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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雪月梅-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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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二十四名,怎么反不见哥哥的名字在前头?”岑公子道:“你且再去看那榜末贴出的就是我了。”郑璞果然复翻身挨进去看,那榜末另签出的这一条上写着如此如此,郑璞哈哈大笑道:“好灵验的算命先生,果然有这等的奇事!”因挨出来道:“哥哥,我们回去。你的卷子进了御览,只怕比这中了的还强十倍哩!那真铁口真是神仙,断得一些不差。”
当下一同回到家中,见大门上插着一面红旗,许多报子在厅上吵闹,见他弟兄回来,便问:“哪一位是新贵人?”岑公子道:“这位就是。”大家一齐磕头道:“老爷高中巍科,要求重重的赏赐。”郑璞却白瞪了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岑公子道:“众位且请少坐。”因拉了郑璞进来,对姑姑道:“这报喜的人酌量赏他多少?”郑婆婆道:“悉凭侄儿怎样处分。”岑秀道:“少了拿不出手,先与他八两银子,格外二两代饭,看他如何再处。”郑婆婆道:“侄儿说得是。”因取了一个银包出来。岑秀秤了大小两封,将封套装好拿出来,道:“本当留众位吃钟酒,因一时措办不及,折送二金,这是菲仪八两,幸勿嫌轻。”这些报子七张八嘴那里肯依?道:“府上是个大家,这点东西如何拿得出手?”随岑公子分说,那里肯听?后来直添到了十六两,才作谢散了。
郑璞道:“那算命先生果然算得不差,这五两银子一定要送他的。”郑婆婆道:“却有屈了你哥哥。”郑璞道:“娘还不知哥哥的文章做得甚好,只为误犯了圣讳,主考不敢中,竟进呈到皇帝面前去了,还要听候旨意,只怕明朝比中举还高得多哩!那相士说哥哥不由科甲出身,当初我甚恼他,不想如何果然应验。将来哥哥只怕竟做了官也不可知。”郑婆婆道:“原来如此。如今侄儿该怎样料理?”岑秀道:“这事也不用料理,只可静听旨意罢了。将来或者侥幸得邀圣恩,许我与举人一同会试也不可知。”当下且与表弟料理做衣巾、参主考、谢房师、会同年、领鹿鸣宴、祭祖、拜客、请酒,整整忙了半个多月才得完结。岑公子就要告辞回家,一家儿再四苦留。岑秀道:“一者恐老母家中记念,二者旨意下来还得两月,在这里等候反恐多事。昨日我已托了徐老师,他说一有的音,专差报我。兄弟也与我留心打听,倘有好音,少不得还要到这里来料理。”
郑璞苦留不住,因与母亲、娘子相商:“哥哥一定要回去,我们如何谢他?”大娘子道:“若说谢他甚么,他是断断不收的。不如买两套好缎子的裙袄料,再买两件缎袍料、两件绫衬袍料,只说是母亲送他娘儿两个的,他便不好不收。格外再送一个盘缠,或者肯收也不可知。”郑婆婆道:“你说得真有理。”郑璞道:“这盘缠到他起身时我暗地放在他包裹里,不叫他知道,待我送他上了船再与他说,怕他不收?”郑婆婆道:“这倒是你的见识。”郑璞有了主意,即日自己同了容儿去买办了回来,也共用了三十多两银子,又格外封了二十四两银子盘缠。先一日摆酒饯行,郑婆婆就将这缎子裁料交与岑秀道:“这是送你母亲的两套裙袄与你的两套袍料。回去上覆你母亲,务必请他到这里来盘桓几时。”岑公子因是姑娘送的,不敢推辞,只得拜谢收了,因道:“侄儿在这里搅吵日久,还要姑姑费心。”大娘子道:“伯伯到家拜上姆姆,务必请他老人家来,待我们孝敬他几时。”岑公子道:“回去自当禀知。”此时郑璞听着他们说话,只呆呆坐着,两眼红红的,只要掉下泪来。岑秀道:“兄弟不须伤别。倘若我侥幸有个好音,明年就好同你进京会试。”郑璞也不声不响,只是点头而已。当晚娘儿们说着话,直吃了半夜酒才歇。
