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7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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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枞阳大败后，池州军虽说进入鄂东与叛将陈韩三坚持，但不过是在黄梅、枞阳休补元气，因黄梅与江州隔江相依，也不畏陈韩三与奢家敢来夹击，”岳冷秋说道，“虽得休养，但也只有三个月的时候，仅够将卒养伤罢了。庭州，你看看蕲春周围的寨桥坞船，是池州军此时所能为？”
蕲春距江岸尚远，离江滩有二十余里，但临蕲水河而筑，城东又是皖山（淮山南脉）西南麓的丘山长岭。｜在陈韩三退出时，纵火烧毁蕲春城，但要从蕲春进击凤山，没有一个更适合的处所作为东线戎马的后方大营。
眼下，在清除蕲水河道里沉船、木桩等的障碍物后，扬子江里的舟船，就直接能驶入蕲水河水道。就在蕲春西城外的内河码头上，刘庭州与岳冷秋站在城头肉眼就能看见，有数十艘扬子江上常见的仓船就停在那里，上千劳工在那里奔波不歇的将物资从船上搬卸下来。
刘庭州不清楚邓愈、岳峙率部进入洗马、策山等地的具体情况，可是在眼前，除数百匠工在蕲春城头修补残城外，在蕲水河的西岸，在骅山、鹞鹰岭两处要冲之地，能看到两处营垒已经峙立在林山之间，与蕲春城共同控制蕲水河下游，在内河码头的上游虽两里许，有四座栈桥横跨蕲水之上，沟通两岸。
在蕲水河对岸，有几处简易棚地有烟柱腾空，再看近岸的河滩上，堆着黑黢黢的煤石，看情况河对岸似乎在烧窑制砖。
“河对崖所筑是砖城？”刘庭州问道。
“先修栅营，再补砖墙……”岳冷秋说道。
刘庭州与岳冷秋一样，对兵事也十分的熟悉。
砍木为栅，依山川之险造一座栅营，只需要三五天的时间，烧砖筑墙，则是大工程，也不是狱然能成，但坚固水平远非栅营能比。
在枞阳大败之后，林缚虽然没有裁失落池州军，但拔给池州军的钱粮，锐减到每年十万两——岳冷秋的话说得很明白，以池州军从户部直接拨得的钱粮，在枞阳惨败之后，休生养息还不敷，根本没有能力在邓愈、岳峙率前部戎马越过蕲水河进逼凤山一线的同时，在蕲春这么大规模的修筑防御体系。
攻守之道，攻藏守、守夹攻。
不管邓愈、岳峙在前阵打得如何，大营的防御一定要扎实、稳健；这样，邓愈、岳峙等先部戎马即使受挫，还能迅退下来休整，等收拾之后再继续往凤山标的目的进击，而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次进攻上。
枞阳之败，受奢庄所诱，岳冷秋遣子岳笃明率军进击黄龙岭过于轻率，自然是主要的原因，可是小仓山营寨过于薄弱，岳笃明在野战给击溃之后，岳冷秋不克不及依小仓山营垒而守，则是伤亡难以控制的主要原因。｜｜倘若那时岳笃明在进击黄龙岭时溃败，而岳冷秋能守住小仓山，至少能包管大部兵的溃兵不会给陈韩三与奢家联合掩杀。
眼下打敌军的鄂东防地，也是这个事理。
未胜而先虑败，这是将帅领兵最基本的要求。
不管敌军此时在鄂东防地上的戎马有多弱，无论是池州军还是精锐为天下先的淮东军，没开打之前，都没有十足的掌控说能一鼓作气的攻下汉津、黄陂、铁山门及凤山等地，打开敌军在鄂东的侧翼缺口。
那在进攻的同时，就必须要考虑如何去应对进攻晦气的局面。
再一个，眼下是判断燕胡的主攻标的目的是荆州，所以淮东军与池州军纠集近十万戎马渡江到北岸，进击敌军的鄂东防地，全力以牵制燕虏侧翼，以其不克不及尽全力打荆州。倘若燕胡主力弃荆州不攻，从汉水东岸直奔鄂东而来，那在扬子江北岸的淮东军、池州军是进还是退？
事实上，这时候正有大股虏骑沿汉水东岸进入大洪山西麓石城附近——虏骑进入石城（位汉水游，武汉汉口西北，今钟祥），可以从石城度过汉水围打荆州北面的荆门，也可以直接插入鄂东，配合先期在鄂东防地的杨雄、孙季常、钟嵘、陈韩三等部敌兵攻打淮东及池州军先期渡江的戎马。
