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7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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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整肃盐事,查抄毛文敬等官商的家产及罚没,计银就有一百万余两,清查出来的私垦田亩,更是接近百万亩规模,在三五年内,能弥补盐银的损失。
“夏税应该结算完毕了,”林缚问林续文,“情况如何?”
“浙西、闽东以及徐泗战事刚息,还需休生养息,海陵、淮安、明州、永嘉、台州诸府税赋并入户部,嘉兴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即便在减去一丁口赋,夏税总计征银也冒过三百万两,情况比预计的要好些……”
“哦,明辙在嘉兴干得还不错喽?”林缚听林续文单独将嘉兴拿出来说,应该在陈明辙在嘉兴政绩彰然。
“虎父无犬子,华章公的公子,真是不会辱没状元之名,嘉兴所纳夏税,甚至要比战前,还要高过两成,”林续文说道,“还是在减计一丁口赋之后的数字……”
陈华章哈哈一笑,对林续文的赞誉也是相当满意。
嘉兴府位于太湖的东南滨,面积与平江府相当,战前在籍口户计二十一万之多,盛产米茶棉丝。嘉兴早前就受东海寇所扰,奢家占据浙东后,与嘉兴仅一江之隔。奢家在浙东的水师其时强盛,嘉兴沿海、沿江对浙东水师来说,几乎等于没有设防,生产受到极大的破坏。
林缚袭得明州之后,嘉兴才摆布战事的干扰,成为杭湖腹地,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陈明辙也是在那时出知嘉兴府事,迄今算来,也才三年时间而已。
战时,大量嘉兴民众离乡背井,到北面的平江、丹阳等地躲避战祸,战事陆离归乡。陈明辙借这机会,清理田册户籍,并治水修堤、筑路殖田诸事并举,成效很大。当由于之前嘉杭湖的税赋由杭湖自征自领,林缚能看到嘉兴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但具备数字不晓得。
陈明辙虽然一直没有表态,但户部受淮东控制这事,天下皆知,陈明辙主持嘉兴府事,能叫嘉兴府今年上缴的夏税比战前还高两成,这便算是默认了陈氏投附淮东的现实。
林缚也不会幼稚到真要将陈明辙拉到跟前服个软才放过他。
“明辙在嘉兴三年任期已满,是不是荐他出知杭州?”林缚问诸人。
“理应如此。”林梦得等人都说道。
杭州府、维扬府历来都要比其他州府要高一阶,早年也是两浙郡司所在。杭湖军与浙闽长期在杭城西湖一线长期对峙,富阳、临水等县还曾陷落敌手数年,生产受到极大的破坏。陈明辙既然有治政之才,用他任杭州知府,比其他人更叫林缚放心。
太湖诸府县,也真正可以称得上天下之间的精华之所、鱼米之乡。
以平江为例,税赋定额计粮达一百四十万石;此外,淮东售往海东地区的生丝,约有六成产出平江。丝织茶布不算,仅每年达一百四十万石的税粮,便是其他府县难以企及的。
虽说如此高的税粮定额,是三次加征之后的数字,但从另一方面说,还是在土地兼并、隐田寄户现象严重的情况所得的数字。只要认真的清理田册户籍,将寄户隐田清查出来,迫使地方上的士绅豪富承担更多的税赋义务,抑制土地兼并,平江府的税赋,还能有大幅的增加。
嘉兴府在战前在籍口户计有二十三万户,经过这些年的摧残,陈明辙重新核定嘉兴口户,不减反增,计有二十五万余实户。这也是嘉兴夏税相比较战前能有大幅增加的主要原因。
比起杭州来,湖州位于内侧,受战事的影响要小许多。太湖沿岸,仅湖州、嘉兴、丹阳、平江四府,所贡献的税赋,就将占到今年户部岁入的五成以上,说是江南精华之所,当真是一点都夸张。
要是年初奢家豁出去两万精锐不要,派郑明经率部深袭丹阳、平江两府境内,今年的情况相比之下就要比现在严峻不是一点半点。
林缚接下来又询问其他的榷税收入,习惯性的将眉头皱起来,说道:“看来,在上饶外围有进行长期大规模军事对峙的条件了!”
