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4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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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缘。像苏明哲这种才不过中等者,将來居然也能名标凌烟阁之首…不过,此人也有此人的好处。至少,他不贪权,不会引发君权和相权的直接冲突。而后者,则是大元朝急速走向衰败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儿,逯鲁曾又庆幸地长吐一口气。操那么多心干什么?那小子装着什么都不懂,却知道现在就跟群臣划分权力和职责。谁知道,他将來还能给自己带來什么惊喜?还是双儿有眼光,当初隔着帘子,就知道这小子在装傻充愣。呵呵,一个该懂全都不懂,不该懂全都懂的小家伙,天知道他的老师是怎样一个奇人…
带着满怀的欣慰和感慨,老榜眼逯鲁曾与长史苏明哲,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回了扬州城内。然后又找了干净安全的酒馆相对小酌了几杯,直到家中长子派人來接,才意犹未尽地跟后者挥手告别。
“双儿的眼光,老夫自愧不如。呵呵,你这做爹的,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哈哈,哈哈…”已经喝得有些半醉了,一回到家中,逯鲁曾就拉着儿子的手,大发感慨。
“阿爷,有客人來访。正在书房等您…”禄鲲听得心中大急,赶紧拉了忘乎所以的老爷子一下,低声提醒。“是监察院的两位同僚,他们想当面向您求教做言官之道。我,我不便推脱,所以,一直陪着他们在书房等…”
“监察院的同僚?…”逯鲁曾手扶自己额头,想了好一阵儿,也意识到自家儿子今天升了监察院知事,而监察院到目前统共才有三名官员,除了禄鲲本人之外,剩下的就是两位副知事。
一左一右,今天全都齐了…再加上儿子禄鲲,整个监察院,此刻就在他逯鲁曾的书房中…
“胡闹…”老榜眼心中的酒意,立刻吓醒了大半儿,赶紧推了儿子一把,大声命令,“你也不是第一天做官了,怎么如此公私不分?监察院的事情,能回到家里來商量么?主公虽然待咱们禄家仁厚,可咱们也不能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父亲大人?”监察院知事禄鲲被训了个晕头转向,不知不觉间就用上了敬语。
逯鲁曾则又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儿子脖子上,“快去,快去,请他们各回各家。改日大总管府议事时,再当面请教不迟…这么晚了,老夫不想招待客人…”
“是…父亲大人,我这就送他们走…”禄鲲由愣了愣,带着满腹的委屈答应。
“回來…”逯鲁曾见此,只好又出言将儿子叫住,低声指点。“老夫今日成了政务院副知事,你做了监察院知事。德山是第五军团都长史,双儿是吴公夫人。咱们禄家,如今也算得上淮扬数得着的显赫之门庭了。你真的还嫌不够引人注目么?把整个监察院都搬到老夫的书房來,你要老夫如何指点他们?干脆,咱们爷俩直接把满朝文武的名单直接草拟出來算了,反正有老夫和你在,不愁做不成这件事情…”
“父亲。。。。。”禄鲲只是高兴得有点儿过了头,却不是个糊涂虫。听完了父亲的话,顿时,冷汗顺着脊背淋漓而下。
监察院由纠察百官之责,而大晚上的,整个监察院的人都跑到了禄家商议事情,还把政务院副知事拉來参与。这要是落到张松那厮眼里,再经过一番润色加工,天知道会被歪曲到什么地步?
即便张松不拿此做文章,万一被其他同僚看见,直接其捅到议事厅中,恐怕自家女婿再仁厚,心中也难免会留下一些阴影。
想到这儿,禄鲲赶紧先跟自家父亲认了个错。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书房,以父亲大醉为由,将两位客人以最快速度送走。
做完了这一切,他依旧觉得心中忐忑难安。赶紧又走到后院正房,毕恭毕敬地站在屋门口,隔着门向自家父亲请罪,“阿爷,儿子知道今天做错了。请阿爷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滚进來…哪学的这套?老夫可洠Ы坦恪⒏#ジ笊僖拧卞致吃谖葑永锉呗盍艘痪洌吆叩孛睢
随着“吱呀”一声,屋门被老仆人阿福从里边拉开,禄鲲三步两步冲了一句。先看了看自家老父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阿爷,他们今晚來咱家,的确是为了向您求教而來。并非,并非有什么别的,别的图谋…”
“若是有,老夫定然不会放过你…”逯鲁曾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余怒未消。“万一主公今后问鼎,咱们禄家就是外戚,你懂不懂?有史以來,你见过哪家外戚如此敛权,最后还能得到好下场的?”
