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7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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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沧海在前垒动用近两万辎兵、民夫,在浙闽军夹河防塞的正面掘壕筑墙,而在桃坞坳集结的辎兵、民夫,更是多达三万人,差不多将官溪岭集结的人力都用上来。
河道落石筑坝、河滩地堆土为堤,淮东军从三月中旬开始全力在杉溪上游修筑截河大坝。
围城渐急,到三月二十三日,淮东军开始将重型抛石弩开始置入前阵,接连两天来在校准射程,各种石弹开始往夹河防塞的正面城墙打来。
初射、精度没有校准,并且多以中型烧泥弹为主,偶有落在战棚,震得棚顶颤抖,泥灰飞落,但暂时还不克不及对城头守军形成有效的杀伤。
虽如此,但也守兵夙夜难安。淮东军在钳口、礼塘标的目的只是挖壕筑垒坚持,真正要展开的血战,必定是在横山标的目的,并且淮东军蓄势这么久,绝对不会雷声大、雨点。
如今驻守横山防地的八闽战卒,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有跟淮东军接战的经验,在他们的心里,淮东军战无不堪的印象已经是相当深刻了。
奢飞熊心头的压力也是极大,夙夜难眠。
林缚到衢州督战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自从暨阳一战之后,奢飞熊一直都没有跟林缚正面接战过。
虽飞虎在东线给淮东军打得丢盔弃甲,最终难逃身死弋阳江畔,实非飞虎不善战;早年辅佐飞虎的秦子檀在东闽年轻一代也是堪称翘楚,但都难逃身死的结局。
林缚之善战,实非侥幸,也不是仅仅是计谋过人,淮东军眼下的优势是全方面的。也正是如此,才叫奢飞熊感觉到身上所承受的压力有如密不透风的牢笼,叫他难以挣扎。
邓禹、王徽等将在横山,肩上所承担的压力也很多,稍有差池,就是身灭族亡。
有军情从浮梁传来,王徽在城头看不到奢飞熊的身影,问过随扈才晓得奢飞熊与邓禹防塞去河滩了。
防塞夹河而立,南面给淮东军堵了严严实实,但内侧的河滩地,都还在这边的控制,究竟结果离堤上的西墙,离河道就一箭之远,河道里还驻泊着浙闽水军的战船,平时工具两垒也用浮桥连接起来。
见淮东军今日并没有大举进攻的迹象,王徽亲自出塞去河滩找奢飞熊、邓禹,刚出西门,就看见奢飞熊与邓禹在诸扈骑的蜂拥下往回走。
王徽迎过去,道:“浮梁有军情传来……”
“哦……”奢飞熊也不接信,只听王徽口述。
“韩立在祁门东被围,退到昌河依河结阵固守,暂时无忧,但在浮梁北玳山之间又发现淮东藏在那里一支伏兵,约千余人,横于浮梁、祁门之间,以阻浮梁从陆路去援韩立。苏庭瞻欲从溯昌河而进,将韩立接回!”王徽道。
“这样!”奢飞熊轻叹一声,算不上好消息,那即是坏消息。
虽韩立能保住残部不会给淮东潜入赣东的戎马整个的吃失落,但苏庭瞻、韩立在浮梁也无力阻拦赣东形势恶化,也就意味着奢家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北燕戎马能在今年之内打穿西线南下!
为了维持上饶、江州的战备,浙闽军在江西境内征调各种物资,已经完全不再考虑民众的承受能力,早就人心尽失。
更为重要的,随着各地民乱汹涌,浙闽军从江西境征调物资也变得艰难,即使能将淮东军的攻势打退,再率部镇压腹地的民乱,江西少也会半残,再难供他们在此休养生息。
邓禹对浮梁的军情也无语以对,苏庭瞻在浮梁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形势如此,不是谁都能够站出来力挽狂澜!
王徽看到奢飞熊与邓禹靴上一脚河泥,问道:“少帅仍担忧淮东军会在杉水上游脱手脚?”
