?!整天到晚厚着脸皮装大户,莫说装得不像,即便别人都信了,你嘴巴里头吹出来的那些东西,就能变成真的么?!滚,赶紧给我滚。爱哪疯去哪疯去,别在老子酒馆里头恶心人!”
第三十八章转身上
“你。你”庄一块立刻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蹦。想要强行争辩几句。却又怕被对方揭出更多的老底儿。最终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叫嚣。“你。你。你这是做生意么。分明是狗眼看人低。咱们。咱们走着瞧。看”
“甭走着。我就在等着你。人跑不了。酒馆也跑不了。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包括你身后那个主子。他要敢來。老子一样接得下。”酒馆撇了撇嘴。冷笑着打断。“滚。赶紧滚。有娘生洠У痰耐醢说啊1鹪嗔死献拥牡胤健!
“你。你。你”庄一块的脸色。转眼从紫红变成了青灰。再也不敢多废话。与同行的两个搭档一道。将头夹在领子里。灰溜溜地滚出店去了。
其他酒客见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却又为掌柜担心了起來。“我说老唐。你今天太沉不住气了吧。那姓庄的虽然可恶。但看样子。毕竟是在奉命传谣。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揭了他的老底儿”
“嗤。”唐掌柜冷笑着耸肩。“就这种货色。他做事不利。敢回去跟他主子实话实说么。况且就算他主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想对付朱屠户。堂堂正正地跟人家打。输赢老子都承认他是爷们儿。靠这种下三滥手段。未战底气就先输了三分。”
酒客们闻听。纷纷点头。然后却依旧无法放心。压低了声音。继续奉劝。“话虽然这么说。可这大元朝的官府什么时候讲过理啊。老唐。您还是赶紧找地方躲躲吧。把店铺先交给别人看着。等风头过了再回來也洠端鹗А:伪胤且庵只跎才觥K谆八怠:眯共徊瘸艄肥耗亍!
“放心。能使出这种龌龊手段來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调不动大都城里的衙门。”唐掌柜撇撇嘴。大咧咧地摇头。“即便他真的有那份本事。衙门里头的差爷也得仔细掂量掂量。都这年头了。还不知道收敛一二。万一明年朱屠户真的打过來。人家皇上可以出巡。王公大臣可以随行护驾。可洠倒A妹爬锿返牟犊彀锵小R部梢愿虐峒业摹!
“那是。那是。”众酒客如醍醐灌顶。讪笑着点头。
怪不得唐掌柜今天行事如此胆大。原來是吃定了官府差役为了留后路。不敢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倒行逆施。不过话又说回來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缺混不吝。真的碰上个心里边缺根弦儿的。唐掌柜未必能逃过一场大麻烦。
正准备再劝上几句的时候。却发现唐掌柜忽然陪了满脸笑容。冲着门口跑了过去。远远地。就朝着一个正在走向这边的胖子拱手施礼。“路老哥。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來了。可是好久洠Ъ拇蠹萘恕5昀锏拇笫Ω怠⒍Ω得恰6家恢蹦钸蹲拍O敫倌Ъ甘帜亍!
“这不是河间府那边的董老公爷家办席面儿。把我给强拉去了么。”姓路的胖子拱起油汪汪的手。冲着唐掌柜还礼。“他奶奶的。真的是大户人家。嫁个女儿也如此讲究。刚入秋那会儿就把我给用马车接了去。办完了大宴办小宴。直到年关底下。才肯放人回家。”
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刚刚被富贵人家赏识过。路胖子说话的声音极其高亢。顿时。众酒客看向唐掌柜的目光。就又明亮了几分。
怪不的此人胆大包天。原來是根子在这儿。河间董公爷。能在河间府被称为公爷的。只有汉军世侯。大元朝“开国名将”董文炳的后人。这一家世代为将。从董文炳、董世元一直到董守恕。都曾经为大元朝四处征战。功劳显赫。大元朝对他董家也回报甚厚。从董文炳的父亲那代起。一路下來竟封了十多个国公爵位。即便到了这一辈儿董家再无出色之人。还有董钥为监察御史。董锫为河间路达鲁花赤。兄弟两个一文一武。权势熏天。(注)
姓路的胖子能被董家嫁女儿时。专程派车接去操办酒席。肯定在能董家现今的家主面前递得上话儿。而唐掌柜跟路胖子又如此熟络。他背后的东主。恐怕也跟河间董家有扯不清的关系。而那庄一块只是别人麾下的走狗而已。叫唤错了地方。活该被打。怎么可能有谁冒着得罪河间董家的风险。替他出头。
就在酒客们恍然大悟的目光中。唐掌柜和路大厨勾肩搭背地。走向了酒馆后院。很显然。是老朋友重逢。一起把盏叙旧去了。今天不喝翻在地。绝不罢休。
然而当走出了众人的视线之外。确认周围洠в衅渌劬χ蟆6讼啻Φ姆绞健H从氪蠡锵胂蠼厝徊煌4蟪枫胍桓南惹扒岣∈锌肽QJ掌鹦α场U实溃骸鞍舜笊饺恕2皇撬怠7堑酵虿坏靡选2灰鞫艺獗呓⒘盗嗣础D阍趺从执蚍⑷怂拇θフ椅摇!
唐掌柜也一改先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抬手敬了个礼。然后迅速解释。“大人。这次的确是紧急事情。还珠楼主在禁军中串连的时候。被太尉月阔察儿给发觉了。但是”
“什么。”话音未落。大厨路汶已经冷汗淌了满脸。代号还珠楼主的伯颜。是前丞相脱脱的养子之一。军情处当初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利用他急于给其养父报仇的心思。将其拉到了淮扬这边來。而此人投奔淮扬之后。凭借着职位之便。也参与了军情处的许多秘密任务。对军情处大都站的很多关键人物都非常熟悉。万一他被抓获后熬刑不住。把大伙全都给招供出來。等待着军情处大都站的。恐怕就是一场临灭顶之灾了。
想到这儿。大厨路汶不敢耽搁。摸了一下腰间的短铳。就准备安排大伙撤离事宜。谁料还洠У人凇4虐舜笊饺说奶普乒瘛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