“双儿,双儿她,她不是,不是那么多心的人。主公,主公也不是…”禄鲲被骂得满脸是汗,低着头小声辩解。
“他们夫妻俩的确都不是那种人。可,可你女婿他毕竟是帝王啊,虽然终日把‘平等’两个字挂在嘴边上,可那只是为了收拢民心为己用,你懂不懂?他,他终究还是个帝王。即便他自己不想做,底下人也会把齐心协力他推到那个位置上…”逯鲁曾又瞪了儿子一眼,喟然长叹。
帝王家洠в兴角椤D歉鑫恢蒙衔蘼圩诺氖撬急亟暇磺腥思涠饕濉@钍烂褚淮骶昭毙直聘浮U钥镓肺捶⒓G耙灞≡铺欤灰婆弁绨蛏弦慌昭鄹航岚菪值艿墓露涯浮V劣诿稍獗撸屎笠蛔灞簧钡醚鞒珊拥氖虑榛股倜矗恳簿褪瞧媸夏烁呃鋈耍瑳'有能拿上台面儿的亲族,才最终避免了这种麻烦。
“儿子知错了,请父亲不要生气…”见老父愁眉不展,禄鲲不敢再狡辩,一边施礼,一边低声补救,“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找主公解释。他心里有了准备,自然不会再听小人挑拨…”
“笨…”逯鲁曾听了,气得又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两个儿子什么都好,却根本不适合当官。原來一个管着礼局,一个管着学局,都是洠妒等ǖ那骞笪恢茫砸膊慌麓吵龌鰜怼6缃窭洗笕慈胫髁诵律枇⒌募嗖煸海Γ媸橇钊讼灿遣伟搿
喜的是,孙女婿毕竟是自家孙女婿,信任禄家,也时刻知道给禄家以照顾。忧的则是,以禄鲲这书呆子性格,做了监察院知事,难免会像自己当年在蒙元那边一样,动辄得罪同僚,四下树敌。甚至还有可能连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洠宄秃铱凇D茄幕埃峙路堑钔挪幌玻熘鼐耪馑锱觯衙庖彩且涣侈限巍
想到这儿,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数落道:“你以为那张松就愿意做小人么?不是他想,而是主公需要他做…一个国家想要不出贪官污吏,就必须有这么一个小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那,您说那我该怎么办?”禄鲲怎么做都不对,干脆直接向父亲问计。
“不用解释,明天早晨,直接找主公进谏…只要你们监察院能踢开头三脚,那今晚他们两个來,就是因为公事。谁也不好吹毛求疵”逯鲁曾虽然对儿子不满意,却不得不替他想办法洗清嫌疑。
“进谏,进谏什么?”禄鲲依旧满头雾水,瞪圆了眼睛继续小心求教。
“那些外地來的书生啊,你洠Ъ鞴酒矗俊卞致吃崃硕右谎郏绦д小!凹嗖煸旱闹霸鹗鞘裁矗烤啦彀俟偕贫瘛⒄蔚檬А0俟偕贫瘢衷谀慊箾'时间去纠察。但政治得失,眼前就有一件。主公无意间,与天下读书人势同水火。而來淮扬的读书人就个个都想以死殉道么?未必吧…否则你弟弟负责的集贤院中,怎么会挤满了人?去年的科举,报名的地方为何盛况空前?”
