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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3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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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田单分手,鲁仲连在薛邑滞留了将近一月。
    原来,突闻五国发兵攻齐,孟尝君惊怒交加骤然病倒,瘫在榻上热昏不醒,只是连连呼喊:“田地昏暴!亡我田齐也!”及至联军两战大胜,齐国的六十万大军一朝覆亡,孟尝君病势更加沉重了。当时,乐毅已经派军使送来文书:只要孟尝君作壁上观,不鼓动齐人反燕,燕军便不入薛邑。然则孟尝君若突然一死,薛邑三百里肯定将落入燕军之手;薛邑一失,齐人复国的王族根基将不复存在。情急之下,鲁仲连孤身出海,在蓬莱岛请出了一位老方士。匆匆回到薛邑,孟尝君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老方士却也神奇,硬是以“驭气之术”加自己炼制的丹药,使孟尝君脱离了险境。鲁仲连立即与冯在孟尝君榻前议定了保全薛邑的方略:薛邑宣示自立,不助齐,不归附于任何大国。实际上,为齐国抗燕军民提供一个秘密后援基地。方略商定,鲁仲连带着孟尝君的两封亲笔书简,星夜南下楚国。
    楚国正在一片慌乱之中。
    虽说楚王芈横对当年遭受齐湣王凌辱深为痛恨,密令淖齿鼓动齐国难民剐杀了齐湣王,但眼看着燕国五路进军步步得手,齐国眼看当真要灭亡了,楚国君臣反而大为恐慌起来。被中原呼为“南蛮”的楚国,历来最蔑视的,便是这个老牌贵族燕国;燕国也是天子贵胄最老诸侯的做派,历来不与楚国南蛮来往。战国以来,即便是苏秦合纵时期,楚燕之间也没有诸如相互联姻、互派人质、互相救援等实质性邦交往来,形同陌路。两国朝野都以为,除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齐魏赵三大战国灭亡,否则远隔万里的楚燕两国几乎永远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孰料世事多变,燕国一个合纵攻齐,强大得与秦国并称“东帝”的齐国,竟匪夷所思地一朝瓦解。楚国君臣顿时惊讶得瞪起了眼睛。当初,楚国不愿加入合纵攻齐,并非真正效忠齐国,而是认为合纵攻齐根本就是儿戏。当年,楚国魏国齐国分别出头合纵攻秦,哪一次不是大败而归?如今一个弱燕出头,堪堪四十万兵马,能灭得了拥有六十万精兵的煌煌齐国?
    楚人认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雷霆万钧逼近到眼前了。
    若燕国迅速灭齐,最危险的当然是没有加入合纵攻齐的楚国。燕国辽东飞骑的威力已经令天下刮目相看,楚国的半老大军如何抵得这些生猛的辽东虎狼?吞并了齐国的燕国南下攻楚,简直便捷极了。楚国的新都寿郢已经在淮水南岸了,燕军若从琅邪、薛邑两路南进,不消三五日便可进逼楚都,如之奈何?
    在这惶惶之时,鲁仲连到了寿郢。
    鲁仲连第一个说服了春申君黄歇,与春申君共同晋见楚顷襄王。这位深沉寡言的楚王只一句话:“但能安楚,吾必举国从之!”
    鲁仲连也只几句话:“楚做后援,支撑齐国抗燕军民,拖住燕军不能南下,天下必当再变,楚国自安。”
    “齐国抗燕?”楚王大是惊讶,“七十余城尽失,齐人何从抗燕?”
    “楚王所知,但其一也。”鲁仲连悠然一笑,“虽失七十余城,然有三地,足可撑持。东有即墨,聚集齐国商旅精华二十余万;南有莒城,聚集齐国庶民三十余万;西有孟尝君薛邑,财富根基尚在。若楚国施以援手,齐人必能复国!”
    楚王哈哈大笑:“如此说来,齐国命运握在我大楚之手了?”
    “唇齿相依也。”鲁仲连却是淡淡漠漠,“楚国命运,亦在齐人之手。若无齐人浴血抗燕,今日之齐,明日之楚也。”
    “鲁仲连所言大是!”年青的左尹庄辛霍然站起道,“楚国未入燕国合纵,已在五国孤立。若不救援齐国民军,燕国吞灭齐国之日,楚国只有形影相吊坐以待毙了。”
    楚王一阵思忖,终于拍案而起:“好!本王从鲁仲连之策,后援齐国。”
    那日,楚王当殿命左尹庄辛为援齐特使,与春申君、鲁仲连共同筹划援齐事宜。事关楚国存亡,昭氏等一班老世族破天荒地没有出面作对。
    田单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你是海路来了?”
