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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温瑞安-纵横-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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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铁手会有答案。
    果然这人又不让她失望。
    “眼前只怕就有一个。”
    铁手说。这时他已用眼梢瞄着捧菜拿酒来的小厮。
    那时候这小伙计还没向大伙儿发作他的大脾气。
    那小厮确也役料到这骄气纵横的女捕头居然肯开声认错,反而致谢,而且还那么温婉美艳,也呆上了一呆,铁手马上就问了他一句话:
    “你刚才说使你上火发脾气的事;咱不懂得喝这‘崩大碗’、也不懂得饮酒,这只是其中一件,另外的呢?”
    他笑笑补充又道:“要是崔三哥也在这儿就好了,要论饮酒,他可在行呢,不像我们,只装样子,难怪你生气。”
    “崔三哥”当然就是“四大名捕”中的老三“追命”崔略商,他游戏人间,酒量过人,无论鲸吞牛饮,细品浅尝,都颇精专,四大名捕里,惟独追命擅饮海量。
    小欠听铁手问了,就冷冷的说:“自然还有看不过眼的事。”
    陈风也觉得这小厮太得寸进尺了:“你又看不顺眼啥事?”
    他转向麻三斤指了指,道:“你该向他学习才是。”
    小欠冷然反问:“跟他学?学什么?”
    陈风道,“像麻三哥,他就海量得很,不是喝酒,而是能容能忍。你没听说过吗?大肚能容天下事,就这样子,人才活得好过、开心、如意。”
    小欠冷笑道:“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么?我看大肚皮只是吃饱了撑着,容饭容酒容水容吃下去的没消化的要排出去的粪便,不是能容人容事。你能容又怎么?世上有的是不能容你的人。你能容人人不容你,那有什么意思?人家可不要你容!尽说这些好听的。不实际的、自欺欺人而听似颇有境界的话来干啥?又不能当吃的花的,只无趣无聊而已!”
    铁手笑笑道:“小兄弟罗嗦倒不少。”
    小欠气焰稍敛:“今天是说多了。”
    铁手仍然追问:“却不知咱们刚才又让小兄弟你看不顺眼啥事?”
    小欠反问:“你们刚刚不是说我罗嗦太多了吗?”
    铁手道:“那是跟你说笑了,就算说真的,难道小兄弟便生气了?”
    小欠道:“生气?我这回一上来就发火,且嫌这嫌那,确是嚣张罗嗦,只要是实在话,我确是这种人,我就是硬受实抵了也不会动气。只不过,我今儿冒火的却正是为了这个。”
    铁手道:“小兄弟,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小欠道:“你们不是要抓拿要犯孙青霞吗?”
    铁手道:“是。”
    麻三斤冷笑了一下,插口道:“却给你听去了。”
    陈风尘则抢先道:“小欠,你别惹事上身,这案子可仍在办,听进去了也不要说出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钦手立即表示了异议:“我倒要听听他的意见。”
    小欠横了陈,麻二人一眼,冷冷地道:“我就看不顺眼你们这个。”
    麻三斤愕然道:“这个?哪个?”
    小欠激动的道:“你们只光说不练!只骂不抓!在这里只聊天喝酒看瀑布,孙青霞就会自涧里冒出来送死么!天下焉有此荒唐事!”
    麻、陈二人又习惯了的面面相觑。
    铁手试探地问:“小哥儿跟孙青霞也有仇?”
    小欠仍气虎虎的答:“是。”
    铁手又进一步:“仇可深?”
    小欠道:“仇深似海。”
    铁手道:“怨结何因?”
    小欠道:“要我今天论落成为此地这儿一小厮,就是拜姓孙的所赐!他杀了我爹爹,又杀了我哥哥,我家就剩下了我。要是我爹和我哥在,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样子!”
    铁手说道:“他杀了令尊和令兄?敢问他们高姓大名。”
    小欠摇头。
    麻三斤嗤啦一笑:“怎么了?不肯说。”
    “不。”铁手更正:“他是不愿说。”
    然后他再补充道:“他在未击倒他对手、为他父兄报仇之前,不愿道出他父兄的姓名。”
    龙舌兰忽道:“对!有志气!雪了耻、报了仇、杀了孙青霞才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去!”
    小欠望了龙舌兰和铁手一跟。
    那眼神很奇特。
    ——既似是感激,又似是委屈,又似是针锋相对那一点绽放的星花寒梦。
    然后他继续说下去,带着寂寞与不平,以及愤慨:
    “可以这样说:没有他,就没有我,至少,就没有今天的我!”
