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传奇之娉兰-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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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
故作从容,上前拱手作礼:“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您。”
不双的唇角微微勾着,挥手,指着旁边的椅子对我道:“坐。”
漆黑的檀木椅,奇怪的形状,倒是像极了虎口。
翩然坐下,不多客套,那些东西说来太过浮华,对于不双来讲全是浪费口舌,就径直对他道:“两国兵戎,今日国君亲自到此,实在是让我国兵将惶恐,还望国君体谅,速将我国降将送回。”
而不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先是闷笑,转而大笑,那笑声中气十足,不住回响。
看来他的伤势早已已痊愈。
我微微调整了坐姿,问他:“国君在笑什么。”
他收住笑,依旧歪着头看着我,然后向前探了探身子,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语调道:“我是在笑,以元帅这般美貌,做尼姑真是可惜了。”
我脸上羞的发烫,却不好发作,只发狠的瞪着他。
他靠回大椅上,拍手。一旁的士兵便从里押出个人来。
我一看,正是商容。
两个月没见,竟是被折磨的不成了人形。头发松散,两颊凹陷,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当初风流才子的样貌?
我险些就没认出他来。
心里满满的全是恨意,用力咬了咬牙,才挤出一抹笑容:“国君心胸有如大海,娉兰在此先行谢过。待我将此人带回,自会严加处置。”一刻不想多留,说完就要起身,他却伸手拦住。
“且慢。”
“怎么?国君要反悔吗?”
不双抬起眼,朝我轻蔑的笑:“我不双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兑现。今日让你过来,人自然会让你带走,但也不会那么简单。来人!”
他话刚说完,就有人从旁边捧过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樽清酒,漾着碎玉般的光泽。
他将酒放在我身前,一脸邪气。
“这是我国国师特意为元帅所酿的葡萄绿,元帅不尝一尝,又怎么好走?”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那两杯酒,心里涌起了种不祥。
他依旧冷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元帅的胆量,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他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这酒里,有一杯是毒药。”
冷汗,涔涔的就从脊背上涌了出来,我抬眼盯着他,他却挑衅的扬起了手中的杯子,唇轻动,那形状竟是:不敢么?
毒酒,若不是一心寻死,又有几个人敢喝?
我伫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只是头脑中,忽然涌起了千般念头。
一些陈旧的,发黄的,温暖的,凄凉的,痛苦的,无奈的,哀伤的东西混在一起,纠转着彭湃涌出,在心中百转千回。
商容,我对他是有誓言的,又怎能临阵退缩。
淡淡一笑,对那个万般狂傲的人道:“好,我喝。”
随意挑了一杯,墨绿色的酒在金樽中轻盈跳跃,微甜的酒香滑润绵长,果然是好酒。
回身看了看那三百士兵,只有希琰的脸上含了几分担忧。
他们没听到我与不双的对话,自然不会想到他们的主帅此刻正在面临着什么。
举起酒杯,朝着远方,心中想念着早已刻入骨髓的容颜。
淡淡的说:“子煌,这杯敬你。”
一饮而尽。
酒汁滑爽,入喉干醇。余味缠绕舌齿之间,久久不散。
真是奇怪,在那一刻我想的竟然不是我的未来。
而是那些从未淡忘的过往。
是杏花飞落的烂漫,是玉笛的清婉绵长,是白衣下的一片鲜红,是腹中幼儿陨落的惨白,是一切一切的幸福,是一切一切的无奈。
如果我必须离去,我只少要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
将金樽摔在地上,问他:“可以带他走了么?”
他脸上的笑容却从未变过。
“当然。”
然后依旧是唇语:“我说过,决不会放过你。”
我看懂了,但这些与我已经毫无干系。
拉起商容,领兵而归。
路上,我告诉那个日后自会才盖四方的男子:“不管皇家欠了你什么,你要为永络国,尽仁臣之道。”
他点头,铭记于心。
我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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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平缓的过去,三月默默的来。
袁跻秉调派兵马回了昌舟城,并开始组织士兵帮忙春种。
我从来没去想,那杯酒喝下去后会发生什么,也没去想他究竟是不是毒酒。
因为我早就知道答案。
不双说他不会放过我,那两杯酒,定然全部都是噬骨的毒药。
就算让我选,结果也是一样。
所以在三月初来的那天,我并没对我身体所出现的异样感到意外。
只告诉袁跻秉,我想去关外走走,不让人跟。
骑上黑风,策马驰缰。
它的脾气虽然不好,却甚通人性。
兀自带着我去了那篇咸水湖。
此时已是满湖的碧波荡漾。打碎了银霜般的日光。
坐在沙地上,放眼望去,万里山河一片晴好。
我摸了摸身下的土地,仰面躺下。
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我累了,太累了。只剩了最后的固执——
就算死,也要死在这片子煌的土地上……
又开始做梦。
梦太长,记不清有了什么。
只耀眼的苍白,日月在头顶交替。时而温润,时而暴烈。
胸前难受的几要裂开。
猛然睁眼,却难以回神,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只听见耳边有人呼唤,是万分熟悉的声音。
直到眼前的那片白光渐渐散出,才惊醒,转过头。
分不清梦与现实。
念了千百遍的人,居然真的出现在了我的床前。
淡淡的龙檀香,萦绕鼻间。
偷偷与记忆中的比对,居然没有半点差错。
真的是他。
“我又在做梦了……”伸出手拢上他的脸庞,坐起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轻轻的笑,“若是梦,就不醒来了。”
他的气息轻柔的扑在我的脸上,用力抱我。
“傻丫头。”他吻着我的脖颈,“你都睡了半个多月了,不能再睡了。”
“都半个月了……”我揉了揉眼睛,笑着看他:“怪不得我的头昏沉沉的。”搂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就干脆窝在他的怀里,柔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袁跻秉发了折子给我,说你……病了,我就赶过来看你。”
“朝里面的事情怎么办?”
