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青霍桑探案-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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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催促着说:“怎样不太平?”
老毛忽走近一步,弯了些腰。“这一次险些儿弄僵!那天我想想看,是大前天十六,礼拜五晚上,伊又一夜没有回来。到了十七早上八点钟时,陆经理忽然来了一个电话,听说王小姐不在,便发起火来”
霍桑忽止住他道:“慢。这电话谁接的?”
老毛道:“金梅接的,但我在这里扫地,听得很清楚。金梅还掉过一个枪花,可是没有用。”
“掉过枪花?”
“金梅先回答他王小姐还没有起来。但陆经理逼着要王小姐接谈,金梅还假装上楼去唤叫,停一回儿,又回答他叫不醒。那陆经理分明更起了疑心,一定要伊亲自接话。金梅给逼得没法,才不得不说实话,所以这个枪花反而坏事。”
“以后怎么样?”
“到了八点一刻光景,陆经理气忽忽地赶来了,可是王小姐还没有回来,害得我们都着急起来。幸巧陆经理还没有上楼,门口又有汽车声音,王小姐回来了。接着他们俩见了面,就在这一间里闹起来。”
“怎样闹?你可曾听得什么?”
老毛摇摇头。“我听得不很仔细,只有一句两句。那陆经理曾说什么‘你太对不起我……一定是这姓赵的流氓……那天电影院里我就看出他不是路道。’我听了这几句话,肚子里当然雪亮,陆经理委实不曾冤枉伊”
这时霍桑忽有一种出我意外的动作。他忽然立起身来,放步窜到客室的门口,向门外迅速地探望。原来他的听觉同时负担着两种任务,一面听老毛的动人报告,一面又在留意那门外的声音,分明在防什么人偷听。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下,好像要奔上楼去,他略略疑迟,忽又停止了,慢慢儿回进来,把会客室的门关上,重新坐下。
霍桑继续问道:“当时王小姐说些什么?”
老毛道:“伊的声音低得很,我听不出。不过我相信伊一定不曾发火。因为我好几次听得伊的格格的笑声。哼,王小姐的笑,真够厉害哪!因着伊的一笑再笑,便把陆经理的百丈怒火化做了一团和气。不到半个钟头,陆经理退出去时,七煞神已经变做了弥陀佛哩!”
霍桑又低着头静止了,我听到这里,觉得这案情的确复杂,因着一步一步的开展,越见得它的内容的错综纠纷,因为这案子的主角既然是一位盛名赫赫的红舞星,自然免不掉有着色情的牵缠。就眼前我们所知道的事实而论,已经有了三个男角余甘棠,赵伯雄,陆健笙。这三个人彼此还有相互的关系。譬如余甘棠跟赵伯雄有过冲突;赵伯雄又跟陆健笙发生间接的瓜葛;而且三个人的纠纷的主因,又都集中在这个迷人的舞后身上。这件事要爬梳清楚,的确要费些儿脑筋。我这一种推想,在当时原只一霎那工夫,但这一霎那的机会,早就被倪金寿利用着。
他向老毛说:“照你这样说,这姓赵的跟你主人的交情真是密切不过的。那末,他不像会有打死你主人的嫌疑了。”
老毛点头道:“是,我也想不会的不过”他忽顿住了。
霍桑突然抬起头来。“什么?还有一个‘不过’?”
老毛好像有些吞吐的样子。“他好像也有一次不高兴。”
“为了什么事?”
“那是前天十七日下午的事。王小姐在这客室里跟表少爷谈话”
“什么?表少爷?”
“是的,他是李老爷的儿子,也是王小姐的表哥。前天十七日那天吃中饭时,他从苏州来,过了一夜,昨天一清早就回去。李老爷曾亲自送他上火车。”
霍桑停了目光,点点头。“好,你说下去,那时王小姐跟伊的表哥在这里谈话。怎么样?”
老毛道:“那个姓赵的忽然来了。王小姐从窗口里瞧见了他,连忙从这会客室里出去,不让赵伯雄进来。接着伊将正门关住,又将这里的窗帘扯满,分明不让姓赵的看见什么。姓赵的吃了这个没趣,在门口站了一站,才沉着脸儿走开。”
我暗暗自忖道。“唉!三个还不够,又加上了一个表哥!这女子生前迷人的魔力真可怕啊!”