    “田兄果然商旅孙吴。”庄辛笑道,“大海船三艘,便在之罘之罘,战国齐地,今称芝罘,烟台海区岛屿。岛,所需物事尽有,只是要一个运货谋划。”
    “好!”田单拍案而起,“天不灭齐,乐毅却能奈何?”大手一挥道,“中军司马,立即集中三万精壮军士并城中全部车辆,一律做商旅便装待命。”
    “嗨!”中军司马立即疾步出帐。
    鲁仲连沉吟道:“田兄,几万人上路,城中岂不空虚?”
    “也是天意。”田单拿过那卷羊皮纸,“乐毅正在劝降,至少三几日不会攻城。”
    鲁仲连将书信浏览一遍,哈哈大笑道:“乐毅小视齐人也!我代田兄回了他。”
    “好!”田单霍然起身,“你在这里写,我与庄辛兄去之罘。”
    “这却不行。”鲁仲连站了起来,“头等大事,头一遭都得去。明日你回来坐镇。”
    一时三人换了全副甲胄,上马疾驰东门。城内兵士车辆已经集结完毕,田单传下将令:牛带笼嘴马衔枚,车轴涂油,熄灭火把,黑夜疾行。片刻间收拾妥当,东门缓缓打开,三万人马悄无声息地拥出了城门。
    之罘,在即墨东北方向百余里的大海边。海边有座小小的要塞城堡——腄城腄城,战国齐城,秦统一后置县,今山东福山县。,腄北三十余里是茫茫大海。大地在海边突然昂起了头颅,有了一座陡峭的小山,之罘岛与峻峭的山岩遥遥相望,仿佛一对喁喁私语的姊妹。于是,这海边小山也叫了之罘山。之罘山与之罘岛之间,是一道深深的海湾。历来海盗商贾的私盐大船,都在这道隐秘的海湾停泊。鲁仲连虽非商旅,却早听田单备细叙说过即墨田氏当年做盐铁生意的这个隐秘出海口。此次海船从楚国琅邪北上,本来距崂山崂山地名得于始皇帝之后,此前名不可考,为叙述方便,用崂山之名。海湾最近,可因了崂山湾是人人皆知的商船登岸处,鲁仲连坚持绕道北上停泊之罘,虽然路途远了许多,可只要隐秘安全也只好如此。为此庄辛大费了一番周折,寻觅到楚国大商猗顿家族,才找到了熟悉这条贩私海路的一拨水手。半月海上颠簸,终是将三艘大海船稳稳地停泊在了之罘海湾。
    田单久为商旅,与海船私货也免不了常有来往,对此地自然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向导。三万人马一夜疾行,太阳跃出海面时到了海边。看着海湾中的船桅白帆,田单顿时精神抖擞,立即下令:军士歇息两个时辰,饱餐战饭,而后一鼓作气将海船物资全部搬运到已经是空城的腄城囤积。
    天将暮色时分,三只大海船的粮食与诸般物事,终于全部搬运完毕。海船留下了一只小快船接应鲁仲连与庄辛,趁着夜色悄然南下了。田单立即下令:三千精锐步兵秘密驻扎在腄城内留守;两千骑兵前行肃清道路,遇有可疑人等立即捕获;其余人马休整两个时辰,夜半运送粮货上路。
    次日夜半,这支粮草辎重大军终于安全秘密地抵达即墨,卸下的粮食物资,堆满了即墨的三座大库。即墨军民顿时士气大涨,寒衣在身,甲胄鲜明,欢呼声响彻全城。
    太阳升起的时分,一骑飞出即墨西门,直向燕军大营而去。
第九章孤城血卜(5)
           五、战地风雪大将之心
    乐毅没有想到,王蠋之死在齐国引发的暗潮如此之大。
    五道安齐法令颁布的初期,大势确实很是缓和了一段。留在临淄的中小官员与散落各地的士子们,已经有百余人出山做燕官了。纵然不出山者,也对“乐毅五法”颇为赞同。庶民百姓更是一片赞颂,相遇议论,皆说“田地当杀!田齐当灭!”依照传统,兴亡巨变的非常之时,总会有神秘的童谣或谶语在民间流布。可这次,竟然没有一则童谣谶语流传。对于素来有议论之风的齐人而言,这无疑表明了他们对乐毅的安齐法令是服膺的,至少是没有怨言的。
    可是,随着“王蠋死节”消息的秘密流传,情势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
    燕官们说,那些没有出山的旧齐臣子与遗老遗少们最是骚动,纷纷聚相议论:“王蠋一介布衣,尚有如此大义,不北面北面,面北俯首称臣之意,相对于“南面称王”。古礼:王座居北面南。于燕,况我等在位食禄者乎!”紧接着,对出山燕官的诅咒,在坊间巷闾流布开来。燕官们在书房,在寝室,甚或在轺车上,动辄有箭书或匕首书飞来,突然钉在书案上榻帐上轺车伞盖上,大体只一句话:“若不回首,共诛齐奸!”这些士子官吏原本便是试着做做燕官再说,许多人连燕国封地都没有领受,如今陡遭国人侧目,便如芒刺在背,纷纷递来辞官书,有的索性暗自不告而辞了。乐毅反复思忖,若强留这些人做燕官,仁政化齐的方略便会流于无形。于是,但有辞官书一律允准,且以燕王名义赠金百镒以为生计。如此一来,燕国宽仁厚德的美誉倒是流传开来了,但骚动鼓噪者们却也更加有了声势,齐西一时暗潮汹涌。
