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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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师父,何必一定要逼楚儿师姐呢?她既然不愿意,那即便婚事勉强成了,他们将来也不会开心。”
说话的人是小蛋。
楚儿垂下眼皮,心头却通过一股融融暖流,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眸中徐徐滑落。
在她心里面,感动中更掺杂着无限凄楚,生养她的父母、教诲她的恩师,竟不如一个与自己仅仅做了一年多同门的小师弟?
“啪!”
厉无怨拍得几案上茶水飞溅,厉喝道:“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还不快退下!”
小蛋把心一横,暗道:“你们既然都这样厉害,为何没一个人站出来帮楚儿师姐说话,却都一起来逼她?”
他不理厉无怨的训斥,继续道:“师父,请您与诸位尊长三思而行。”
蒙逊站在叶无青身后,将满腔愤怒与委屈,统统转移到了小蛋身上,他死死盯着小蛋,直想把他一口吞了下去。
见到楚儿当众抗婚,蒙逊心里难受之极,可总存着一丝梦想,希望楚儿再倔,也最终不敢违忤众人之意。无论如何,先答应下与自己的婚事,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会想出办法讨得她的欢心。
可没想到,那个本来就让他看不顺眼的小师弟,居然在这时候突然站出来大放厥词,显然是不把众位尊长放在眼里,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到底了?
叶无青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从未有过的严厉,命令道:“常寞,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先退出去。”小蛋知道师父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已是到了忍耐的边缘,假如自己不识趣,还要忤逆抗上,准没有好果子吃。
可如果连自己也转身走掉,看眼下的情形,这里就再没一个人肯帮帮楚儿师姐,想到盛年曾教导自己的“义之所致,就是值得”,小蛋将腰杆一挺,还待再说。
只听楚儿道:“常寞,师父说得对,这事和你没关系,别再说了,你先出去罢。”
小蛋记起昨晚楚儿问自己的话,担忧更甚,一咬牙干脆出列走到叶无青座前跪倒,向他深深一拜,什么话也没说,其中意思却已一目了然。
厉无怨扬声喝道:“赵朴,将这个胆敢忤逆师意的常寞拖出去,等事后发落!”
赵朴应声出列,道:“常师弟,请罢。”探手抓住小蛋胳膊,要拉他起身,小蛋此际已然三气合流修为大进,赵朴一拽之下,竟纹丝不动。
厉无怨怒道:“好小子,凭你也敢在愚步斋里放刁?真当老夫不敢收拾你么?”
楚儿悄悄又向厅门前退了两步,默默道:“是时候了,我莫要再连累了常师弟。”
她微微提高嗓音,一一拂视过叶无青、姜山、简婆婆、姜赫等人,最后望着蒙逊说道:“蒙师兄,你真的想娶我么?”
蒙逊茫然点点头,以为事有转机,忙不迭地道:“当然想,做梦都想!”
楚儿樱唇掠起一缕奇异的笑意,向他颔首道:“好……”
她蓦然举起双手,十片指甲像犀利的刀锋,在自己吹弹可破的玉颊上狠狠撂下!
血珠四溅,红了伊人俏脸,染了佳人纤手。
众人失声惊呼,叶无青一拍椅背,腾身飞扑向楚儿。
然而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楚儿竟会自毁容颜,等反应过来,已然迟了半步,叶无青屈指凌空连弹,无形的炫意指劲直透楚儿双肩,封住了她的经脉。
楚儿娇躯一晃,双手无力垂落,露出面颊上十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简婆婆尖叫道:“来人,快拿玉肌生肤膏来!”
不待她吩咐,姜赫已先一步取出药膏,冲到楚儿跟前,痛怒交集,道:“傻丫头,妳这是做什么!”
楚儿任由他将药膏抹在伤口上,注视着瞠目结舌、手足无措的蒙逊,嘴角逸出一缕胜利者的微笑,轻轻问道:“现在,你还想娶我么?”
