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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男儿行-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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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为了挽回颓势,贺宗哲却不得不将自己身边的全体契丹男儿一并押上了赌桌。

“探马赤军!”一边踢打着坐骑继续高速移动,避免成为舰炮的靶子,他一边大声召唤,“跟我来,大贺氏的祖先在看着你们!”

“探马赤军!”“探马赤军!”队伍中三名千夫长,迅速策动坐骑,向贺宗哲靠拢。

“探马赤军!”“探马赤军!”“探马赤军!”“探马赤军!”副千户,百夫长,副百户,牌子头、捉生将,整个队伍中仅有的六十余匹战马,驮着他们的主人,快速跟在了贺宗哲身后。

然后是八十多名步将,手里或挽强弓,或擎长矛。

他们放弃了那些踌躇不前的袍泽。迈动双‘腿’追赶着骏马,一个个义无反顾。

“轰!”“轰!”一号战舰上的淮安炮手,率先发现了情况变化。将两枚开‘花’弹接连打了过去。然而,爆炸的烟柱,却仿佛在为这支‘精’锐小部队送行。

骑兵跑得太快,步卒距离拉得太散。依靠引线点火的开‘花’弹,很难适应他们的速度与密度。

“探马赤军!”贺宗哲大声咆哮着,奋力踢打马镫,将坐骑催动得越来越快。当不再作为一支队伍的主将的时候,他的个人勇武,被充分发挥了出来。

六十几匹来自西域的大宛良驹跑得风驰电掣,尽量朝山坡上绕着个大圈子,以免成葡萄弹的目标。他们有速度,有冲击力,只要能成功杀至淮安第三军的身后,即便不能将那个可恨的铁三角砸碎,也能予对方以重创。

那样,凭着王保保和脱因帖木儿两兄弟的本事,探马赤军还有机会反败为胜。毕竟人数上,他们还占据绝对的优势,只要不靠近河岸,舰炮就拿他们无可奈何。而如果今晚收不到这边的音讯,两天之内,察罕帖木儿肯定会亲自带着大军杀过来。

加速,加速,加速,霎那间,战场上一切喧嚣都消失殆尽。回‘荡’在贺宗哲耳畔的,只有天空中的猎猎晚风。他的头发飘了起来、战马的鬃‘毛’飘了起来,战马的尾巴在空中丝丝划着长线。

他感觉到自己在飞,像扑火飞蛾般地飞,而山坡左下方,那个目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轰!”一记闷雷,打破了他耳畔的风声。紧跟着,又是一记。有颗滚烫的东西,擦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但是,这点儿小伤并不影响他的动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弯刀举过头顶,蓦然回头

硬扛过刚才那轮散弹拦截之后,跟在他身后的骑兵还有三十余人。徒步冲过来的契丹武士,却被淮安军的缺月阵挡在了半路上,双方正在战场中央殊死搏杀。

还有三十几名淮安军的士卒则从缺月阵中分离出来,抄近路奔向他的战马,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棍子,一边跑,一边比比划划。

他们来不及了!贺宗哲知道他们来不及了。这群举着长棍子的家伙追不上自己,虽然他们在努力抄直线。不但是他们,战舰上的火炮,也不可能来得及发‘射’第二轮。每轮炮击结束之后,至少需要二十息的时间去装填。而二十息,已经足够战马跑完后半段的路程。

“啊———啊啊”贺宗哲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就像狼王在招呼自己的同伴。

契丹人是狼的孩子,长生天的宠儿,虽然后来长生天将对他们的宠爱转移给了小儿子‘蒙’古人。但契丹汉子的骄傲,却依旧没有消散。

“啊———啊啊”硕果仅存的三十余名大贺氏子孙以狼嚎声回应,在高速奔驰中聚拢队形,以贺宗哲为锋,组成一支锐利的长箭。

他们要‘射’,‘射’向不远处那支铁三角。

哪怕自己最后也会被撞得粉身碎骨。

这是臣子的宿命。

既然做了察罕贴木儿的家臣,他们就没有任何资格拒绝。

眼看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铁三角的后排,已经有人惊慌地转过身,将长矛戳在地上组成拒马。

但那没有用,太单薄了,想要拦住高速前冲的大宛良驹,像那样矛墙至少得三层才行。铁三角的领军者,肯定来不及下令变阵。

胜利已经触手可及,长矛手脸上的惊恐,都变得一清二楚。贺宗哲冷笑着在马背上拧腰,舒臂,打算借助战马的速度,给对方来个力劈华山。

忽然,他听见了一记极其轻微的霹雳声。很弱,弱得跟先前的火炮‘射’击声不可同日耳语。随即,他就感觉到自己真的飞了起来,飞过一重重长矛,飞上晚霞中绚丽的天空。

天空中,还飘‘荡’着他的无数同伴,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好奇,写着轻松。

他们真的自由了,不再是任何人的臣子,不会再被任何人‘逼’着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可战马呢?战马在哪里?