    铁手偏了偏头:“所以你恨他?”
    小欠道;“所以我一听人提起他,就禁不住要说骂人的话。想食其肉、啖其骨的人何其之多,但偏是真的找他动手算账的人几乎一成也没有,遇上了些死不了的也是夹着尾巴走!”
    铁手即问:“你见过他?”
    小欠道:“见过。”
    铁手道:“他没杀你?”
    小欠道:“那时我还年少。”
    铁手道:“他不杀小孩?”
    小欠道:“他从不杀无还手之力的人。”
    铁手道:“你那时不会武功?”
    小欠冷晒,讥诈地道:“也许他故意要留下我来找他报仇。”
    麻三斤道:“他疯了么?斩草不除根,怕没后患么!?”
    小欠一句话顶了过去:“有些人,偏要留下一些大敌活在世上,才能使他全发,才可让他胜完再胜,更上层楼!”
    “好!对了!”龙舌兰一口于尽碗中酒,又吧登一声咬破了碗角。
    “有志气,就跟我龙舌兰一样!”
    小欠瞪了她一眼。
    眼神仍冷。
    像冰瀑。
    如寒潭。
    ——冷冽、寒傲、且深不可测。
    铁手的兴趣仍在小欠身上,这时候,他就是个十分专业的捕快了。
    “你觅过他,他是什么样子的?”
    小欠这次反问:“他的长相如何,你们不知,却怎么抓他?”
    铁手含笑向陈风和麻三斤看了一眼,惭道:“我的资料是不够清楚,原以为在这儿接应的人会提供多一些……”
    麻三斤有点赦然的道:“我只知道他一定会去‘东南王府’里或‘应奉局’中杀朱励兄弟。同时也探听到他剑法上的一些破绽和弱点。”
    陈风也惭愧的说:“我是负责接待四方八面赶来诛杀孙青霞的侠客,其中‘一绿王’查叫天、‘风林火山’马龙,菩萨和尚、烦恼大师、詹通通。余乐乐这些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先后到了。他们口里和情报中的孙青霞,都有不同,有的说他凄厉若猛兽,有的说他娟好如美妇。相同的只有年约三十余岁,人高剑长,好色如命,杀手无情,如此而已。”
    铁手点点头道:“这也合理。自他十三岁时一出道就格杀‘快手剑’宋光柬和‘快剑手’徐光速师兄弟以来,几乎每一年都有一两位名震天下的人物死于他剑下,直至去年死的是‘子母离魂索’何花冠,今年败死于他剑下的是‘万里长空”孙擎雷和‘铁胆厉心’孙棘牙兄弟,算来己有十六,七载……这样他今年也该三十余岁了吧?恐怕也差不远了。”
    小欠冷笑道:“就凭这些就能逮着孙青霞?三十多岁,高个于,只要他不拔出剑来,这样的人这县里就有三万个!可笑的是:居然还能探悉他剑法上的弊病!要有这样的人,怎么不先把这淫贼恶煞一剑杀了?还用得着告诉他人传出去领了他的功勋?”
    陈风住气,摇了摇头,逍:“小欠,你还年轻,比较激情……要知道一个人是做不来所有的大事的。”
    小欠冷声道:“杀孙青霞只不过是剪除个恶人魔头,算不上是天大的事!”
    麻三斤把脸一沉,道:“小兄弟,别把话说满了,虽说我也没真的跟姓孙的会上过,但我总有对付他的方法,不是光凭一张口、一腔热血、光怨责人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你父兄都死于孙青霞之手,这教训还不够大吗?”
    小欠忽然沉了脸。
    忽尔,就在这顷刻间,铁手发现了一件事:
    这儿只有四个人的呼吸声。
    尽管涧声很暄闹,归鸦呱,暮猴噪,但在铁手耳里,对众人呼息仍明晰可辨。
    但惟独突然少了一人之呼吸。
    ——小欠!
    敢情他是憋住了气!
    沉住了气。
    所以铁手忙打个圆场笑道:“咱们大家都是一同对付孙一剑的人,不如好好的……”
    话未说完,小欠已在说了一句话:
    “剑。”
    铁手和在场的人都没听清楚。
    “嗯?什么?”
    小欠又说了一次。
    只一个字的一句:
    “剑。”
    铁手愕了一愕:“你要剑?”
    小欠道:“是。”
    龙舌兰道:“好,我有!”