蒙逊已惊呆了,嘴巴张着,“我、我、我……”他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脑袋里乱成一锅热粥,只想大哭一场。
这一阵兔起鹘落,仅发生在瞬间,当小蛋听到众人惊呼声,挣脱赵朴回过头来,楚儿已经血流满面,伫立当场,殷红的血滴如散落的珠链汩汩淌下,甚至用玉肌生肤膏也止不住。
楚儿忍着火辣辣的疼痛,向手忙脚乱的姜赫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我在指甲油里加了『紫沸菟丝』……这世上纵有灵丹妙药,女儿这张破损的脸,却一辈子都不可能复原了。”
姜赫一愣,没料到楚儿竟会做得这般决绝,伤心绝望之下火从心起,扬手一个重重的巴掌,清脆有力地扇在了她的脸颊上,打得楚儿身体一趔趄,唇角破裂,渗出缕缕血丝,更添凄艳。
可她宛若麻木,站稳了身子,并不抚摸高高肿起的面颊,看着自己的父亲,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淡淡道:“请。”
姜赫呆如木鸡,望见举着的手上浸染的鲜血,面容扭曲,惨白若金,猛然被人一推,踉跄开去,却是蒙逊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他盯着楚儿,大吼。
“为什么?为什么妳要这样做?妳就那么讨厌我么?”
楚儿看着他满脸青筋爆起的模样,顿了一下,答道:“我讨厌的人是自己。蒙师兄,对不起。”
简婆婆抱住楚儿,不敢看她的脸,哽咽道:“傻孩子,妳何苦要作践自己?”
猛听蒙逊口中呜咽有如狼嚎,跌跌撞撞往外冲去,神情恍惚之下,“砰”一声,脑袋撞碎门框,也不觉得疼,径直出门不见了。
席魉叫道:“蒙逊!”匆匆追了出去。
姜山面色铁青,向叶无青说道:“叶宫主,这丫头……我管教无方,请你处置!”
叶无青慢慢从起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说道:“那就有劳简长老先将她送到养心院疗伤,待明日大家商议过后,再作决定。”
姜山心情一松,知道叶无青只是要将楚儿暂时软禁,让简婆婆看管照料,防止她再作出令人头痛的举动来,当下朝孙女低喝道:“还不谢过叶宫主?”楚儿瞧也不瞧叶无青一眼,木然道:“多谢师父开恩。”任由简婆婆搀扶着离开愚步斋,往养心院而去。
经此变故,人人满怀震惊,一时间也忘了处置小蛋。且说楚儿由简婆婆陪着进到养心院中,被安置在西首的一间厢房里。房间里的布置装饰极尽淡雅清幽,位于忘情苑西南角上,远离尘嚣,也不虞有人喧哗打扰。
简婆婆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替楚儿拭去脸上身上的斑斑血迹,见她面颊上触目惊心的十道血痕,委实心疼之至。
“丫头,妳也忒傻了,就算妳不想嫁给那个木头,可一个姑娘家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将来如何见人?”
楚儿不答,转首望见梳妆台上的铜镜,低声道:“奶奶,把镜子递给我。”
简婆婆踌躇片刻,才将铜镜取下递到楚儿手里,说道:“妳自己看罢,好端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被糟蹋成什么样?”
楚儿端起铜镜,尽避早有心理准备,但第一眼瞧见自己破损后的容颜时,依旧情不自禁地双手一颤,险些将镜子摔落到桌上。
她痴痴地凝视着铜镜中映射出的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庞,由于紫沸菟丝的缘故,凝结的血痂泛起紫红色,犹如有人在原本完美无瑕的瓷器上,粗暴地留下丝丝裂痕,自耳根斜斜直插到下颔。
从此,美丽与她绝缘,她从一个受人倾慕的绝美少女,变成谁也不敢多瞧一眼的丑陋女子,为的只是深藏在心之底的骄傲。
视线渐渐朦胧,铜镜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丑陋的影像模糊褪淡。
简婆婆老泪纵横,可错恨难返,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喃喃叹道:“冤孽,冤孽!好好的一桩婚事,怎转眼就落到这样田地?”
楚儿将铜镜缓缓闭合到桌面上,如同将她过去的所有一起尘封,淡然道:“奶奶,妳不用伤心了,只恨孙女儿生来不是须眉。我已下定决心一生不嫁,容貌也就无关紧要。”
简婆婆见楚儿凄惨至此,还不忘反过来安慰自己,心头愧恨不言而喻,奈何空有一身绝世神功,也换不回孙女的花容月貌,哑声长叹:“天啊,怎么是这样?”
楚儿凄然一笑,道:“奶奶,我想独自待会儿,妳可以先出去么?”
