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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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你的护卫队,居然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他们为什么要怕我?”朱八十一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回应,“我又不吃人肉。”
“你,你是淮安大总管啊!”长腿女被他的回答逗得莞尔一笑,四下里的秋光顿时平添几分妩媚,“虽然不吃人。他们见了你,敬畏之心总应该有些吧,否则你的命令贴出来,他们怎么肯听?”
“敬畏不敬畏,要看心里。脸上表现出来的,未必是真的。”朱八十一又看了他,如实回应。“如果我的政令能给他们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他们怎么可能不听。如果我的政令要靠刀子来逼着执行的话,他们表面上听了,心里恐怕也在恨我。还不如不执行!”
他身体里,属于朱大鹏的那部分灵魂是个工科宅,深受人人平等理念熏陶,所以做事便有些理想主义倾向。而属于朱老蔫那部分灵魂,则是被人欺负惯了的,就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上位者。故而两部分灵魂综合起来,就成了现在这般光景。无论对手下弟兄,还是对辖区内百姓,都非常随和。与其说是个大总管,还不如说是个有担当,有威信的邻家大哥。让人心中对他的亲近,远远多于畏惧。
“可,可总,总有些,总有些故意,故意捣蛋的人。有些养不熟,养不熟的白眼狼!”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类理念,长腿女子本能地就想跟朱八十一辩论一番。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对方的思维方式,和自己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包括自己的养父,虽说有着“礼贤下士”之名,可那全是故意装出来的。一但不刻意去装,身上的王霸之气立刻暴漏无疑。
正困惑间,朱重八也策马赶了上来,主动替朱八十一解释,“朱总管待民以仁,将士和百姓自然报之以义!你说的那种杂碎,毕竟是极少数!即便偶尔出了一半个,自有官员去料理他。无须劳大总管耗神!”
这几句话,完全脱胎于儒家理念。远比朱八十一本人信口说的那些更容易被接受。非但长腿女子听了之后轻轻点头,就连胡大海、黄老歪等人,也偷偷地将目光转过来,重新打量此人,心中同时暗暗感慨,“那濠州总管郭子兴好生厉害,麾下随随便便拉一个牌子头出来,都能有如此见识。其麾下的重臣大将,想必更是英雄了得。
那朱重八,却不知道自己随便两句话,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想了想,继续说道,“淮安卡于运河与黄河交汇之处。可向往来船只收税,其东又是淮盐的产区,不愁没有商旅往来。因此,民不加税而军用自足。乡野间当然看起来一派盛世气象!”
这番话,又令大伙眼前一亮。淮安军之所以能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除了规模比较小之外,另一个巨大因素就是,商税和盐税绝对足够充裕,大伙犯不着再朝原本日子过得就紧巴巴的农夫下手。否则,即便朱八十一再心存仁厚,为了自家的生存,也得把百姓门逼得流离失所。
当然,淮安军现在自己达到垄断地位的大炮和板甲生意,也给大总管府带来了滚滚财流。只是这笔钱进了总管府之后,转眼间就变成新的水车、新的工坊和更多的板甲、长矛、火枪、大炮。没有用到日常政务运转当中,暂时还没几个人能认识到其规模的庞大而已。
“那朱将军以为,眼下淮安之政,可通行全国否?”听朱重八说得似模似样,朱八十一有心考校一下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开国帝王,想了想,侧过头来询问。
“不能!”朱重八回答的非常快,好像心中早有定论。“其他地方,可没有这么丰厚的盐利和商税。放眼整个河南江北行省,能适合淮安之政的,也不过是扬州、高邮两地。往北的徐州都不能,更甭说是推行到全国。”
“噢?”朱八十一听得微微一愣,皱起眉头,低声沉吟。拿下淮安之后这几个月,他一直试图寻找某条适合整个华夏的发展道路。以便于将来赶走了蒙古人之后,让百姓们不会觉得,汉家自己的统治,其实他妈的和异族没什么两样。以便于将来如果还有女真人崛起的时候,全天下的汉家儿郎都舍命保护这个国家,而不是除了寥寥几万人之外,其他都选择了听之任之,不管我屁事。
谁料自己这边刚刚开了个头,朱重八居然就开始泼冷水。未免心中有些恼怒,脸色的表情也慢慢阴沉起来。
那朱重八也是非常有眼色的,看到朱八十一神色变冷,赶紧又拱了下手,大声说道,“大总管有问,小可若是不答,或曲意逢迎,才是对总管的失敬。总管是既然有志于救民于水火,当知道“耕战立国”四个字。眼下淮安之所以不缺粮,是可以向其他地方源源不断地收购。而万一总管治下之地超过了一省,连粮食都不能自给自足的话,光凭着买,何以供养十万大军?若无十万大军,又怎可能誓师北伐,驱逐鞑虏?所以小可为大总管计,若想以淮泗为基业,兴农才是第一要务。其他,即便红利再高,也是一时繁华。转瞬便成了过眼烟云!”
