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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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林缚半真半假的将发生的事情说给顾悟尘听,“非是我枉作小人,本家二公子心胸实则狭小。我虽然也是林家子弟,但是我给刺客同伴追杀,七夫人身边那几个刀仆抗命不救,也是知道救我等若开罪本家二公子。我现在留在东阳一日,就如坐针毡一日……”
“……”顾悟尘倒没有想到林缚会急于离开东阳府,愣了片晌,说道,“我们明日也将动身前往江宁,你既然不愿留在东阳,随我们去江宁也可,不过谋出身之事暂缓,争取会试脱颖而入仕才是正途啊……”
乡试中举、功名在身,读书人便有做官的资格,但是官都是小官、小吏,晋升的空间极为狭窄,举人当官若能在临老致仕之前干一任知县,就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近十年来,举人入仕最为成功者便是现今维扬府知府董原…原举人入仕六年,考绩皆为优等,也不过积功升至仙霞县九品主簿。却是奢家在晋安举事横扫东闽之时,叛军刀锋杀到仙霞县城下,董原联合县人、衙役废知县拒城死守立下奇功。后给江宁兵部尚书、东闽总督李卓收入麾下效用,在奢家投附一事上跟李卓意见相左,给调入江宁担任江宁兵部郎中,才三月就又调到维扬府当知府。数年之间,当年的举人出身九品小吏摇身一变成为从四品的一府之尊,在官场也可视为奇。
所谓奇,自然不是正途。天下士子视京师会试为龙门最后一跃,顾悟尘自然也不例外〈例,会试高中,殿试就不可能会给刷下,成绩再差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在翰林学士院进修三五年,外放就正八品县丞以上的官缺。朝中有人照应,一府之尊也不过是十年八年的事情,要远比一辈子只能当个小官吏强上太多。
顾悟尘如此热切,林缚想推脱又怕寒了顾悟尘的热忱,便说去江宁后再作考虑,此时为得罪本家二公子坐立不安,留在东阳也绝无心思静读。
顾悟尘之子顾嗣元站在一旁窥着林缚脸上推脱之意十分的明显,只当他没有什么志气,心想他所谓的得罪本家二公子只怕是编造出来的谎言,大概知道父亲身份挟昨天援手之恩到江宁要在父亲这棵大树下好谋个肥差使。
顾嗣元对林缚昨天在茶酒店门外态度强硬的与他家护卫争执一事耿耿于怀,只是林缚识破刺客对他家有恩是事实,他心里有怨言自然也要压下。顾嗣元刚才听杨朴描述村口激战,听上去很明显有着林缚故意将刺客同党诱到村口围杀向顾家邀功的痕迹,这时候再观察林缚神色,顾嗣元理所当然的将他当成一个挟恩图报的角色,对他的感恩之心已经淡薄得很。
按说,顾嗣元跟顾盈袖是堂姐弟,顾盈袖嫁给林庭训为妾,林缚要唤顾盈袖婶婶,顾嗣元也就要比林缚长一辈,但是顾悟尘及顾家长辈在场,谈话时没有顾嗣元坐的位子,林缚既是客人又是恩公,给顾悟尘拉着手坐在堂屋正座,顾嗣元对此也很不满。
杨朴及杨朴之子杨释还有另一名青衣护卫心里无一不是这么想,对林缚并没有好的感观,但是受人援手之恩又不能不报,再说他家大人对林缚也甚为热忱,他们就算心里有些不屑,也不敢流露出来。
顾盈袖换了衣服出来,给顾悟尘以及顾家长辈一一请安,这些个顾家长辈之前在背后说尽顾盈袖的坏话,认为顾盈袖嫁给林庭训为妾败坏了顾家世宦宗族的门风,见都不屑见的,要不是顾悟尘坚持,这些个顾家长辈都不会过来露面。在知道顾盈袖刚才就在村口手刃抗命仆役之后,顾盈袖换了衣服出来请安施礼,这些个顾家长辈都条件反射的欠身站起来不敢坐着受礼。
林缚看了,心想顾家长辈真是没有什么骨气的人气啊,也难怪顾悟尘兄弟倒下之后,顾家就迅速败落了。
“薰儿呢,救命恩人在这里,她怎么就躲起来不过来道谢?”顾悟尘就看见妻子跟侄女从后宅出来,那个整日嚷着要出门甚至女扮男装也要跟着出门的女儿这时候却躲着不出来见客。
顾氏遣丫鬟跑过去后宅,过了片晌,就看见顾悟尘小女满脸羞红·扭捏捏的走到林缚面前敛身施礼,莺声细语的道谢:“顾君薰谢林公子昨日…昨日……之恩……”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就惊羞的躲到她娘顾氏身后。
见她这般模样,林缚想不想起昨日那入手的软弹都不可能,但是也不能当着人家父兄、族中长辈、仆役的面去窥她两眼,林缚只能正襟危坐的跟顾悟尘在那里说话。
顾悟尘本没有指望闭门读书的林缚能知道多少经世、济世之学,林缚虽然在他这个正四品的江东按察副使面前身份低微,但是林缚是客人,对他前又有援手之恩,顾悟尘也不能将林缚丢给其他人去应酬,再说顾悟尘今日也没有其他事情,倒是饶有兴致的以提携后进的态度跟他讨论诗文。
林缚虽说保留着原来的记忆,只是两个多月在诗文怠倦得很,水平都不及他到江宁釉前,更不用说在顾悟尘面前卖弄,一席话谈下来弄出好几个笑话。还好顾悟尘见他面红耳赤,额头渗出细汗,便不再为难,大概真知道林缚在诗书经学上的造诣有限,只嘱咐他到江宁要再下苦工夫。
