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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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冰冷地站在距离大营五公里远的小山包上,手里的信香已经燃尽,可准时抵达的士兵还不及半数,站在他面前显得稀稀落落。一清点,居然只有九百零六人,还编不齐两伍,刚任命的哨官更是只来了一个,那还是在比武中比较出色的一个乡民。
随手将信香扔掉,秦汉厉声道:“时辰已过,逾时未达者已经再不是新编六营的人了!我们继续训练,看见前面的山头了吗?”
士兵们顺着秦汉手指的方向望去,薄薄的晨雾里有一个山头隐隐闪显,估计距离相当之远。
“这次我给你们三支香的时间,从这里跑到那山头,不能按时抵达的笨蛋将被淘汰,都给老子滚回家种田抱娘们去。”
新兵们便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不知不觉间,这些来自乡间的纯朴汉子便被秦汉独特的粗犷气质所吸引,便是那些跟上来的绿营老兵,也觉着这新任的营官和以前的那些守备、参将大不一样,对普通士兵似乎要亲近许多。
秦汉率先动身,健步如飞开始跑步前进,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他,这种程度的越野跑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有几名自负脚力的新兵不甘落后,居然和秦汉赛起脚力来,紧跑几步,从秦汉的身边越过,抢先领跑,顿时惹来后面跟上的新兵们的大呼小叫。
秦汉对士兵们的情绪非但不加制止,反而心中暗喜。
尤其是是那名刚被提拔上来的哨官,来自湘潭的乡民刘昆,更是一马当先,跑得飞快,身影很快便在薄薄的晨雾里显得迷离起来。这厮身高腿长,浑身肌肉虬结,似有使不远的劲,是个当兵的好料。
秦汉仍旧不急不徐地跑着,他非常清楚,刘昆那样的速度是绝对无法持久的,在超过十公里的远距离越野中,是不可能长久保持这种近乎短跑的速率的。果然,在接近一半路程的时候,刘昆被秦汉超越。刘昆眼巴巴地看着秦汉绝尘而去,想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经过又一次的远距离跑步,又有十多名新兵未能准时到达。
秦汉叉开双腿,像门神一样站在山包唯一的山道上,冷冷地看着十余名迟到者。他们明显已经累坏了,气喘如牛,有几个更是不济地歪倒在地上,再没力气动弹一下。
“你们回家吧。”秦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柔和,“以你们现在的体质不适合当兵,等你们练就了强悍的体质再来投军吧。”
“可是俺想当兵,俺家的田都抵了租了,留在乡下没活路了。”一名年轻的新兵几乎哭出来,“俺爹俺娘还等着俺捎钱回家糊口呢。”
秦汉心中一阵不忍,但说出来的话绝不能食言!否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在士兵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回家自己训练,什么时候你能在三支香的时间里跑出这样的距离,我便答应留你在营里。”
“你们也一样,回家自己训练,一个月后再来找我。”秦汉将目光转向其余士兵,厉声道,“以你们现在这样的体质,上了战场只能是白白送死,还会拖累你们的战友,影响整支军队的生存,懂吗?”
“知道了。”被淘汰的士兵有气无力地回答,那年轻新兵却是一脸坚毅,凝声道,“秦将军,俺狗娃一个月后一定还来找您投军。”
秦汉难得地笑笑,柔声道:“老子欢迎之极。”
送走了被淘汰的士兵,秦汉回过头来,发现留下的士兵们正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有几个不像样的还脱下了外褂在哪扇风纳凉,一看就知道是些不自觉的刺儿头。
“都给老子起来,别像娘们一样躺在地上装熊。”
士兵们哗啦啦地起立,排成稀稀落落的队形,秦汉心下还算满意,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厉声道:“刚才脱了衣服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三名士兵应声出列,脸上只是略有慌张之色。
“叫什么名字?”秦汉面无表情地望着三人,语气平静。
三名士兵这才有些慌乱起来,不知道秦汉将要怎样处置他们?以他刚才眼都不眨一下就淘汰了超过一半士兵的手腕来看,八成自己也要被赶出去了,当下哭丧着脸不敢说出自己姓名。
“是男人天塌下来都当被子盖,老子让你自报名号你们怕什么?”