简婆婆一怔,唯恐楚儿还要做傻事,摇头道:“我坐在这儿陪妳,不出声就是。”
楚儿道:“妳放心,我没想再干什么傻事,只想一个人清静片刻。”
简婆婆无奈,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兀自惴惴不安地劝慰道:“丫头,妳千万别再犯傻。我就守在屋外,有什么事就叫奶奶一声。”
楚儿点点头,听到屋门轻轻合起的声音,她低头端详着铜镜背面精美的纹饰图案,再没有勇气将它翻过来看上一眼。直到掌灯时分,屋外脚步纷沓,紧接着听见简婆婆敲了敲门,说道:“楚儿,妳爹、妳爷爷还有席长老和蒙逊他们都来看妳了。”
楚儿如梦初醒,从袖口里取出一方红色绢帕快速蒙在脸上,门开处,姜山等人走了进来,看到楚儿神态平静,暗暗松了口气。
蒙逊走到楚儿身前,又回头看了看席魉和姜山,见二老均向自己暗自颔首,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
“楚儿师妹,为了咱们两个的婚事,把妳害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刚才我已想明白了,不管妳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要娶妳为妻,一生一世好好待妳。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也可以过继一个跟妳姓姜……”
虽然这段说辞,他已反反复覆背诵了不晓得多少回,可当着楚儿的面说出来仍是磕磕绊绊,只怕背错一个字,又惹怒了小师妹。
所幸,楚儿静静听着并未发难,只冷冷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蒙逊背完如释重负,大喘了一口气,听到楚儿问自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是我外公和姜长老─”
话到一半,顿觉不对,慌忙改口:“可我喜欢妳是真心的,不管妳现在有多丑多难看,我都不会嫌弃妳。”
简婆婆暗叫糟糕。
哪有求婚时说人家姑娘难看的道理?
果然,楚儿眸中光芒一闪,讥嘲道:“蒙师兄,难为你一片好心,我姜楚儿感激涕零。”
蒙逊没察觉出楚儿的话里哪里味道不对,呵呵笑道:“那妳是答应我了?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师父去。”
席魉一把扯住蒙逊,又气又恼,无可奈何望向姜山。
姜山干咳两声,道:“楚儿,难得蒙逊胸襟如此宽大,又一心一意待妳,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楚儿慢慢抬起头,说道:“爷爷,孙女儿已容貌尽毁,明志不嫁,你们何必还要苦苦逼迫?莫非真的只有我死,才能一了百了?”
简婆婆惊得面色煞白,经历过早上的事,谁都不会怀疑楚儿有横剑自尽的魄力,急忙劝解。“丫头,千万不要自寻短见,有事咱们好商量。”
楚儿一笑,道:“奶奶,妳觉得这事还有孙女儿选择的余地么?或许,我如今惟一能够自主的,便是手里的这柄琥珀泪。”“铿”仙剑幽幽镝鸣,在屋中打过一道电光,楚儿右手倒执琥珀泪,森森剑锋对准自己的咽喉。
众人骇然变色。
简婆婆连声道:“我们都不逼妳了,好孩子,妳快把剑收起来,莫要一不留神,再伤着自己。”
楚儿沉默不语,只将双目冷然对视着众人。
姜赫知道这是女儿无声地向他们下逐客令了,肚子里憋了一团火却无处可发,面对以死相胁的女儿,他心头百感交织。
“罢了,谁让我姜赫无能,谁让我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
“啪”地一声,他径自甩门而出。
席魉温言宽慰道:“楚儿姑娘,妳先好生休息,凡事想开些,年纪轻轻,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拽着蒙逊,也退出了厢房。
蒙逊垂头丧气,他至今都搞不明白,楚儿为何宁死也不肯嫁给自己。
在他看来,天下年轻男子固然成千上万,可真正能称得上“男人”的,自己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何况楚儿自幼与他同门学艺,青梅竹马,又有诸位师长的大力撮合,完全没道理被拒绝才是。
傻傻寻思了半天,蒙逊猛地省悟:“问题出在常寞这小子身上!难怪他早上敢站出来顶撞师父!”
由此再回忆起往日楚儿待小蛋的种种情状,心里立时打翻了五味瓶,愤愤道:“好小子,敢跟老子争女人。幸亏我发觉得早,不然老子这顶绿帽子岂不戴得莫名其妙?”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离了养心院也不回家,径直前往寞园,找小蛋算帐去了。
蒙逊风风火火冲到寞园门口,冲着值夜的葛老大叫道:“常寞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葛老大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但见蒙逊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摆明是来找小蛋的茬子,忙说道:“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