次日,一早起来打叠行李,郑璞悄悄把这盘缠装入包袱内,连岑忠也不知道。又因岑忠帮了多日的忙,给了他三两银子,岑忠里外磕头谢了。当下大娘子已将早饭收拾停当,一面两弟兄吃饭,一面叫容儿去雇了两顶轿子,又与岑忠雇了一个驴儿。此时饭已用毕,把包袱放在轿内,行李雇人挑着,岑公子拜辞起身。婆媳两人一同送到大门口,看他两兄弟上了轿才转身。正是:
已看黄榜将名播,又见红鸾照命来。
不知他两表弟兄如何分手?且听下回分解。
第31回 爱才华觌面许东床 感恩义真心虚左席
却说郑璞直送表兄到水西门外,看雇了一只小小座船,把行李包袱都搬到船上。郑璞两泪交流道:“哥哥几时再来?”岑公子见了,心上也十分不舍,道:“兄弟不须烦恼。你只与我在徐老师那边打听,倘有信息,即专差人来通知,我即到来相会。”郑璞道:“我早晚只在学中打听,一有信息,我便亲自来报你。只是哥哥与舅娘还是搬到这里来住的好。”岑秀道:“当回去与母亲商量。”当下就要开船,只得分手。郑璞上了岸才说道:“包袱内有个东西,哥哥打开看看,不要丢掉了。”岑公子再要问时,郑璞已匆匆上轿去了。
岑公子这边亦已开船,因见表弟说话有因,随叫岑忠把包袱打开看一看:不知是甚么东西在内?及打开看时却是一个银包,约莫有二十多两。岑忠道:“怪道早辰大相公在这里边与太太说话的时节,老奴从外面进来见郑大相公在房里摸索,原来是暗放在里边的。”岑公子道:“他惟恐送我不收故意如此,且到再来时回他的情罢。”
主仆两人只一日来到京口。换了小船日夜兼行,不及三日已到家中。拜过了老母,因说起考场之事,岑夫人道:“这里已传言得都知道了。间壁王亲家说,这是从来未有的事,将来只怕倒有好处也不可知。”岑秀因问:“为何母亲称起他亲家来?”岑夫人道:“你却不知有这样奇巧的事!原来你何家表妹当日却正卖在他家。”因将相会、认亲、拜继之事从头说了一遍,道:“他母女们十分亲热。你表妹自到他家,他女儿问起他的缘由,知是官宦人家,当时就与他父母说知,王公就承继他做了女儿。他两个成了姐妹,十分亲爱,王夫人也把他当亲女儿一般看待,你表妹今年已十七岁了,比王小姐小一岁,两个一般生得标致,如今时常往来不断。”岑公子听了大喜道:“原来有这等合巧的事!若不是搬到此间,如何得遇?真果是天假相逢。如今既成了亲戚,明日去拜王公便当行叔侄之礼才是。”岑夫人道:“承他十分关切,你明日请见他夫人,竟称他婶母。他女儿既拜继了我,也是妹子,都好见面的了。”岑公子又将姑母送物致意并要请母亲去的话,说了一遍。岑夫人道:“承他好意,且再商量。如今你姑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康健么?”岑公子道:“姑姑甚是强健,见了儿去十分欢喜。表弟上年已完了姻,倒好个贤能娘子,家中全仗他主持,表弟也亏得他长了许多学问。”岑夫人笑道:“这是怎么说?”岑公子因将每日要他做一篇文章,又不许他与轻薄人往来〔的话叙说一遍〕,道:“今科恰恰三场都与儿同在一号,与他删改删改,他倒得中了二十四名举人。姑娘与他夫妻感激不尽,回来时一家苦苦相留不放。表弟私下又包了二十四两银子暗放在包袱内不叫我知道,直到上了船才与我说知,实难为他这一番亲亲之意。”岑夫人道:“他如今谅来不大呆了。”岑公子笑道:“亏得弟妇管束,比前略好了些。”岑夫人听了这话,心下未免辛酸,道:“你姑姑有了这个贤能媳妇,儿子又中了举,他却正好享福了。只是你如今也正当婚娶之时,虽有雪姐这段姻缘,但如今天涯海角,不知何日才得成就?这是预定不来的,况且那刘老封君原说他不宜预占,有妨亲疏,须待数年之后方得成就,这话必定有困。如今我身旁无人,你出了门,早晚独手独脚,走前走后,甚是不便。这亲事也再迟不去了。我如今已有个主意在此,你明日见过了表妹再作商量。”岑公子见母亲如此说,也就不再言。
母子们说话时,天色已晚。吃毕晚饭,在家堂前点了香烛,又说了一回在省城的话。岑公子候母亲睡了才回书房安歇。因想:母亲方才所说,必有心在表妹身上,但雪姐这段姻缘如何抛撇得下?又想起真铁口之言,却果有应验,但不知这表妹德容如何?明日且见了再作道理。一宿无话。