“铁汉军。”
“秦兵。”
“宋甲亮。”
三名士兵经秦汉一激,顿时一挺身躯朗声应答。
“嗯,名字不错。”秦汉微微点头,平静地说道,“穿好衣服,入列。”
三人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秦汉就这样放过他们了?连一点点小的惩罚都没有。犹疑间竟是僵在那里不敢入列。
“怎么,你们没听见老子号令吗?可是想再跑一次三支香的长途?”
三人打了个激灵,赶紧入列。
秦汉闷哼一声,又道:“手里没有兵器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有了前面三名士兵的榜样,这次六名士兵很痛快地走了出来,神色镇定地秦汉面前立定。
秦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厉声道:“如果打仗的时候,敌人杀来了你们手里却没有兵器,你们凭什么和敌人厮杀?拳头吗?嘴巴吗?”
一名士兵镇定地应道:“将军,这只是平时训练,又没有真打仗。”
“屁话!”秦汉厉声道,“对于一名军人来说,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在打仗,唯一的区别就是跟看得见的敌人打和看不见的敌人打!看得见的敌人是发逆、是捻军,是串子会、半边铜钱会,看不见的敌人是你们的惰性、侥幸心。身为一名士兵,给老子永远记住,武器是不能离开双手的,只有两种情况下,武器才能离手。”
秦汉目光灼灼地从士兵们身上掠过,最后停落在那六名士兵脸上,厉声道:“一是你们阵亡了,二是你们脱下了这身战袍!既然你们没阵亡,那就只能脱下战袍了,马上给老子滚,你们这样的东西不配做一名士兵。”
“将军,你不能这样啊。”
那六名士兵真慌了,没想到秦汉居然要淘汰他们。
“滚,马上给老子滚。”秦汉的语气却显得斩钉截铁,脸上冰冷的表情让其他士兵噤若寒蝉,秦汉一天之内三次裁汰兵员,让他们领教了这位新任营官的厉害,此人一旦放出话来那是一定要算数的。
送走垂头丧气的六名倒霉蛋,秦汉开始晨练的最后科目。
“现在回营,距离早餐时间还有一刻钟,大营规定,用餐时间不得超过一刻钟,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不能在二刻钟之内返回大营,那么整整一个上午,你们就只能空着肚皮训练了,出发。”
秦汉话音方落,早已经饿得肚背相贴的士兵如箭一般窜了出去,乱哄哄地从山上抢路下山,唯恐落在人后,待回到大营时过了用餐时间,饿着肚子训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汉摇了摇头,这帮家伙,简直没有任何纪律性可言,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军队。但他并不着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教会他们遵守纪律,现在的任务就是调动这帮士兵的血性,替新编六营找到军魂。
士兵都是粗人,你不能跟他们讲道理,只能用一些直接的方式和他们沟通,让他们知道哪些可以随便,哪些却绝不能随便。比如兵器不能离手,如果你跟他们讲军规军律,便是说上一百遍只怕也难以记住,但只要借故赶走几个倒霉蛋,他们便会记得比什么都牢。
而身为一名主官,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和麾下的士兵建立起一种独特的联系,以本身的思想和人格魅力,铸成这支军队的“军魂”。
这样训练出来的军队,只要主官几句话一扇,打仗时就会嗷嗷叫,像一群下山的猛虎。
第十五章 冲突
秦汉率队刚返回大营,尚未来得及处置滞留营中不曾出操的那一千多士兵,塔齐布便急匆匆地前来找他,急声道:“秦汉,你来得正好,马上点齐人马跟我进城,快。”
秦汉不敢怠慢,一声令下,刚刚长途返回的士兵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不敢违抗秦汉的号令,强打精神勉力集结在一起。
塔齐布一看这群疲惫之兵,忍不住皱紧了浓眉,说道:“算了,还是你我两人快马进城吧。”
直到纵马疾驰在进城的官道上,秦汉才抽空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急事?莫非有不开眼的盗匪进攻省城?”
“哪有什么盗匪,都是鲍超那个混蛋,这次本督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塔齐布闷哼道,“本督再三严令,不得私自带兵进入省坦,这厮非但不听,居然还带兵直闯城门,若不是巡抚衙门的师爷差人快马来报,本督还蒙在鼓里呢,哼。”
“什么?鲍超带人直闯城门?”秦汉闻言一惊,道,“坏了,鲍超和黄冕之子黄冠华本就有些过节,这次莫不是冲着黄府去的?”