“明年补给淮西的钱粮将减至一百二十万两银,池州是个大负担,但也只与淮西相当,荆湖、潭州计补军资六十万两银,总计也就三百万两,”林续文报起账来飞快,这些数字在他心里盘桓极熟,“六部诸监寺、传驿、内府经办所耗及中枢官吏薪俸等务,也要划掉四百万两银,明年能拔给枢密院开支的,也就五百万两银。要是撑不住,可以先缓一年,到后年,户部的岁入应该还能增加两成……”
十万兵马分散驻在浙中、浙西、宁西等地,跟集中起来深入浙西、赣东之交的腹地,尝试对上饶进行长期围困,所消耗的钱粮是截然不同的。
虽说养十万兵马,一年仅需要两百万两银子,但集中围城,除了要征用大量的民夫以维持物资运输消耗巨大外,围城筑垒、战械兵甲、军功奖赏、伤亡抚恤等耗用,才是大头。
奢家不可能轻易放弃江西的东门户上饶,驻以精锐重兵。淮东想要猝然攻陷上饶是不可能的,利用优势兵力对上饶进行长期围困,是枢密院秋后用兵的核心。
所谓“以正合、以奇胜”,即战事起初必然要以正兵进行军事对峙,在对峙中寻找改变平衡的关键点,再施以奇策,获得最终的胜利。
要想打通进军江西的门户,就要做好围困上绕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准备。要是中途因钱粮不足而撤兵,就得不偿失了。明年在上饶战场投入的钱粮,将可能超过五百万两银甚至更多。
关键同时期,徐泗防线以及庐弋防线的建设都不能停下来,徐州与庐州计算要新增加十万辎兵作为后备兵员储备起来。再加上江宁禁营军、海东行营军以及闽东行营军的开销,还要在淮山之中秘密修一条出兵栈道,明年的压力极大。
有史以来,有许多战事打着打着双方就各自撤军,说到底还是给钱粮所困。
“缓不得啊,”林缚摇头说道,“我们能缓一口气,奢家在江西也能缓一口气;倒不是怕奢家,燕虏的动作很快,就怕曹家先撑不住放弃关中啊!到时候要是被迫打两线,眼睛都会急瞎掉。”
林缚在巡视徐州之后,徐州方面就加强东线对沂山地区的争夺跟渗透,但包括第二水营对山东半岛沿海的袭扰,战事规模都是受限制的,消耗的资源不大,也就谈不上两线作战。
无论是面对燕胡,还是面对奢家,单独面对一家,林缚都不担心,就怕同时面对两家,那时眼睛真是要急瞎掉,将会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难以夺回主动权。眼下就要趁着燕胡的兵锋离中原腹地还远,就要抢手将奢家彻底的打垮,或者说拖垮!
“厘金局及崇国邑入,明年能达到什么数?”林续文问道,他对一下子要在上饶投入十万兵力还是有心悸。当初李卓率部与闽东进行长期的拉锯战,打得十分的艰苦,江西、江东、两浙等地也苦不堪言,每年都要给东闽军提供四五百万两银的钱粮。
要不是这些钱粮撑着,东闽军也难成精锐。
林梦得说道:“厘金与崇州五县,明年岁入能超过四百万两银,但给铁场、新学等事划掉一大块,明年能拨出两百五十万两银用于战事,就算不错了。”
林缚摇头而笑,说道:“这是怨气冲天啊。”
大家都笑,要开销上,林梦得始终是一副捂紧口袋的样子,偏偏遇上林缚大手大脚花银子花惯了的主。
林梦得说道:“新学是筑基之事,没有这些年硬着头皮办学堂,今年也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源源不断的分派各处。这个我们起初想不明白,慢慢也能想通……只是铁场可以缓办,综合学堂,明州那处,也可以缓办,不能算是急务。这两样缓一缓,就是挤出七八十万两来。”
“你看这样可好?”林缚说道,“除了船场、铁场两事,要抓在手里,织染、缫丝等工场可以分股出售,以筹银钱之不足。经矿业监核准,许私商雇人掘山采煤铁。另设机械制造司,可向私商筹股设厂,制造民用工械以牟利。总之,你明年替我再额外凑出三百万两银子出来……”
当世为业以耕种为主,无论士绅也好,商贾农户也罢,攒下银子,兼买田地以求租利,几乎是最自然不过的冲动——林缚欲行新政,抑制兼并、减租减赋之余,也应该给地方士绅手里的银子有出路,鼓励工商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不然就难以逃脱千百来的死循环。
江南士绅倒是相对开明,毕竟扬子江流域河网的密集,也促进了江淮地区的商贸以及工坊等业的集中发展。陈氏能投淮东,说到底也是对林缚在淮东搞的那一套认同。