奢飞熊点颔首,道:“今日守河滩的兵卒发现溪水有段时间变得浑浊,叫人安心不下……”
蓄水攻城算不什么奇谋,当初刘安儿围攻徐州时,也掘堤泄洪以淹徐州,岳冷秋差点就没有撑下来。
奢飞熊在杉溪河下游构筑防地,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淮东军很可能会利用占据杉溪上游的优势进行水攻;他要是注意不到这点,也谈不上久经沙场的宿将。
不过,在淮东军的优势军力面前,奢飞熊能做的选择很有限。
奢飞熊在来上饶督战之前,这边的主将是邓禹。
那时邓禹主要提防淮东军从钳口、礼塘两处隘口迫近上饶,前期主要集中人力、物力加强常山防地,在钳口、礼塘大修防塞,以成固若金汤之势。
邓禹也考虑过官溪岭的山体较为薄弱,谈不上飞鸟难越的天险,但限于手里的资源,只能在横山外围占了一处民寨驻以戎马,以加强对杉溪河谷的控制,那时在官溪岭仅有能力修三座简易的烽火墩。
唐复观所遣部将强袭官溪岭,然后又集结人马大规模的开凿凤林埠到官溪岭的出兵通道。奢飞熊此时才到上饶督战,见夺回官溪岭太难,也就被迫在横山的正面,在杉溪河口的隘口处修筑防地。
即使考虑到在溪河下游的临水河谷里筑垒是兵家大忌,但奢飞熊没有其他选择。
一是在他修筑横山防地时,南面已经受到淮东军在官溪岭驻兵的威胁;另一方面时间极为有限,奢飞熊必须要赶在淮东军买通官溪岭之前、大股戎马通过官溪之前,在横山正面修筑防地,只能利用早前征用并加强过的杉源寨修筑夹河防塞。
更重要的,在淮东军的优势军力面前,在开阔、易给淮东军优势军力朋分分围的杉溪河谷里,奢飞熊也只能利用杉溪河水道将夹河防塞跟后面的横山城连为一体,避免给淮东军对横山防地的三座主城垒进行朋分包抄。
不过,夹河防塞筑成之后,淮东占据上游有筑坝蓄水直接冲击防塞的可能,始终是悬在奢飞熊心头的利剑,叫他夙夜难安。
随着淮东戎马的进逼,浙闽军的标兵已经无法往杉溪河上源渗透,奢飞熊只能派亲信,时时刻刻盯住杉溪河水的转变。今日杉溪水突然有一段时间变得浑浊,叫奢飞熊差点胆裂,等不及通知王徽,就先与那时在身边的邓禹去看水情。
对奢飞熊的担忧,王徽有些不以为然,道:“淮东军花费巨大的人力、物资,将前阵垒壕都筑到城下。夹河防塞前,地势开阔,是蓄水之地。淮东军真要在上游筑坝蓄水造悬湖,一旦泄湖,首先受到冲击是淮东的前垒阵地。换作我率淮东戎马,根本就不消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守往前垒,大肆在后面筑坝,到那时我们除硬着头皮去打,就没有其他善策了……”
邓禹摇了摇头,道:“淮东军在南面的前垒就好打吗?打不下前垒,就谈不上破坏其筑坝事——真要是那样,我们倒还是容易有选择……”
“难道能抛却横山防地?”王徽讶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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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封河
迫不得已之时,横山防地不是不克不及抛却。'Hao '
奢飞熊心里默默想着,却是没有出口来;一旦这样的言论传出去,会严重挫伤士气。
这时候天边乌云滚滚聚来,天色阴霾下来。看着雨势不,奢飞熊倒没有急着回防塞壁雨,而是大步走到高处,等着雨飘落下来。
标兵渗透不过去,要想知道淮东军在杉溪上游有没有脱手脚,从雨后水位转变也能看出一二来。
扈骑取来蓑衣,邓禹取了一件给奢飞熊递去:“少帅……”
奢飞熊接过雨蓑罩在甲衣上,看着给雨点砸出点点涟漪的河面。到这一步,他已能完整的摸透淮东所采纳的策略:淮东这是要步步进逼,将他们在江西的资源消耗干净、以达到拖垮浙闽军的目的。
他们在常山外围的钳口、礼塘构造防地,淮东军则避开钳口、礼塘,另辟蹊径,沿凤林溪西进,进入官溪岭,开凿出兵通道,迫使他们跟着在横山南面投入巨量的资源构筑防地。
淮东军将前阵壕垒推进到夹河防塞之前,展开血腥强攻之势,迫使他们跟着投入更多的资源加强城塞防御。
明面上看去,一旦淮东军在杉溪上游筑坝造湖蓄水冲来,淮东军的前阵壕垒也在湖水的冲击规模之内――但这对淮东军能算多大的损失?
淮东军每月运入衢州的物资高达三十万石,是奢家投入上饶防地的三倍之巨。
比起构筑横山防地,为越过官溪岭,淮东军在凤林埠、官溪岭及前垒投入的资源更多,可能是浙闽军投在横山防地的三四倍之多。
淮东军的前阵壕垒垮失落,只要人马没有大的损失,还能再造一条、两条前阵壕垒;要是夹河防塞给淮东军利用水攻冲垮,即便淮东戎马不顺势进逼横山、上饶,浙闽军还有能力再在横山的正面修筑一条防地出来吗?