室中静寂了不过一两秒钟的光景,老毛又自动开口了。
“先生,你们不要误会,这个姓赵的无论怎样,总不会打死王小姐的,打死伊的,一定是余甘棠”
霍桑又第二次跳起来,这一次他的行动比先前更快。他奔到门口,施展着闪电似的手段,一手将门拉开。门外直僵僵地站着一个人,就是那女仆金梅。
霍桑大声说:“金梅,做什么?”
金梅的脸色灰白,两片嘴唇有些儿颤动,伊先前的镇静态度,此刻已完全消逝。
伊讷讷地说:“我我来报告”
“报告什么?”
“我知道凶手一定是赵伯雄,决不是余少爷。”
“你怎么知道?”
“因为王小姐失掉了这许多首饰,一定是是有人看中伊的钱。这定是谋财害命。余少爷家里有钱,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倪金寿早也跟到门口,咆哮地向伊申斥。“谁要你发表意见?你竟敢来偷听!还不派上去!”
那女子一言不发,旋转身子就走向楼梯方面去。老毛仿佛有什么顾忌,便也向室门走去,带笑地向倪金寿说。
“侦探先生,我的话完了,我我到门房里去哩。”
霍桑忽挥挥手阻止他。“慢来,我还有话问你。”
那看门的只得站住了。旋转身来。霍桑重新坐了下来,他一边摸出烟盒,一边从容地说话。
“老毛,还有关于你自己的事,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哩”。
老毛又伸出舌子来舐舐他的嘴唇,一双鼠目连连霎了几霎,接着他的眼光便集中在霍桑的脸上,仿佛一时间不能了解霍桑这一句话的含意。
他反问说:“关于我的事?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说是我打死的?”
霍桑烧着了纸烟,呼吸了一口,缓缓答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要查问的,就是你昨夜里的行动和你所听见的瞧见的事实。”
那老头儿似乎宽怀了些,点点头说:“这当然可以。我本来要告诉你们的。昨夜里的事也很奇怪。”
霍桑忽剪住他说:“奇怪不奇怪,你且慢下批评。你先把你的行动挨着次序告诉我们。”
老毛皱着眉峰说:“挨着次序?我从那里说起?”
“姑且从吃夜饭说起。”
“好,昨夜我是在外面吃夜饭的。”
“什么地方?”
“正兴馆汉口路的一家小饭铺。”
“几个人?”
“我一个人啊先生,你为什么问得这样仔细?莫非当真疑心我”
霍桑仍自顾自地问:“你为什么昨天一个人到外面去吃夜饭?”
老毛理直气壮地答道:“这自然有缘故的。昨夜我因为要去看戏,这里的夜饭总要八点钟光景,戏院里开场很早,我自然等不及。所以我在七点钟光景就出去,先到正兴馆吃了夜饭,接着便到天声舞台去。昨夜里天声舞台演的全本铁公鸡,那布景和机关精彩得很。你如果不相信,我的房里还有一张戏目单,我去拿来。”他旋转身子就要走出去。
霍桑止住他道:“慢来,你暂时不要去拿。我问你,你昨夜里怎么兴致这样高,竟会一个人去看戏?”
老毛吞吐地道:“这不关我的兴致高不高,王小姐送给我一张戏票,我才去看的。”
霍桑的眼光忽又问了一闪,似乎又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线索。他吸了两口烟,定了定神,仍保持着常态,继续发问。
“这戏票是王小姐送给你的吗?伊可是常常有戏票送给你的?”
老毛道:“不能说常常,昨夜是第二次。上礼拜天夜里,伊也送过我一张。”
“你可知道伊的戏票哪里来的?是不是人家送给伊的?”
老毛又皱着眉峰,像又难于回答的样子。“这个我不仔细。木过昨天的一张,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伊特地买来的。因为在昨天下午三点钟光景,有一个人骑了脚踏车送一封信来,那是我接进去的,信封里硬硬的像是一张戏票。”
“可曾付钱?”
“没有。伊什么戏馆里都有熟人,打电话买戏票,向来用不着马上付钱。那封信送到了半个钟头后,王小姐就下楼来把戏票给我。”
“那时伊向你说什么?”