“这。。。。。。”禄鲲佩服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父,低声回应,“当然是为了前程而來…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咱淮扬兵精粮足,最有机会问鼎,所以读书人自然要争抢着往这边赶…”
“然…”逯鲁曾笑着点头,“不光是普通读书人,那些士子名儒,有几个真的从蒙元朝廷那边得到过好处,真心愿意做异族的孤臣?他们看淮扬不满,无非就是主公的‘平等宣言’而已,而圣人虽然崇礼,却从洠倒癫幌率瘛N胰寮夷艽恿胶捍兄两瘢康靡膊皇潜Р惺厝保潜渲星蠡睢<热荒苁视Φ昧巳αⅲ视Φ昧宋搴一视Φ昧舜笏魏痛罅刹⒘ⅲ鼓苷攵悦稍砩系锰煜碌贸鲆牡胰搿盎脑蚧摹钡耐坡郏筒换崤懦庵鞴降取徊还屑淙绷艘坏狼帕海涔低悠饋戆樟恕
第十五章紫微中
“桥梁…”仿佛遭到当头棒喝,禄鲲的身体晃了晃,本能地重复。
事实上,他最近几个月來,心情也颇为苦闷。啃了半辈子四书五经,谈了半辈子三代之治,本以为在新朝中,能让往圣之绝学发扬光大。却万万洠Я舷耄约核ㄗ舻闹鞴蝗怀沟滋鋈寮荫骄剩刖训赖嘏壮隽肆硗庖惶子肴寮宜指俪V刃蛲耆嚆5亩鳌U馊寐袷浊盍税氡沧拥乃绾文芄皇视Γ俊患遥缫丫胫熘鼐牛牖囱锵得懿豢煞帧钏敕炊远脊牟黄鹑魏斡缕荒馨阉欣Щ蠛陀裘贫疾卦谀谛纳畲Γ爻惺芗灏尽
而今天,自家老父的一番话,却在他眼前猛地推开了一扇宽阔的窗口。抬眼望去,外边竟是风光无限…
“对,桥梁…”明亮的鲸油灯下,逯鲁曾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点头。“桥虽然短,价值却逾大路百倍。重九聪明就聪明在,他的整个约法只有一句话,“苍天之下,人人生而平等”,这样,下面就有了无数种解释的可能。而古圣先贤所推崇的圣人之治,其实也语焉不详。‘礼不下庶民’是礼,‘天下为公’则为大道…”(注1)
“嘶………”禄鲲闻听,又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迅速由喜悦转为凝重。
对于儒林子弟來说,后半句话可是标准的大逆不道之言。但事实上,却绝对无懈可击。三代之治,圣人之世,皆不见于史料。先贤之言,关于礼的说法也五花八门。直到汉代,才由儒门大贤戴圣相对系统地编纂出一本《礼记》,但是其内容又过于庞杂散乱,上至王室之制,下至民间之俗,无不涉猎。其中能够经得起考证的,偏偏少之又少。
至于“礼不下庶民”也不是孔圣在《论语》中的原话,而是出自《孔子家语》。后者成书不早于汉代,在宋朝时就有许多人直证其伪。
所以用三代之治的故事,來解释朱重九的平等宣言,可行性非常高。将儒家经典《论语》加以引申,也不难得出,在古圣眼中,人和人之间的地位洠в刑喾直稹7裨颍蜃泳筒换崴凳裁础薪涛蘩唷苯尤貌菝窦业暮⒆硬灰潦榫托辛恕
“我儒家乃入世之学问,绝非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否则,圣人何必叹无所取材。”见自家儿子目光发直,半晌洠в谢赜Γ致吃稚钗艘豢谄夯翰钩洹!岸胧溃匦胧视τ谑馈7裨颍胰寮以缇陀肫渌钭影偌乙谎战ニノⅰ裕诵氯澹⒎堑ゴ课烁ㄗ羧晷觯嗍俏宋胰寮夷芄怀な⒉凰ァ保ㄗ2)
“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可乎?”听老父越说越郑重,禄鲲也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追问。
“无可与不可…”逯鲁曾深深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笑着摇头,“而是看你要求一时之功,还是求万世之德业…”
“这个。。。。。。”饶是禄鲲学富五车,也被老榜眼的话给绕了个晕头转向。迟疑半晌,也无法接上下一句。
“你的性子,其实不适合做此事。不如找几个聪慧练达之弟子,由他们列阵于前。你于帐后暗中点拨谋划即可…”逯鲁曾对儿子的表现显然有些失望,又笑了笑,低声指点。
“父亲大人教训的极是…”禄鲲讪讪地笑了笑,点头承认。相比于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的老父,他的确“愚笨”了很多。遇到麻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当场做出反应,而是过后很久,才会终于想出应对办法來。
这种性格,的确不适合冲锋陷阵。无论血肉横飞战场上,还是笔墨横飞的儒林。但以他的学识和人脉,做个居中调度的主帅,倒也人尽其用。毕竟要想以平等之说开山立派,就少不得淮扬大总管府的暗中支持。而朱重九最熟悉和最放心的,也是他们这些自家人。
“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乃吕氏之言…”见儿子脸上还带着几分不甘,逯鲁曾笑了笑,继续低声点拨。“而吕氏虽然因变法兴秦而名留千古,其下场却颇为凄凉。为父虽然总是说你愚钝,却不忍看着你将來落到如此结局…”(注3)
“孩儿明白。父亲您尽管放心…孩儿不急于求成便是…”禄鲲闻听,心中顿时一暖。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回应。
“你明白就好…”逯鲁曾笑着点头,目光继续在儿子身上缓缓扫动。稚嫩,孱弱,虽然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对即将追寻的大道來说,却仍嫌稚嫩。而以自己的年龄和身子骨,却恐怕无法坚持到最后。所以,也只能多为他找几个帮手,让他们共同承担。“儒学之变,虽然不在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