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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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娘!裴娘身子清白,原本跟着郎君下半辈子好有个依靠,如果裴娘变成了残花败柳,以后有什么好日子……”
这粗鄙的女人说话是俗,可确是那么个道理。
薛崇训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别着急,我亲自管这事,一定把裴娘救回来。你们先出去,庞二,把马备好;去吩咐方俞忠等人到氤氲斋见我。”
不托西施擦着眼泪道:“郎君,你可一定要把裴娘救回来啊……”
“没听见我的话?这件事现在交给我来办,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回去等着!”薛崇训神情一冷,严厉地喝了一声,不托西施只得退下。
他出了卫国公府,来到斜对面的氤氲斋,走进一间厢房时,方俞忠等心腹侍卫家丁已经等候在里面了。这间厢房不大,挤了二十来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角落里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脸用黑纱蒙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她的手腕等地方露出来的皮肤白得惊人,在黑服的反衬下愈煞白。这个女鬼一样的女人,就算站在大白天的角落里,都让人觉得有一种寒意。
大伙都悄悄看了她几眼,薛崇训很随意地说道:“你们叫她三娘便是,以后她也是我的人。”
这时方俞忠拿出了一张纸,摆在大案上,“郎君,这是冯府的草图,我派人混进去摸清的。”
薛崇训赞许地点了点头,伸了伸脖子仔细看着那副图纸。
方俞忠道:“一共五个进出口,除大门和几道偏院后门之外,厨房也有道小门,一般是采办用度的奴婢们进出……冯元俊经常活动的地方在这里。全府人口一百二十三人,除去女眷、园丁、丫鬟、文人门客等完全不会拳脚的人,经常在府里看家护院的家丁一共就二十多个,和我们出动的人数相当。”
“很好。”薛崇训看着那张图纸道,“我们过去要人,直接从大门过去,不必多费口舌,见人就打,趁其措手不及,先把大门口的那队豪奴打趴下,开局第一步便先握胜算。然后直奔冯元俊住处,此时他缺了人手,再逼他交出人来就不再困难了。”
方俞忠又道:“我们的人突破大门之后,有一个奴仆会佯装去报信,到时候郎君带人跟着他便是。”
薛崇训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转瞬即逝,很快就满脸怒气道:“冯元俊是个什么东西,光天化日竟敢抓我的人?老子非拔了他的皮不可!大伙放开了手干,出了事我会出面收拾,一个宦官的亲戚而已,真把自个当回事了?”
“是,郎君。”众人都是些练家子,天生好斗之心,此时都有些兴奋。
薛崇训挥了挥手道:“下去准备家伙。嗯,木棍之类的就行了,最好不要弄出人命来,稍事片刻咱们就出……三娘留下来。”
家丁们作鸟兽散,只剩下三娘依旧站在屋子的角落里,一步也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薛崇训走到门口将房门闩上,然后才低声说道:“你同我们一起进去,注意听对话,确认了冯元俊的身份之后,就……”说着他便举起手掌,往下一劈,“一击毙命,不要留活口!”
他的眼睛里露出浓烈的杀机,无毒不丈夫,只要一有机会,就要讲究一个狠字。
让三娘动手,可以在不得已时让她顶罪;让三娘动手,是因为其他家丁在薛府都这么多年了,彼此经常往来,关系很熟,私下里也许会议论主人的赏罚恩威,让他们其中的人做替罪羊的话,总是没有让一个刚进来的生人承担罪责好。
一直没开口的三娘这时说道:“三娘的命是恩公的,恩公让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言,但当众杀人之后,我要马上离开长安,需要一些盘缠。”
薛崇训却道:“高力士原来叫冯元一,以前他们家获罪冯家人死得差不多了,冯元俊是他唯一的亲人,你要逃也许很难逃得掉,就算逃掉了,以后的日子……每日被人追杀是什么滋味你应该很清楚。”
三娘冷冷道:“这是命,我只配过这样的生活。”
薛崇训摇摇头道:“你不用逃,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拱手把你交出去。”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谁有罪,谁有错,是什么说了算?律法吗?那当初太宗皇帝是不是该处以极刑?哈哈……”
三娘默然,她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相识不久的男人。
薛崇训这时摸出了一块腰牌,又提起笔写了一张票据,递给三娘道:“东都咸通钱庄,凭这两样东西可以支取丝绸银两。这里有几锭金子,备你到洛阳之前使用。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第十章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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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还有脸到这里来?”冯元俊看到宇文姬,脸上的神情丰富极了。有怒,有屈,还有一丝得意。
宇文姬冷冷地说道:“我来不是来求你,而是提醒你,赶快放了薛家的通房丫头,否则就中了薛崇训的奸计。”
“提醒我?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冯元俊冷笑着说。
宇文姬道:“今早家父与我正好路过西市,看见你叫人抓了那个丫头,家父立刻就脱口说你中了薛崇训的奸计,他等得就是今天。我恨死了薛崇训,并念在以往你对我们家的好,便好心提醒你。”
冯元俊眉头紧蹙,用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宇文姬那张娇|媚得叫人心动的脸:“你还知道我冯元俊对你好?你们宇文家什么身份,贩运茶叶的小商贩!我冯元俊嫌弃过你们?长兄多次说我们冯家底子薄,应该和大族联姻,可我为了你,连长兄的话都没有听。结果我的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什么?背叛!”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教坊司的玩意,用到我冯元俊的未过门的妻子身上……”
宇文姬脸上绯红,后退了一步:“现在不是论是非曲直的时候,薛崇训肯定已在磨刀霍霍,你快把那丫头放了,不要给他机会,否则祸事就在眼前。”
冯元俊笑道:“不过是抓了他一个丫头,能怎地?老子抓了就是抓了!”