一百六十三章惺惺相惜
一百六十三章惺惺相惜
几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自打徐州起兵以来,大伙无时无刻不被生存而担忧,几乎所有努力,都是围绕着如何让军队变得战斗力更强,规模更庞大而运转。却谁也没来得及去想过,更深,更长远一些的问题。
包括老进士逯鲁曾,给朱八十一献出的发展大计,也只是取淮泗之精兵,吴越之粮秣,伺机逐鹿天下。而具体如何去逐鹿,打下地盘之后要怎么样治理它,也没有详细去考虑。
而朱重八以一个小小的牌子头,却从眼前的景象,迅速想到了这一层。并且一语道破淮安军目前最大的软肋,缺农!
运河以东,田地以盐碱滩居多。原本就不适合耕种。百姓们发现能从城中找到更好的营生之后,也不愿意继续在土地里刨食儿。所以淮东一带,向来粮食就入不敷出,全靠从外地购买。朱八十一占领淮安之后,取缔的蒙元朝廷的大部分苛捐杂税,让利与民,令市井在极短时间内加速繁荣,导致粮食的缺口变得更大。
眼下虽然采用食盐运出与粮食运入挂钩的方式,可以缓解一部分危急。但是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却终究是一个隐患。
一支军队战斗力再强,兵器和铠甲再精良,没有饭吃,也打不了仗。即便开始时能够势如破竹,万一对手采取的坚壁清野的战术,他就很难再就粮于敌。万一顿兵于坚称之下,长时间无法继续前进,战斗力便会迅速被削减。当随身携带的粮食消耗一空之后,除了撤退之外,便没有了其他选择。
而万一对手再狠狠心,武力禁止粮食向淮东流动,或者因为灾变之年,粮价飞涨。淮安军必然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即便上述所有情况都侥幸被应付过去,淮安军也不可能取得太大的发展。因为淮安军的财富,过分依赖于商税与盐税,而其他地区,却没有同样丰厚的商税和盐税可收。所以如果淮安军将来只图割据一地,或者说把扬州、高邮,都收在手里,只足以做一个势力强大的诸侯。想要北伐中原,或者逐鹿天下的话,如不改变目前的治政方式,地盘扩张得越厉害,力气就越单薄,直到自己把自己活活拖死。
这番话未必完全准确,然而,却是第一次,有人从如此高,如此深的角度,跟朱八十一探讨同样的问题。让他怎么可能不悚然动容?更何况,在朱大鹏的记忆中,眼前这位十六世老祖宗,是元末农民起义的最后的胜利者,此人的话,怎么可能歪得太离谱?
想到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朱八十一整了整衣冠,在马背上冲着朱重八郑重施礼,“今日闻将军之言,宛若当头棒喝!将军既然能够看出我淮东的不足,可有妙策教我?若有,请当面赐教,朱某自当重谢!”
“大总管言重了!‘赐教’二字,小可万万不敢当!”见自己居然短短几句话就将名闻天下的朱都督给说动了,朱重八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先拱手还了个深揖,然后犹豫着说道,“大总管三个月前,一日下淮安,攻势是何等的犀利!不知为何,下了淮安之后,却突然自己收敛起了爪牙?小可百思不能其解,还请大总管指点迷津?”