贺宗哲好奇地回过头,看见距离自己二十步处,有名满头大汗的淮安士卒跪在地上,手里的长棍子顶端,有缕淡淡的青烟被晚风吹散。

“呯!”“呯!”“呯!”“呯!”淮安军近卫团都头郑痞子,带着麾下的弟兄们扣动扳机,冲着四十步外的契丹人轮番开火。

线膛枪的威力,在这个距离上大的惊人。包裹着软铅的子弹,只要命中目标,就是一个巨大的血‘洞’。

当三十名近卫都将手中的火铳打空之后,那些疯狂的契丹武士被干掉了一大半儿。剩下的七八骑再也对第三军构不成威胁,闯过了第一层拦截之后,就被转过头来的长矛手们‘乱’枪戳死。

“全体都有,装弹!”都头郑痞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命令。

不用他的提醒,训练有素的近卫们就已经开始迅速清理枪膛,装填弹‘药’。很快,汇报声就在队伍中陆续响了起来,“一伙装填完毕!”“二伙装弹完毕!”“三伙装弹完毕!”

“全体都有——”郑痞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缺月阵,相信那边已经不需要自己。在刀盾兵和火枪手的密切配合下,被缺月阵拦住的几十名敌军,连一分钟时间都没‘挺’过,就已经彻底溃散。跑得东一个,西一个,连头盔掉了都顾不上去捡。

“跟我来!”他果断地发出一声大喝,站起身,拎着线膛枪赶向徐达的铁三角。在距离铁三角十步远的斜偏北的位置重新停下来,用火枪瞄准挡在铁三角前方那伙最勇悍敌人,“瞄准六十步外那面黑旗下,开火!”

“开火!”“开火!”“开火!”三个伙长大声重复着,扣动扳机。

随即是一连串爆豆子般的枪响。

正在铁三角的重压下苦苦支撑的那伙元军‘精’锐,瞬间被打得分崩离析。

“杀二鞑子!”徐达大声高喊,挥动长枪,挑翻一名身穿千夫长肤‘色’的元军将领。

“杀二鞑子!”他身边的弟兄们‘精’神大振,手中长枪齐向前戳,将各自面前的对手戳翻在地。

“杀二鞑子!”整个铁三角的推进速度瞬间加快,老兵们迈开大步,紧跟在徐达身后,将沿途看到的探马赤军统统戳死。

头顶上的铁盔不再沉重,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胳膊上突然多出来了使不完的力气,双脚坚定地踩在大地上,留下一连串染血的印记。

对胜利的渴望,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手中的长枪,越来越灵活,视觉和听觉,都无比地敏锐。对手的动作变得极慢,慢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而你只要将长枪捅过去,就能将敌人轻松地刺死,一个接着一个,就像在秋天的农田里收割庄稼。

“杀二鞑子,杀二鞑子!”李喜喜带着一队衣衫不整的徐州军,忽然从树林里杀了出来,从侧面杀向王保保的帅旗。

“杀二鞑子,杀二鞑子!”赵君用气喘吁吁地冲过山岗,手里拎着一把宝剑,满脸油汗。跟在他身后,是更多的红巾弟兄,一个个眼睛里写满了愤怒。

“杀二鞑子,杀二鞑子!”冯国胜拎着长枪杀了出来。

“杀鞑子,给弟兄们报仇!”彭大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杀鞑子,杀鞑子!”唐子豪杀了出来。

“杀鞑子,杀鞑子!”山坡上,树林里、草丛中,更多的红巾将士杀了出来。举着木棍、石块甚至空着双手,身上只有单薄的布袍,或者光着膀子。

他们是农夫,一群骄傲的农夫。

几千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耕耘、收获、繁衍、传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人无争,自给自足。

然而,如果有谁入侵了他们的家园。

他们不在乎将手中的锄头重新打造成利刃。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也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