顾嗣元以及杨朴等顾家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便都知道林缚肚子货水有限,都心想他不去京师参加会试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唯有顾盈袖心里知道林缚在历劫生死之后比以往要好上万分,历劫生死回来的林续短短三天之内所表现来的果断、胆识、缜密以及谋略都是她所见过最优秀的男人,也只是识尽尔虞我诈的顾盈袖才知道那些个只知道诗文经学的人不值得依赖。
周普本就不懂什么诗文经学,站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心里也十分同情林缚:怎么跟这酸儒讨论这些,他是打心眼里认定林缚有真才学、有本事、有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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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顾氏家人(二)
午时,石梁县知县梁左任骑快马赶来,县尉、刑房书办及忤作验看过村口/交战之地及流寇尸体,循例向林缚问询过细节。那些个持硬弓骑快马的外乡贩马客按说也是官府严厉打压的对象,只是地方强豪豢养私兵早已经是朝廷难以割除的毒瘤,既然没有当面遇上,梁左任及县尉自然都不会深究下去。
将那些人流寇尸体身上披甲、兵器及马匹上的特有标识都一一详加记录,作为追查行刺按察副使幕后真凶的重要线索,梁左任一面使书吏行文东阳府详禀此事,一面布置石梁县境内搜捕刺客同党之事。
至于顾盈袖手刃恶仆之事,梁左任当场就结了案,处以二十两罚银,三日之内上交县库。顾盈袖使三个健仆将死者尸体用马车回上林里去,她只将贴身丫鬟跟赵氏留下来,说是她婶娘挽留,要在湖堰住一夜明日再回去。
虽说县里已有结案,真实的情况也会很快就传回上林里去,顾盈袖还是让那几个仆人跟婆子们回去说死者是为救林缚给刺客同党所杀,要他们捎信给林庭训发放抚恤给死者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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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续宗在上林溪南岸的望乡楼园子里,才知道清晨撒出去的网给林缚借着外乡贩马客撕了个大窟窿。除了上林渡外,石梁河南头的枫林渡也是林缚最有可能逃出石梁县的地方,他昨天夜里就派人去那里守着。清晨时分,有四名外乡贩马客在上林渡滋事生非,打伤了他派去守在那边的六人。林续宗自然不屑去禀告官府,只将人手调往枫林渡去围追,却给对方仗着马好脚力足逃脱了。午前听说在一队人马在铁幕山北麓发现林缚的踪迹,除了回来一人报信,追出去的那队人马到午后还没有回音。
林续宗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时候老宅那边派人过来,告诉他老爷请他立即到北岸走一趟。
“发生什么事情?”林续宗问派过来报告的家人。
“七夫人回顾家时遇到刺客,听说那些个刺客是追杀林秀才去的,林忠救林秀才时给刺客杀死了,尸体停在宗祠内,老爷在宗祠等你马上过去?”给派过来报信的家仆回道。
“林秀才有没有死,七夫人有没有死?”林续宗只关心这个。
“好像没事,”报信的家仆也不清楚详情,“那些个丫鬟、婆子都好好的,还捎信说七夫人给顾家婶娘留在湖堰住一夜,要明天才会回来,想来没什么事情,倒是没有说林秀才如何……”
林续宗不知道林缚为何偏偏逃去湖堰顾家,心想那队追杀林缚的人马到现在都没有回音,只怕是凶多吉少,林缚勾结外乡人总是事实。林续宗不知道这伙潜到石梁县来的外乡贩马客到底有多少实力、有多少人,总之不会只有昨天出现在骡马市上的三个人,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忙让随从备轿去上林溪北岸找他父亲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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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在地面上的枯叶打着旋儿,还有些浮土。
顾盈袖捎回话说死者是为救林家子弟被杀,按旧例尸体在入葬前要停放在宗祠里,那些回来报信的随从、丫鬟、婆子回来后一律给林庭训关在一座小院子里,不使跟外人接触。
林续宗坐轿过来,在经过大家大宅前,就有一人小跑出来给他递话:“三叔刚刚派人从县里骑快马回来过又走了,可能县里是出了大事?”