“黄府?什么过节?”塔齐布吓了一跳,满脸疑惑地问道,“鲍超一介粗人,怎会和黄公子扯上关系?”
秦汉低嘿了一声,将那天贡院街上发生的一幕说了一遍,塔齐布听得脸色大变,急道,“坏了,鲍超定是以为黄公子骗走了他的婆娘,所以兴兵索要去了,快,我们得加快,一定要赶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阻止这混蛋,否则他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一路上,塔齐布又将鲍超昨夜跟他说的话讲述了一遍。
两人快马加鞭赶到湘江畔,还没过浮桥便看见一大群士兵已经将桔子洲的黄府围得水泄不通,鲍超宏亮的嗓门远近可闻。
“黄冠华,你这个没种的兔崽子,再不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可真要带人杀进去了。”
黄府内寂然无声,只有一些手持兵器的家丁武师战战兢兢地站在围墙上,望着府他水泄不通的绿营士兵,神色如土,受惊不小。
“***,给老子轰门。”久候没有回复,鲍超渐渐不耐,厉声道,“墙上的人听着,谁要敢阻拦,老子就砍了谁。”
“住手。”
一声断喝陡然响起,几名试图上前砸门的士兵硬生生住手,所有围在黄府正门前的士兵也纷纷顺着喝声转过视线来,塔齐布和秦汉正快马从浮桥上冲了过来,一个急停,战马人立而起,一连几个急旋才收住脚。
翻身从马背上跃下,塔齐布急步走到黄府大门台阶上,厉声道:“秦汉,替本督将鲍超这厮绑了。”
“得罪了,鲍将军。”
秦汉神色一冷,出手如电,将已经惊得呆了的鲍超制住,以事先准备好的麻绳捆了个结实。
直到秦汉率领鲍超的新编七营远去,黄府的大门才敢打了开来,惊魂未定的黄冕率领一家老小从门里走了出来。
“黄公,本督御下不严,以致麾下将士惊吓了尊架,说来真是惭愧。不过黄公放心,本督回头定要严惩肇事的武官,给黄公一个交待。”
黄冕轻轻地摇了摇手,喘息道:“罢了,其中缘由,敝人也听小儿说过了,此事错不全在鲍将军,小儿也负有一定责任,唯一希望者,鲍将军以后再不要像这次这样对普通百姓兴师动众,朝廷的士兵是用来杀敌报国的,而不是用来威吓善良百姓的。”
“黄公教训得是,本督一定严惩鲍超。”塔齐布恭敬地应道,“本督尚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待来日再登门谢罪。”
“那敝人就不远送了。”
***
就在鲍超带兵私闯省坦之际,消息传到湖南,北边的湖北省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征湘军统帅石祥祯入湘和曾国藩的湘勇作战失利,引兵北返,却配合左军检点陈玉成,在北王韦昌辉的指挥下,一举攻克了武昌、汉阳,湖广总督台涌被打死,湖北巡抚青鳞乔装难民从城中只身逃出,日夜南下,前来水陆洲湘勇大营向曾国藩求救。
青鳞非常清楚,丢掉了武昌,咸丰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请求曾国藩的湘军夺回武昌,他才可能将功赎罪,逃过一劫。
这会儿,应曾国藩之请前来水陆洲商议军情的湖南官员已经齐聚一堂,塔齐布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曾国藩的邀请,但他还没来得及应约,便收到了鲍超率兵闯城关的消息,只得带着秦汉临时赶往桔子洲。
前往水陆洲的众官员屁股还没坐热,快马便送来消息,说是绿营军官鲍超率兵私自进城,并且包围黄府试图行凶,幸好提督塔齐布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一场惨案的上演。
“这个鲍超,只是一介莽夫,怎配统帅上千将士?这不,出事了吧?”曾国藩麾下陆勇营官王鑫素来自负、自视甚高,对塔齐布搞的以比武定营官的做法很有一些看法,说道,“统兵作战,那是需要将领熟读兵书韬略的,不是光凭武勇就能胜任的。”
“是啊,这件事情上,塔督台是欠考虑了。”有湖南官员附和道,“招些山野村夫当兵也就罢了,还居然让鲍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