“这,这个啊,我当日能拿下淮安,纯粹是冒险!随后便不敢再故技重施,以免万一落败,前功尽弃!”朱八十一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三个多月来淮安军只在家门口打转,没有一鼓作气向外拓展地盘。一方面是因为他手中兵力实在过于单薄,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也是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厮战略思维使然。
事实上,除了接纳了逯鲁曾的一些指点之外,他的其他大部分战略思想都来自朱大鹏。而以朱大鹏的宅男思维,有了一片根据地之后,接下来自然就应该埋头种地挖金子,积聚力量。等力量积聚到足够强大时,再给对手致命一击。
很显然,这个策略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即便朱重八不问,听了他先前那些话之后,朱八十一也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你想慢慢发展,但对手却不是傻子,绝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慢慢发展。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包括军事和非军事手段,遏制你的发展,进而把你活活扼杀在淮东这块流着铜钱和食盐,却唯独没有米粮的金珂拉上。
果然,朱重八听了他的解释之后,立刻笑着摇头,“既然故技重施是冒险,焉知守在淮安不动,就不是冒险?以小可浅见,大总管既然举了义旗,就无时无刻不是在冒险。只是冒险的方式不同,每一次的结果也不尽相同而已!”
“这——?”朱八十一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发愣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朱重八,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割下来,敲开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构造?
妖孽,这人绝对是个土生土长的妖孽!自己的逆天之处,在于融合了朱大鹏这个后世人的灵魂和思维。而朱重八虽然是土生土长,眼界却比自己这个灵魂融合者还要宽阔,目光还要长远。要知道,从公元1352到公元2014,那可是六百五十多年光阴跨度。而平白拥有六百五十多年时间积累的人,见识方面,却被一个没有任何积累的土著给比了下去。这番打击,也真不可谓不够沉重。
“小可路过泗州时,曾经有幸看到徐达将军麾下的虎贲!”仿佛唯恐对朱八十一的打击不够大,朱重八想了想,继续说道。“徐将军麾下的战兵,绝对是天下至锐。即便是辅兵,说句实话,也不比蒙元那边的战兵差多少。听说大总管麾下,这样的虎贲之师有五支。大总管不拿他来开疆拓土,却拿他来守家门,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些!莫非大总管以为,您在养精蓄锐之时,蒙元各地的官吏,还会像原来那样继续醉生梦死么?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扬州、高邮,镇江,常州,自大总管飞夺淮安之后,哪个蒙元高官,还敢继续酣睡?!他们如果只懂得醉生梦死,又怎么可能在官场中沉浮数十年?”
这句话,问得更为犀利。你淮安军在发展,别人也没有原地踏步。特别是靠近淮安军这些地方,如高邮,扬州等,既不缺钱,也不缺兵,原本缺的只是一颗进取之心而已。如今淮安军在旁边虎视眈眈,当地官员即便再傻,也知道要想尽各种手段自保了。怎么可能继续喝酒听戏混日子。蒙元的官吏,多为贪佞之辈的确不假,却没有一个是傻子。是傻子的,早就被官场自我清洗掉了,根本不会爬到掌控一府,一路的关键位置上。
无论清官还是贪官,在官本位社会,爬上高位的,肯定个个都是人精。想到朱大鹏记忆里,一个非常著名的论断。朱八十一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渗了出来。拱起手,再度向朱重八深施一礼,“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重八兄高见,朱某这项受教了!”
“不敢,不敢!”朱重八赶紧跳下坐骑,长揖及地,“小可狂悖,在大总管面前信口开河。大总管不怪小可,已经是仁厚。岂敢再受大总管之礼?”
“行了!你这个人讲究可真多!”朱八十一哈哈大笑,也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拉住朱重八的手,“反正此处距离城门也没多远了,不妨你我一起走几步,边走边聊。朱某心里,还有很多事情,想跟重八兄讨教一二!”
“小可何德何能,敢跟大总管称兄道弟?!”朱重八却坚持不肯跟他平辈论交,将手臂挣脱出来,再度深深施礼,“大总管有事情尽管问,小可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呀,唉!”朱八十一冲着朱重八摇摇头,只好听之由之。这个时代的人都把礼节和尊卑看得非常重,他不喜欢,但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跟整个时代去对抗。不过能有机会,多跟朱重八这个妖孽讨教几招,礼节不礼节就成次要的了。反正只要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