    不久,惊人的消息从莒城传来:貂勃率齐人拥立王子田法章为新齐王。
    原来,莒城令貂勃颇有谋略,寻思要长期支撑下去,便要打出王室旗号感召齐人。没有王便没有国,这是天下公理。一旦立王,意味着齐国没有灭亡,国人便会多方来投。他国不愿燕国强大,不定也会设法后援,局面与孤城困守大不一般。围困莒城的燕军是秦开部将,忠实奉行乐毅的化齐方略,长困缓攻,莒城之战事远非即墨那般惨烈。貂勃利用燕军允许些许商旅出入莒城之机,派出精干斥候扮做商旅出城,开始四处寻觅王子下落。
    齐湣王被杀,活下来的田氏王族早已经星散逃亡了。眼见国人汹汹,谁还敢说自己是王族子孙?貂勃自然清楚王子难觅,可他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是个王子,嫡系或旁支均可;非常之时,但立王族子孙足矣,何须定要嫡系?可即便如此,秘密斥候寻访半年,还是一无所获。情急之下,貂勃派出心腹干员秘密潜入薛邑,请求孟尝君遴选出一个儿子进入莒城立为齐王。病体支离的孟尝君摇头叹息道:“天意也!吾虽有子十三,尽皆庸碌,若窃为救亡之君,实则误国,田文有何面目立于天下?”竟是断然拒绝了。
    貂勃心灰意冷的时节,斥候总领却报来一个意外消息:太史嬓府中有个不明来路的灌园少年,相貌与齐湣王有几分相像。貂勃精神大振,立即派了一个心腹干员以抄录国史天象记载为由,进入太史府探察少年底细。
    这个太史嬓,便是被齐湣王用王蠋换了的那个老太史。无端被罢黜,白发苍苍的太史嬓回归莒城故里,做了个田舍翁。四进庭院之中,只有那间堆满竹简典籍的书房,与那片两三亩大的园林是老人最留恋的所在,整日轮换徜徉,乐此不疲。当莒城陷入难民大海时,貂勃前来问计,太史嬓只有一句话:“民为国本。丢了莒城,也不能丢弃国人。”老太史为莒城老名士,人望极高。貂勃素来敬佩,便劝老人迁到孟尝君的薛邑去避开战乱。太史嬓却点着竹杖大是慷慨道:“邦国危亡,名士死节。老夫纵不能战,亦决不能做望风逃窜之鼠辈!”貂勃有感于老太史垂暮志节,通令军吏:不得对太史府做任何征发,不许任何人骚扰太史府,违令者立斩!如此太史府,在非常之时一片宁静。在齐湣王被杀之后的一个夜里,老太史的小女儿史缇却突然跑进书房,说后园狗吠,有个飘来飘去的长发身影。
    太史嬓笃信天道,却从来不信鬼神,立即拿起竹杖与举着火把的小女儿进了后园。将到竹林,果见一个长发身影在山石茅亭间飘忽游动。那只因怕伤了难民而被铁链锁在石屋中的猛犬,正不断发出低沉的怒吼。
    “你是何人?不用躲藏,过来说话。”
    太史嬓平静苍老的声音,仿佛有着一种磁铁吸力,那个飘忽的身影站住了,慢慢地走了过来。火把之下,却是一个蓬头垢面长发披肩的少年,虽然是一身褴褛布衣,双眼闪烁着惊慌恐惧,依然透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禀报老伯,”少年开口了,“我随家人逃战,父母都死了……”
    “上天,齐人何其多难也!”太史嬓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便留下,仗打完了,老夫再设法送你还乡顶门立户。”
    “哇”的一声,少年号啕大哭,扑倒在地连连叩头。
    老太史顿了顿竹杖:“后生莫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缇儿,带他去换身衣裳,吃顿饱饭了。”
    从此,这个少年在太史府做了灌园仆人,经管后园这片林木。既得温饱安定,猥琐的布衣流浪儿神奇地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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