    皓腕一翻,已疾地自怀里掣出一把剑来,啸的一声,剑出鞘,剑身翠色,剑气侵人。
    那是一把宝珠镶愕的翠玉小剑。
    一把非常锋利的怀剑。
    龙舌兰显得有点奋悦,叱了一声:“接好了!”
    玉腕一振,铁手正要喝止,但见青龙乍探,翠玉小剑已投给了小欠。
    小欠一伸手,接住。
    这回是麻三斤打了个哈哈笑道:“小兄弟用不着太认真——”
    活未说完,小欠已出了剑。
    剑光才一瞬。
    青光骤闪。剑过处,剑风才陡起。
    惊雷响千秋。
    麻三斤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大家的表情也凝住了。
    剑也凝任了。
    显然都没想到这大脾气的小青年说出剑便出剑——而且是真的出了剑。
    不是向麻三斤出剑。
    而是一剑刺向:
    瀑布!
    一剑刺向瀑布,然后停住。
    剑稳。
    手稳。
    瀑布水花四溅。
    冲力甚锐。
    尽管这只是偌大五道飞瀑中一道分支中微未的溅泉,但冲激力依然相当不小,剑一刺入流湍里,水流便淹遮了剑身。
    但翠色依然浸透流泉。
    握剑的手和剑都稳如磐石。
    然后剑谩慢收回,一寸一寸地,一分一分的收回。
    这时,大家才发现了一件事:
    冷瀑流泉,洒落在剑尖上,收回来的剑,却结成了一层绿色的薄冰。
    这一剑,并没有刺人。
    也没有伤人。
    但已足够造成震吓:
    这一剑,竟把飞瀑急湍中的冷水,凝在剑上,结成了冰!
    这已不止是剑法!
    而是剑功!
    ——一种极冷冽。寒惊、杀气迫人的剑气!
    然而居然在这样一个乡野少年手里随意使了出来!
    ——如果这一剑是刺向麻三斤,他可避得了?
    众人都不知道。
    ——要是这一剑是刺向自己,可避得去?
    麻三斤也不知道。
    只是,他在想到这点的时候,喉头间不禁爆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悚然。
    这是一种把水结成了冰的剑法。
    这是一种把快速与锋利结合的力量。
    冰:
    在剑。
    冷——
    在心。
    这一剑竟有如此之大之巨之可怖可畏的力量!
    刺出了这一剑之后的小欠,这样问麻三斤:
    “你能找出我这一剑的缺点吗?”
    麻三斤脸上淌汗。
    少年再问:“我这一剑有破绽吗?”
    汗流入麻三斤的衣襟内,麻三斤肥紧的头肉抖哆了一下。丰满滚圆的喉核上下滚了一滚。
    陈心欠三问:“你接得下我这一剑吗?”
    麻三斤摇首,神色木然。
    小欠又道:“你连我这一剑都接不下,可是,这一剑我还没完全练成。这是我父教我哥,我哥教我的剑法。但我哥死了,爹也死了,他们都是孙青霞杀的——你说:你能觑出孙直剑的剑法上的漏洞!嗯?”
    麻三斤神色惨然。
    陈风这下才定过神来,舔了舔干唇:他这时才明白,为何铁手一上来便有“折节下交”,难怪会对这个火爆脾气的小厮这般有礼了。
    他试探地问:“你父亲是‘冷剑先师’叶瑞气?”
    小欠还没回答,铁手已道:“叶瑞气虽名满江湖,却膝下无儿。”
    陈风眯着满眼皮子的刀痕,又揣测道:“还是‘九九神剑’毕逢辰?”
    小欠冷笑:“毕逢辰的剑法可有我这般冷?”
    这回是麻三斤说:“令尊是‘飞花神剑’何太韧还是‘追命一剑’余大畏?”
    铁手道:“何太韧太年轻,还不致有二十余岁的儿子。”
    龙舌兰接道:“余大畏剑法不高,没有这样剑术高超的儿子。”
    麻三斤仍不死心:“那你哥哥是‘挂剑还情’金小钟抑或是‘寒心寒剑’梁然?”
    看来,他已恢复了神志。
    简直也回复了镇定。
    而且还恢复得好快。
    这回连小欠也改换了个眼色去看他,不过答案仍是否定的:
    “金小钟的父亲可不会武功。梁然?不是在三年前死于孙青霞手里的那个吗?他的老爸可也不会剑法。”
    铁手赞叹道:“不过,小兄弟的确练得一手好剑法——却不知这般绝世的剑法,孙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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