唯一的区别,只是以往江南士绅将工坊、商贸抓在手里,利用士绅的身份,本身非但分文不纳税赋,还参与掠夺地方上的市税、过税,而以后,林缚要将这些牢牢的抓在手里。
林梦得想了想,最终叹气道:“实在不行,还是只能打钱庄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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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国务
五月出江宁巡视防区,林缚是奉旨而行,回到江宁自然也要复旨。''
十月初二,林缚进宫复旨述职,太后、永兴帝坐在蒙黄锦披锻的软榻之上,中间摆着一张色泽沉郁的黄杨木几,永兴帝精神不济,手隔在几案上,太后有些驼背,绣凤朝服掩饰不去她的老态龙钟,元嫣与宋佳伺立在太后的身后,相比较宋佳的丰润熟媚,元嫣略尖的瓜子脸,有着逼人的青春气息。
“……这洪泽浦里鱼虾丰美,臣乘舟而行,舟楫荡水,鱼儿跃出来,跳到船板上,或日不断,倒省得臣垂钓,亦能时时尝到鲜鱼之美;七月在巢湖,恰雨水暴起,沿岸受淹村庄甚多,灾民打鱼果腹,也勉强熬过饥时。”
林缚信口起此次北巡所看到风物人情,程余谦、左承幕、余心源、林续文以及张晏、元归政、沈戎、刘直等人陪坐左右,脸都含笑,看上去一团和气,好像这殿里诸多人,历来都没有生过间隙,历来都不是生死大仇。
所谓的风物人情都是题外话,林缚总要扯些事情,以显他这次北行不是贪奢淫/乐去的。
“枢密院的用兵策,衰家也已看过,”太后梁氏枯如鸡爪似的手撑在几上,听林缚扯了许久,便转回正题,问道,“这眼下已经是十月了,夜里静心卧床,便能听见北风呼呼而响,林爱卿究竟要何时才派兵去将叛军剿灭了?”
淮东诸人担忧枢密院准备不足,仓促起兵遗害甚大;太后一系,却是更希望看到淮东遭受挫折。这样才能叫他们找到翻身的机会,只要不像上回江宁城叫人家攻陷就可以了。
林缚微微一笑,道:“等这一季稻子收割好,出兵的时机便就成熟了,还需再等上旬日……”
十万戎马要集于上饶外围,大量的骡马以及征集随军的民夫,每月消耗的物资,都要在十万石以上。虽如今在婺源储蓄的物资累计有二十万石以上,但只够十万戎马两个月的消耗,还远远撑不起林缚计划中的上饶战事。
要想不让江南粮价再度暴涨,真正大规模的物资收储,只能拖到江淮等地稻米收割上市之后。同时还能避免因米粮集中上市、粮价大挫而使农户受损。
与岳冷秋约在十月末对江州用后,也是这个事理。
究竟怎么用兵、何时用兵,林缚自有定策,但太后亲口问起,总也要回答一二,略作解释。
“哦,原来是这般考虑,衰家却是妇人见识,有些心切了,”太后道,转过话题,问道,“近来朝中有臣僚议立储之事,林爱卿可有听闻?”
林缚眼睛瞥了永兴帝元鉴武一眼,见他握杯而饮的手陡然间肌肉崩紧,道:“立储乃皇上家事,臣未便多言……”
永兴帝朝林缚看来,眼神复杂。
左承幕道:“立储乃国之根本,妄议则生事端……”
除永兴帝封为寿王到寿州就藩、受淮西呵护的皇长子外,他东归带回江宁的,还有一子封为闵王,年仅五岁;太后一系人马提出此时立储,明摆着要立海陵王元鉴海为皇太弟。
永兴帝回到江宁后,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但真要立了元鉴海为储君,不定就有暴病而亡的可能,左承幕总是于心不忍。
对林缚来,永兴帝东归江宁后还颇为配合,就没有需要节外生枝。即使永兴帝有什么意外,扶立幼帝或拥元鉴海上位,都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波,所以坚持储之事也就不怎么上心。再,不立储,在闵王与海陵王之间,就有程余谦、左承幕他们争的,也省得他们去惹其他的事端。
对永兴帝来,他回江宁后虽然成了傀儡,但只要不立储,心里几多还有些平安感。
林缚不支持,左承幕明言否决,这立储之事就议不下去。
见气氛僵在那里,程余谦轻咳一声,转过话题,对林缚道:“常言精兵简政为持国之道,但枢密院成立以来,每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