在这时候，淮东军、池州军先期渡江的戎马，已经不克不及急欲考虑展开，而是要考虑收缩，以免在插军山、旗山以南的丘陵地带，吃燕虏骑兵的大亏。
这时候，沿扬子江北岸，以蕲春、黄州两城为核心，快修筑多重塞垒的防御塞垒——倘若真将燕虏主力吸引到鄂东来，那淮东军、池州军就收缩到沿江塞垒里，背靠扬子江，消耗燕虏的戎马及作战锐气。倘若燕虏主攻荆州的计划不变，那淮东军、池州军就可以依托沿江塞垒，向敌军的鄂东防地进击，以救打穿其侧翼的可能，来解荆州之围。
即使荆州不幸失守，淮东军、池州有沿江塞垒为依托，最后从北岸撤出来，也将相对容易很多。
唯有这样，淮东军与池州军才能稍稍掌握住荆襄会战的主动权，不至于陷入完全的被动之。
固然了，为了获得这样的主动权，意味着人力及物力的巨大投入……
没有淮东军，仅靠户部给池州军每年总额十万两的拔款，岳冷秋如何在修补蕲春残城的同时，在蕲水西岸一起建造两座坚固塞垒？
这时有一员穿青袍的官登城来，其人右脸有一块大斑，相貌丑恶，眼见着熟悉得很，刘庭州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岳冷秋介绍道：“庭州，此乃枢密院营田左尉朱艾，受枢密使所令，权知蕲春，领五千辎兵进入蕲春，这寨桥坞船等事，则由朱大人所司……”
“哦，我说怎么眼熟得很？”刘庭州想起朱艾是谁来，没想到早年的放牛郎，如今给林缚委任为蕲春令了。
虽说刘庭州最终没能举他为吏，但究竟结果是最初肯定他才能的人，朱艾对刘庭州也甚是亲切。
“朱艾拜见岳大人、刘大人、邓将军！”朱艾过来给岳冷秋、刘庭州、邓愈行礼。
“朱大人客气了。”刘庭州回道，心想林缚使朱艾率五千辎兵进入蕲春，又在蕲春投入大量的物资，帮忙池州军将后防塞垒迅的修筑起来，没有这个更能表白他打在荆襄与燕虏会战的决心了。
林缚早初在庐州投入大量的资源，有提防董原之意，但也有与寿州唇齿相依，抵抗燕虏戎马主力进入淮西的意图，如何燕虏在南阳的戎马已经开始南下，那林缚将庐州的资源往这边调，也是固然。
虽说在蕲春，刘庭州心里的担忧就消去大半，不过既然过来，也不克不及连林缚一面都不见，就回寿州去——淮西要怎么牵制燕虏在北线的戎马，淮东宁则臣所部要不要沿淮河西进，这些关键性的问题，还要当面与林缚商讨。
岳冷秋也正好要往黄州走一趟。
黄州在蕲春的西侧偏北，与鄂州城隔江坚持，在地理位置上，黄州恰好也呵护着蕲春的侧翼——相对来说，池州军负责从蕲春出兵打凤山，军事压力要比淮东军少很多。
岳冷秋离开蕲春，便由邓愈留下来主持军政，不会有什么大碍。
由于浠水河西岸还不敷平安，在燕虏攻陷武关之后，其主力骑兵没有过来，但调拔了大量的战马补入陈韩三所部，使得陈韩三所控制的骑兵，激增近一倍，使其对丘陵地带的活动能力增强。
而淮东水营早期要先将人与必须的物资运入北岸，骑营及大量的战马，反而有些迟滞，使得短时间里，对缓冲区的渗透能力，反而不过敌军。
岳冷秋陪同刘庭州赶去黄州，走陆路不服安，只能坐船去黄州。
从蕲春登船，下蕲水河进入扬子江，刘庭州才现扬子江千舸竞渡，几乎要将整个江面遮住。江面上，除淮东水营的战船、运兵船以及船体庞大给临时征用的商船外，还有大量的桨风帆、乌篷橹船等小型渔船，有些船头还挂着未收的渔网。
刘庭州一脸疑惑，渔民们往黄州凑，做什么？
看刘庭州疑惑，岳冷秋说道：“庭州一路从寿州赶来，有些最新的情况还不清楚，枢密使在离开蕲春之前，邀我与左相一起签署授田令：江淮之民，自行渡江随军赴国难者，积功者授无主之田三十亩，永业；随迁但无功者，两年后许一两银一亩田购永业田，以三十亩田为限！另外，枢密使又签令募儒生入营伍参战，积功即可补吏，或在营伍服役两年，也可补入吏官……”
听到这里，刘庭州愣了一下。
荆湘之乱已有好些年头，处处都给打成残地。待收复后，荆襄的无主之田将数不堪数，到时候垦荒屯田将叫人头痛不已——此时签授田令，只能以将来的授田来征募随军民夫辅助作战。
可是，募儒生入营伍，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从永兴帝在江宁即位之后，科举便因战事被迫止，断了天下儒生入仕之路。
如今江西、东闽、两浙、湘潭、广南等地都相继平复，不管荆襄会战打得如何，只要能守住扬子江，恢复科考也是大势所趋。