林续宗不明白县里能有什么大事,让人抬他去宗祠。
宗祠外有人守着,让他自己去东配殿见老爷,随从都留在外面等候。
昨天给鞭得血肉淋漓的屁股还没有痂疤没有结实,林续宗走得慌急,在轿上也坐立不安,敷了药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下了轿屁股后面给血水渗透了一块,他一言不语的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院子朝东配殿走去。
林庭训拿着拐杖一脸铁青坐在棺木前,看着林续宗走进来,胸口气得急剧的喘息起来,训斥道:“你这个孽子,等我死都来不及,你究意想做什么?”
“那绝户子勾搭外乡人,根本不将自己当成林家的一员,我能想做什么?”林续宗见东配殿里只有乡营指挥林宗海跟家生子顾长顺陪在父亲身边,说话就没有顾忌,看着屋子中间停放的尸体,皱眉说道,“这恶仆竟然舍命去救那绝户子,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你派人去杀他,难道要他绑起双手来给你杀?”林庭训气得吐血,枯瘦的身子跟弹簧似的跳起来,拿起拐杖上前就去抽林续宗,“你到底有半点脑子没有?愤怨冲昏了你的理智,你给一个你平日看不起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你有什么资格来继承林家家业?”
林续宗头一偏,肩膀上给他老子抽了一藤拐,他心里也发恨,一把抓住拐杖猛的要从他老子手里抢过来,恨道:“我怎么没资格……”他这一扯用力有些猛,林庭训没提防这小子敢还手,冷不丁的身子给带着出去,一头栽到在地,脑袋磕在青砖地上,咚的一声响,吓得在旁伺候的林宗海跟顾长顺忙去扶他。林续宗也吓了一跳,但是他不敢落了面子,寒着脸站起来那里。
林庭训给搀起来只觉额头火辣辣的痛,蹭破了皮,这跌摔得他眼冒金星,见林续宗袖手站在那里还不过来扶他,更是气得热血冲头、后脑勺一阵阵的发麻,指着林续宗大骂:“孽子,你快给跪下……”一句话说得气促喘息,眼前发黑。
林续宗情知刚才过于莽撞,双膝一屈,跪倒在一旁挨训。
林庭训让家生子顾长顺扶他坐下,喘了两口气,才恨其不争气的说道:“你只顾着你昨夜在骡马市落了颜面,可知昨日石梁县发生了一桩大事?”
林续宗抬头茫然看着他老子。
“你啊你,你既然不知此事,为什么昨天没有点耐心听我将说完?咳,咳……”林庭训喉咙里咽着浓痰咳嗽了半天,“昨天顾悟尘与梁左任在城里相聚时,遇刺客行刺,林缚其时也在场,恰是他与那个跟他回来的外乡人识破刺客救了顾悟尘……林缚上代人就对顾家有恩,昨日又是这般,你心里就是对他有千般的怨恨,也要忍一时!你却好,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派人去追杀,生怕别人不知道林家二公子的威风。人给诱杀在湖堰却也罢了,你知不知道,给诱杀的七人都给泼上‘刺客同党’的脏水,你要如何洗脱?”角桌上放在一封书信,林庭训拿起来扔到地上,“你拿起来看!”
“……”林续宗愣在那里,林家在东阳府作威作福惯了,但是他心里清楚行刺按察副使的罪名绝不是林家能够承担的,他从地上将信捡起来,粗看过一遍,脸色煞白,他平日素来得意的一支奇兵,却随时有可能成为使林家家破人亡的马蜂窝,关键这屎盆子扣头上,想辩解都无法辩解不了。
“你私下养的那些人,都给我远远的滚出东阳府,刺客案未结之前,一律不许回东阳,那些有标识的刀剑、甲具,都统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