次日早起盥洗毕,整理衣巾,先到严先生家来。严先生一见便道:“昨晚已知岑兄回来,我正要过去道喜,反承先施。”岑公子拜揖就坐,因说起科场之事道:“晚生一时疏忽,误犯了圣讳。后来打听房师是江浦县成公,把卷子特荐上去,两主考各执一见,主意不决。却是操江程公的主裁,竟把卷子进呈御览,不知将来作何发落?想圣度汪洋,未必以此为罪。”严先生道:“这却是件稀少之事,皇上必不肯因微瑕而弃大才,算来在闰十月半边便有分晓。”又道:“如今令堂又得认了令表妹,王公的令爱又拜继了令堂,却成了亲戚了。”岑公子道:“昨日家母说及,实承王公盛德不浅”严先生道:“谅岑兄还不曾到那边去,我且不留坐,待见过了王公,我们明日再慢慢相叙。”
岑公子因即辞了严先生,就到王进士家来。王公已先知道,却在门首等候,见了岑公子便道:“恭喜岑兄回来了。”岑公子道:“昨日家母已与小侄说知,老叔不当如此相称了。昨因小侄到家已晚,不便过来。舍表妹极承恩抚,况已拜在膝下,就是至亲一般。如何使得客套?”王公笑道:“只是未免有僭。”当时一同到了厅堂,岑公子即以子侄礼拜见,道:“今日拜过,名分就定了。”王公谦让不过,即受了半礼。岑公子因请拜见婶母,王公先令老家人进去传说。略坐了一回,里边丫头出来相请,王公就引着岑公子进来。到了后堂,见王夫人站在右边下首,两位小姐随在背后。岑公子道:“小侄初次拜见,还请婶母上坐。”王夫人笑道:“岂敢,大相公只是常礼罢。”王公道:“既成亲戚,不必客套,竟转这边受了半礼罢。”岑公子再拜后,王公即来扶起,然后两姐妹就在下边平拜见了。岑公子见两小姐一般如花似玉,因问:“不知那一位是表妹?”王夫人指着下首的道:“这个就是。”岑公子道:“表妹得婶母抚育成人,存殁均感不尽。”王夫人道:“只是从前不知,多有得罪处。”因留岑公子坐下吃茶。王夫人仍走过右边,与两个女儿一带坐下。岑公子只得告坐在左边下首,正与小梅对面。王公倒只好北面相陪。因叙起科场之事,王公道:“贤侄此番竟得名闻天下,胜如中式。大约闰十月内就有好音。”岑公子道:“正不知圣意如何?”王公道:“当今求贤若渴,必不肯因小误而弃大才。我算定八九是准与举人一同会试。贤侄正可因此成名。”
叙话移时,丫头们送过了两道茶,岑公子起身告辞出来,王夫人道:“我已吩咐厨房收拾,留大相公用了早饭去。”王公道:“甚好。”因此同到书房。王公因说:“贤侄的功名是在掌握之中的了,但如今正当婚取之时,此事也再蹉跎不得。”岑公子道:“从前也有几家说过,都不相合。后因同老母前往山东,这三年之内也无暇及此事。”王公道:“以贤侄的才品,必要德容俱备的才好相配,但往他处相求,一时也难于成就。将来功名到手,虽不愁无贵戚相扳,但非亲知灼见,终不放心。如今令堂身边又无人侍奉,断不可再迟。你表妹既拜继与我,我就可以为他主持。况且他年已及笄,德容俱备,与其另为择婿,不如亲上加亲。贤侄回去即与令堂说知,谅令堂亦必乐从,况且又可诸事从省,又可指日完娶,令堂身旁有了侍奉之人,贤侄出门也得放心。岂不是十全其美?”岑公子道:“承老叔至戚相关,回去即当禀知老母。”当下吃毕早饭就告辞回来,将相见情节及王公的说话,一一禀知母亲。
岑夫人道:“我久有此心,倒承王亲家先为道及。如今你已见过表妹,谅已放心,但王夫人面前我并未提起,如今却是他的女儿,我明日还须过去当面求亲才是道理。再他的姑娘前日拜继与我,还不曾有一一些礼物送他,明日将你买来这四匹色绫拣两匹鲜明些的,再配上姑姑送我的那天青缎袄、玉兰缎裙送了他姑娘也罢。”岑公子道:“只恐太轻了些。”岑夫人道:“他们倒不在乎此,只要礼到就是了。再这婚姻大事虽是当面允许,爱亲结亲,毕竟要请两位月老主持。如今只有严老先生年高有德,夫妇齐眉,竟请他两老为媒甚好。他家老太太、大娘子我明日还要请他过来坐坐。”岑公子道:“母亲所见极是。”当下母子商量已定。次日早饭后,岑夫人将这四匹绫缎用毡包包好叫老妈子从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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