老毛摇头道:“伊只说:”今夜里家里没有事,你出去散散罢。‘我当然也很高兴地接受了。“
霍桑喷出了一口烟,旋转头来向我和倪金寿瞅了一眼。倪金寿点点头,似表示他已领会霍桑的暗示。我也体味到王丽兰对老毛所说的“没有事”,恰巧是“有事”的注脚,伊分明故意要把老毛差开去。
霍桑又向老毛问道:“好,你说下去。昨夜你什么时候从戏院里回来?”
老毛道:“我回来得很早,十二点光景就到这里”
霍桑插口道:“什么?戏院里散得这样早?”
“不是,昨夜里很闷热,戏院里的人又挤得满满的。我坐了不到两个钟头,头便觉得发昏,后来越看越昏,像是发痧。到了十一点半光景,我再也熬不住,所以等不到完成,就跑出来。”
霍桑点点头。“以后怎样?”
老毛道:“我回来以后,涂了一些万金油,喝了一杯冷茶,头昏就好得多”
“且慢。你进门的时候,这屋子里的情形怎样?”
老毛一听这句,谈话的兴致似乎又提高了。他低声说:“我要告诉你们的奇怪情形,就是这个:我是从大同路那面转过来的。在大同路相近转角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汽车,汽车中却没有人。当时我也不在意,所以不曾留心汽车的号码。进大门的时候,我瞧见楼上二层窗上都已没有灯光。只有这会客室里的灯光依旧亮着。那时雨下得很大。我进大门时,门虚掩着没有锁。我走进来以后,照样轻轻把门合上。就进我自己的门房里去。”
“你没有把大门下锁吗?”
老毛摇摇头。“没有。”
霍桑又问道:“为什么?难道这大门每夜不下锁的吗?”
“不,下锁的,而且大半是我锁的,除非王小姐回来时太晚,那才由伊自己下锁。伊也有大门上的钥匙。不过昨夜里我瞧见王小姐还在客室里,客人还没有去,故而我不曾下锁。”
倪金寿分明听得了重要的关子,再也耐不住静默。他放了笔,竖直了身子,抢着发问:“有客人吗?几个?谁?”
倪金寿一连串充满着热烈希望的问句,却只换得老毛张一张鼠目,摇一摇头,接连着的是一句:“我不知道。”
倪金寿忽发火似地说:“什么?不知道?你一会儿说有客人,一会儿又不知道?你可是想在我们面前放刁?”
霍桑在这僵局又一度展开之下,从嘴里拿下了纸烟,乘势将手向倪金寿摇一摇。
他问道:“老毛,你说得明白些。你怎样知道王小姐那时候有客人?”
老毛答道:“我进门时曾向这窗口望一望,里面灯光很亮,窗帘却拉满。我瞧不见什么,但听得里面有谈话声音,我自然猜想得到有客。”
“可曾听得什么说话?”
“没有,只听得一个是男子的声音,一个是王小姐。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雨声又大,我也因着头昏,没有仔细听。”
“他们的说话你虽听不清楚,但那男子的声音是谁,你也许听得出来罢?”
老毛一边又用手抹他的额角,一边又摇头道:“听不出。我在轻轻关大门时,听得那男子的笑声比较高一些,可是我也辨不出是谁。”
倪金寿忽又禁不住插口说:“可会是余甘棠?
老毛向那侦探长瞧了一瞧,疑迟地说:“这个我不敢乱说我想不像是他。我想他和王小姐既然闹过,见面时也笑不出来。”
霍桑点点头道:“对,这推想很有意思唉,你说上礼拜天夜里也去看过戏。那时候你回家时的情形怎么样?”
老毛道:“那可和昨夜的情形大不相同。那天戏散场时已经半夜后一点钟。我回到这里时,楼上楼下已没有灯光,大门也已锁上。我开门进来,回房去睡。一些没有异样。”
霍桑丢了烟尾,又道:“好,昨夜里你进了大门,就回你的门房里去,不曾到这客室里来过吗?”
老毛道:“没有先生,你总也明白,我不便进来啊。”
“那末,回房以后,你又怎样?”
“我已告诉你了啊。我涂了一些万金油,喝了一杯冷茶,马上就睡,一睡下去就睡着了。”
“这样说,那个客人什么时候去的,你也不知道吗?”
“当真不知。我睡着以后,直到那枪声发动,才被惊醒。等到我穿好衣服皮鞋走出来时,瞧瞧大门,依旧虚掩着没有下锁。那时李老爷跟金梅也已下楼。我听得李老爷在客室中乱叫:”谁打死伊的?谁打死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