在上饶,淮东军能承受得这样的消耗,浙闽军虽消耗仅有淮东军的三分之一,却已经给逼到岌岌可危、即将解体的边沿。
淮东军实际延续了早年袭扰闽东沿海的策略,利用高强度的军事坚持,来消耗这边的军事潜力,达到消弱、拖垮的目的。
并且淮东的动作也远不止于此,使荆湖、池州出兵拖延他们在江州的戎马之际,在赣南、赣东以及赣西等腹地越演越烈的民乱、匪祸,无一不是淮东在背后推动。
昔时李卓就叫浙闽军吃尽了苦头,但勉强还能打个平分秋色,林缚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才真正的叫人从尾脊骨到头盖顶都能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想到这里,奢飞熊转身对邓禹、王徽道:“从即日起,从上饶运来的物资削减两成留作储蓄!”
王徽骇然失色,道:“再减,军卒日食粮将不满斤,怕会有伤士气!”
不是怕有伤士气,而是军食日益扣减,下层军卒已经滋生许多不满了――当世油水甚少,成年壮年日食两斤粮勉强能饱,如今每日只供应半数,又如何能叫军卒满意?
军卒尚且能日食一斤粮,为协防、城池、战械工造而强征来的近三万民夫,更是只能获得不足军卒六成的供应。这些民夫食不裹腹,每天还要承担极沉重的劳役,王徽几乎能从这些民夫的眼里看到赤/裸裸的愤怒跟怨恨。
淮东军强攻在际,而他们还要再削减军食,这仗还怎么打?
邓禹他能知道奢飞熊的苦心。
一旦淮东军再在杉溪上游筑坝造湖,他们又无法从夹河防塞打出去,只能忍痛割弃横山防地。真到那一步,他们即使能顺利的撤到上饶城去,上饶跟外围的联络也必定会给淮东军切断,很难再多外界获得补给,届时他们就只能利用上饶城里的储蓄,支撑到战事结束。
只是邓禹怀疑他们还来不来得及,他们在横山防地投入太多、陷入太深了,并且横山这边抛却失落,为避免给淮东军朋分包抄,常山那边的戎马也要撤出来――这时抛却横山防地,对士气挫伤之重难以想象,很可有能解体之忧!
雨稀稀落落的下着,奢飞熊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做出决定,王徽虽感到很深的不安,但也只能如此。
都春雨贵如油,只是江西各地民乱纷起,即使能撑到冬麦收割之外,能征上来的粮草也会有限。
浙闽军已经无法凭借自身的战力,将淮东从浙西策动的战事击退,只能寄希望北燕骑兵能早一日南下,到那时,淮东要想保江淮防地,在上饶外围必定要转攻为守,以便能抽出更多的军力北上。
雨势不大,但断断续续的下个不断,还有其他军务要措置,奢飞熊也不克不及一直守住河畔,便准备率扈骑返回夹河东垒。将进防塞之时,后头有一个少年将领打马过来,手里捏着一枚竹节,喊道:“父帅!密间终于传回消息来,信就藏在这竹节里,孩儿用鱼兜住,差点错过去……”
这个少年是奢飞熊的次子奢焦,时年才十六岁,已随奢飞熊参军征战有两年之久,他将手里竹节递过来。
浙闽军完全抛却浙地之时,还是派了些人手潜伏下来。这些人有流露后给淮东军清理失落的,也有人扮作民夫给淮东军征入营伍充为劳役,但淮东军对衢州外围的控制日益严密,这些密间想将消息递过来,就日益困难。
不过淮东军封锁再严密,也叫密间有机会接近杉溪河,将密信藏在竹枝里,沿河水流下来……
奢飞熊没有借密信,问道:“有什么消息?”
奢焦一怔,他守在河畔捞到藏有密信的竹节,还没有来得及拆看,只是好不容易跟藏在淮东军里的密间联络上,难免兴奋,还不知道密间所传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奢焦拿刀割开竹枝一头的封蜡,抽出卷成细卷的密信,看过之后,脸色大变。
奢焦脸色露在邓禹的眼里,他拿过密信,也骇然道:“恰如少帅所料,午前杉溪河水浑浊,确是淮东军在上游投石封河……”
王徽站在那里只晓得背脊发寒,他刚才还信心满满的以为淮东军不成能大费周章的去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