林缚募儒生入营伍，有些儒生会嗤之以鼻，但有些儒生，特别一些年轻的儒生，为南阳遇屠一事而愤怒难泄，此时为赴国难正热血沸腾，恨没有投笔从戎的机会——林缚此举大打便利之门，这些儒生虽说也会有投池州军、淮西军的，但绝大大都城市进入淮东军，进入林缚的控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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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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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岳冷秋说儒生入营伍积功可补吏，刘庭州愣怔在那里。＇文字版更新最快到＇泡*书*
刘庭州做手势请岳冷秋进舱室说话。
在昏暗的船舱里，推窗望外，一派江水清碧似蓝，左右舟楫密集如林。
刘庭州看向岳冷秋，说道：“有越以来，帝室、勋贵与士大夫并治天下，科举乃天下儒生入仕之龙门，此制垂立天下两百余载。近年来山河破碎，科举为之中断，使选吏补吏之事，也桀途多难。当下，吏部从永兴年之前科举身世的士子里选吏，多补入中央六部，而府县官吏则操之处所。虽说战时不克不及不得权宜之计，但终究选吏之事，要操之在吏部之手，才合律制——今崇国公募儒生入伍营，许以补吏之期，将来置吏部于何地？”
岳冷秋缄默着。
刘庭州又问道：“有传言说枢密院要取政事堂而代之，难道这是真的？”
岳冷秋哂然一笑，说道：“荆襄之战，不晓得要填进去几多血肉之躯，庭州是不是有些过虑了？”
刘庭州蹙眉思虑岳冷秋的话。
以当前的架式，林缚在鄂东不成能是假打。十数万戎马以及差不多同数量品级的辎兵、随军民夫，都将渡江以蕲春、黄州两地为中心进行集结，林缚想假打都不成能。
燕胡的主力必建都将给吸引到南线来。
不出预料的话，两军在荆襄地区的战事，将会成长成极为残暴的拉锯战。
林缚也许是对此有所预料，才要极尽一切可能去带动更多的军力渡江参战。
林缚要求枢密院掌握更大的战争带动的权力，包含授田令及募儒生入营伍令，都是在这一布景之下公布，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当叛军进袭江宁时，永兴帝与文武诸臣弃江宁北逃，是林缚率淮东精锐求江宁于水火之中；当南阳军、曹家关中军、池州军接连失利，而淮西军、荆湖军、湘潭军毫无作为之时，是林缚率淮东精锐，一举平定江西，完全消除江宁侧翼的威胁——林缚不过是他之前的权力基础上，再稍微多要求了一点，以便更好的指挥整个战局，谁能拒绝？
永兴帝不克不及拒绝、太后不克不及拒绝，刘庭州明白他更没有立场站出来说三道四。
反过来想，荆襄地区的拉锯战打得越残暴，时间拉延得越长，对淮西也越有利。
固然，这也是岳冷秋话里的意思。
刘庭州转头看向窗外的江水，心里又起一念，问岳冷秋：“要是叫崇国公在荆襄再获大捷，当如何处之？”
“再获大捷？”岳冷秋听刘庭州这么问，目光也随之看向窗外的江水，心里却起波澜：难道真如刘庭州所料，募士子入伍营是林缚代元自立的一步棋？
帝统传续而律制立，天下念书人拥护帝统传续、拥护律制，是因为唯有如此，念书人通过科举入仕的通道才会通顺。
倘若林缚真有心想谋国篡位、代元自立，对农户来说，不过是一样的缴租纳赋；而当前江淮之前新兴的工矿商户，大概是盼望着林缚能代元自立的；但天下盼望着通过科举一朝能越龙门的念书人，他们看到淮东这些年来吸纳了太多的异类为官为吏，对科举律制极尽破坏之能，对盼望着江宁能尽快恢复科考的他们来说，怎么可能希望看到林缚代元自立？
可是林缚这次募儒生入伍营，期以积功以补吏，概况上是吸收一些热血念书人投笔从戎，弥补兵员的不足，但从根本上分化了可能会否决他代元自立的念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