他们守护的是自己的文明。

在他们的长枪下,探马赤军仓惶后退,进而转身逃走。任队伍中的王保保兄弟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重新鼓起勇气。

几个慌不择路的二鞑子,一头扎进红巾军队伍里,瞬间就被打成了‘肉’酱。

没有人制止,也没有人怜悯。

对于毁灭了自己家园的禽兽,大伙不会给与任何怜悯。

大伙已经在芒砀山上,躲了太长时间,每个人心里,此刻都充满了愤怒。

必须要让毁灭者付出代价。

有人种下了因,就必须自食其果。

当愤怒汇聚成滚滚洪流,任何阻挡者,都会被瞬间吞没。

一队队探马赤军倒下了。

百夫长铁木尔倒下了。

千夫长萨因逃了几步,被身后飞过来的石块拍翻在地,随即,无数双大脚踩过了他的身体。

王保保在家将的保护下,仓惶逃入树林,如同一群丧家的野狗。

脱因帖木儿爬到一棵大树上,双手紧紧地抱住树梢,裂开嘴巴,嚎啕大哭。

当朱重九的小舟,终于靠上河岸时,已经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万余前来剿灭红巾军的元兵反被红巾军剿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躲进了树林。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大自然的惩罚,丝毫不比战死来得轻松。

“末将徐达,丧师辱国,请求大总管责罚!”满脸负疚的徐达走上前,大声向朱重九请罪。

“嗯?什么罪,你有什么罪?”朱重九目光迅速从远处收回,落在徐达年青的脸上,又迅速转向远方那几个困兽犹斗的身影。

王保保被困住了,很快就会成为淮安军的俘虏。这个记忆中的一代名将,好像远不如传说中厉害。

“末将,末将没听大总管叮嘱,轻易出兵。结果,结果正遇到敌军开河放水……”徐达的脸上写满了惭愧,低下头,不断地大声自责。

“打住!你做得非常好!远比我想象得好!”摇摇头,朱重九迅速将目光转回,满脸鼓励。伸出手,他轻轻搬住了徐达肩膀,“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突破了作为人类的底线。”

看着徐达感动莫名的模样,他又继续笑着补充,“你刚刚开始独自领兵,这回吃的亏,今后有的是机会捞回来。而他们……”

将目光再度转向王保保,他看到,后者已经被打翻在地,绳捆索绑。“他们,这辈子将很难走出此战的‘阴’影。”

不是王保保变弱了,而是自己被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历史‘蒙’住了眼睛!看着眼前年青的徐达,听着四下里传来的欢呼,朱重九欣慰地笑了起来。是自己忘记了,王保保今年只有十八岁,远不是若干年后那个一代名将扩廓帖木儿。

而徐达,此刻也不过才二十二而已。

天‘色’慢慢变暗。

起风了,脚下的黄河,掀起滚滚‘波’涛。

‘浪’‘花’淘尽英雄。

第一章庙算

最近一段时间,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的心情很是不错。

自打上次沙河惨败之后,沉寂了一整年的官军终于重振声威,再度攻入了河南江北行省境内,将各路大大小小的红巾反贼打得七零八落。

布王三丢光地盘,躲入别人的麾下摇尾乞怜,孟海马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刘福通龟缩进汴梁,闭门不出;芝麻李身负重伤,生死难料。赵君用接连丢了睢阳、徐州,成了寄人篱下的一头丧家野狗。即便是先前气势最盛的淮安红巾,也被脱脱的三十万大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接连放弃了睢宁、宿迁、桃园等地,一路逃回了淮河东岸,借助黄淮之险苟延残喘。

照着目前的态势,彻底将红巾贼剿灭干净,也就是年底的事情了。大元朝在他妥欢帖木儿手里,终于又露出了中兴的曙光。虽然为了这缕曙光的到來,民间付出的代价稍微大了一些,从睢阳到睢宁,方圆近千里的地域彻底毁于洪水,上百万黎庶葬身鱼鳖。

不过对于朝廷來说,这点儿损失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老百姓不过是户籍册子上的一堆数字而已,今天少个几百万,用不了二十年就会又多出來。

想当年蒙古人祖先南下,从斡难河畔一直杀到崖山脚下,将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和汉人,杀了不计其数。如今那白骨露于野的地方,不是照样又重新涌满了炊烟么?况且睢阳、徐州那一带,已经被红巾贼控制快两年了,老百姓跟反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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