“母后会打理。”
“不要紧么?”
他看着我,眸子里盈满的全是怜惜。轻轻摇头,只将我拥的更紧。
长久的思念,就像悄无声息落入心中的种子,待发现时,已疯长成了一片森林。
压抑不住。
我抱住子煌,抱住这个在我梦中无数遍出现的人,只想将他的感觉融入我的骨血,让我即便坠入黑暗,也不会淡忘。
生离也好,死别也罢,我经历了太多,然而幸福却像手心的流沙,再也把握不住。
稍稍抬头,透过子煌的肩膀,看到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张明启。
他定然已经知晓了吧。
也不知道我们还可以相守几日。
※※※※※※※※※※※※※
子煌留在了军中。
自然没向人张扬他的身份。只有少数亲信知晓。
子煌,希琰,张明启,袁跻秉,都没向我透露我的病情。
但这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抬头看看天空。
快到了四月。
虎骑关内才有了几分春意。
这让我的精神有所转好,便起身,拿出纸笔细细的画了图样,交给定儿让她带给军工所打造。
我忽然想去做一些事,一些前世今生都无法实现的事情。虽然只是我的奢望,但我却倔强的想去拥有。因为那些,已经渴求了两世。
傍晚,送去打造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
用锦盒盛着,交到了我的手里。
子煌瞧见了,便过来问:“那是什么?”
我笑而不语,只拉了他的手,一同依偎在软榻上。
这时月亮从云端露出,轻易的就泄了我们满身银白。
我的手在他的眉眼间轻轻勾画,想把这模样深深的记在心里。
画了许久,才有些累,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你知不知道,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他点头。
我明白他想的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却也继续道:“那时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但终究,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这些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变。”
“是永远都不变。”
他握紧了我的手,却是满脸苍白的笑容。
“我想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任何事都可以。”
我起身,拉住他,目光转闪的望着,道出了我心底最深的愿望:“娶我好么……”
他微微一愣,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已经……”
我摇头,从旁边拿过了那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两枚银色的戒指。
没有精心的雕琢,没有刻意的装饰,这大概是子煌一生中见过的最朴素的首饰。
我拿起其中一枚,翻转,望着里面刻的字迹,轻轻的笑了。
Forever,
永恒——
“帮我戴上,好不好?”
伸出无名指,耳畔边似是传来了音乐。
是那样熟悉的旋律。
每个音符都在心中跳跃。
“这是我们那里的仪式,是结婚的仪式。”
子煌听了,先是望着我,尔后便垂下了头。
我看到他眼角闪出的泪花。在月光下,竟是恍恍忽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亘古不变的誓言。
他小心的握着我的手,将那指环轻轻的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我看着手指上的那抹银白,竟是无法控制的泪水汹涌。
拿起另一枚,握住他的手想帮他戴上,却是浑身颤抖了厉害,几下都没套进去。不由得低头笑自己,然后吸着鼻子看他,他莞尔,拉了我的手,帮我轻轻给他戴上,然后两手交缠,配成一双。
举在月亮下,天地为证。
若是有来世,我定会娶你为妻。
他前世的话,今生终于实现。
此生无憾。
不由得就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坚强也好,倔强也罢,在他面前一一瓦解,只剩了最初的我,最初的娉兰。
过后,稍稍止住了哭泣,他才吻着我的额头,问我:“累了么?”
我摇头。现在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在哪里,又怎么会累。
往他怀里靠了靠,然后举起手,笑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套在无名指上?”
他抬头略微沉思,道:“以前听张明启说过,无名指的脉络直通心房,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摇头。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啊,别在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
我才将双手合起,中指弯曲相抵,展示给他看。
“大拇指,代表的是父母,食指是兄弟,小拇指是子女,这六跟手指都十分容易分开,代表着不管是父母,兄弟,还是子女,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但只有无名指。不管如何用力,也难分开。”我望着他,缓缓的说:“这是永世不离。”
※※※※※※※※※※※※※77
我的身体,眼看着就坏下去了。
夜里难睡安稳,不住的咳嗽。
子煌就在我身边,却也整夜难眠。
有时做了噩梦,惊醒,就看到他依然没睡,只痴痴的望着我。
问他,他却说:“不想睡,只想多看你几眼。”
我的心,疼的难以言喻。
张明启每日都来看我,开了许多药,却都不见效,直到四月份,鼻子竟也开始时常流血了。
看来那毒,是万分厉害的。
早上起来,梳洗,发现脸色苍白的厉害。
就叫定儿多点些胭脂。
她点着点着,居然就哭了出来。
嘴里念着:“主人您是个多么好的人,病一定会痊愈的。”
我也只有笑笑。
梳妆完毕,就开始想今日要做的事情。
很多东西都还没料理完,一定要趁着身体还能动,全部解决掉。若是拖的久了,我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份力气。
留下子煌,自己去了商容的住所。
他的身体早已调养过来,自是回复了那分潇洒。
见我来了,咬唇不语。
直到左右退下,他才撩起长袍,又给我跪下。
“臣,死罪!”
头颅重重的磕在青石砖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我急忙去扶他,忍着喉咙里的干痒,对他道:“不必太过介怀。你是为了国家才被人擒住,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他却不肯起身。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问他:“还记不记得那日你跟我说的话?”
“那日?”
“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事,要我好生照顾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