宇文姬急道:“你相信我,勿要赌一时之气,凡事从长计议。我受辱那件事也是身不由己,被迫如此……”
“贱|货!”冯元俊一掌扇了过去,他的身材虽然不高,但一掌之下力道不小,立刻就把宇文姬扇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你父亲不是说你既会医,又会武,秀外慧中么?如果你不情愿,薛崇训那酒色之徒能动得了你一个指头?你当老子是猪头王八,老子心里的恨,恨不得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
宇文姬捂着红|肿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走到大案前,取下了上面摆设用的宝剑。冯元俊倒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想杀老子?”
“铛!”宇文姬轻轻一按剑柄上的机关,剑锋便弹出一截,她将宝剑倒过来,剑柄对着冯元俊,递过去道:“你杀了我吧。”
冯元俊愣了愣,却冷笑道:“杀你?老子杀你还得吃官司!给我滚,我还得去尝尝薛崇训的女人是什么滋味。”说罢夺过宝剑随手扔到一边,抓住她的胳膊就往门外推。
宇文姬道:“你那么怕事,为什么要去招惹薛崇训?越是怕事,事越要找上门!”
“想激将我?你太小看我了!”
……
一群手里操|着家伙的人护着一辆毡车,到达冯家大门口。门口的奴仆一看便来者不善,急忙聚在了一起,挡在门口。
这时方俞忠弯腰走到毡车旁边,毕恭毕敬地为里面的人挑开车帘,身穿麻衣的薛崇训从容地从毡车里走了出来,周围的奴仆都一齐躬身行礼。
薛崇训神态悠闲地走出毡车后,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一眼门方上的牌匾,上书:冯府。
冯家的奴仆认识薛崇训,一见是他,一个奴仆忙上前道:“原来是薛郎大驾光临,你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阿郎……”
“郎”字还没落地,薛崇训突然飞起一脚,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砰”地一声踢在那奴仆的胸口,右脚外侧着力,完美的着力点,奴仆“啊”地惨叫了一声疾步后退,“轰!”奴仆撞在黑漆大门上,反弹出来摔了个嘴啃泥。
方俞忠立刻暴呵一声:“兄弟们,上!”
大门口的其他奴仆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拔起了戳灯,将灯扔掉,只留下长柄作武器,冲向方俞忠,一棍便向方俞忠的脑袋扫下。
方俞忠看得来势,下盘扎稳,身体轻轻一侧,棍子便打了空;他同时双手轻轻托住了棍子,使着缓力将棍子的力道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化解,然后向前一送,拿棍子的奴仆倒退一步,扎住马步,条件反射性地向前用力撑住方俞忠的推力。
却不料这时方俞忠抓住棍子另一端的手突然向怀里一带,那奴仆用力的方向也是向这边的,两股力合在一起,他便一个踉跄向这边扑了过去。奴仆正前方完全空档,立刻迎来了带着劲风的铁拳,被打得牙齿与鲜血齐飞,天地一阵旋转。
木棍被方俞忠夺了过来,说是迟那是快,他的身体突然侧翻,跳向半空,手里的木棍在空中划出大半个圆圈,“呼”地一声就向正从左边冲过来的奴仆肩膀上招呼下去。“啪”地一声巨响,木棍立刻断成两截,那奴仆跪倒在地,疼得哇哇乱叫。
一二十个薛家家丁已抓着木棍等物冲了上去,顿时劈劈啪啪打作一团,惨叫在棍棒声中时而响起,已是尘飞沙起。电光火石之间许多人已摔在地上哭爹喊娘。
只有两个人没有再动手,一个是薛崇训,站在后面看着,还有他身边的三娘,冷冷地一动不动。
这时大门口的一奴仆突然打开了大门,掉头就往里跑,报信去了。薛崇训这边的人毫不迟疑,急忙跟了进去。
那奴仆便在回廊上疾奔,直向里边而去,路上偶尔有丫鬟端着东西,杯盘立刻“叮当”乱响,摔得一片狼藉。而后面追击的人也紧跟其后,盯住那个奴仆追赶。
通过回廊,奴仆便钻进一道洞门,跑到一间房子门前立刻就“砰砰”直打门,一面喊道:“阿郎,阿郎,薛家郎君打上门来了!”
待薛崇训刚追到身后,那奴仆双腿一软蹲了下去,双手抱头。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冯元俊出现在门口,他也不回避薛崇训的怒目,四目相对,周围仿佛立时弥散起了火药味。那报信的奴仆急忙连滚带爬地逃跑。
“冯元俊,裴娘在哪里?”薛崇训微笑着问道。而身边的方俞忠正捏着拳头,指节“啪啪”直响,左右摇了摇头脖子扭得咔咔响动。
这时薛崇训左右看了看,却不见了三娘,不知她躲到哪里去了。不过薛崇训相信她就在附近,只待某个时刻骤然出袭。
大概是薛崇训的微笑激怒了冯元俊,冯元俊也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强笑,仰头说道:“老子已经把她扒|光干了。”当然这话自然是气话,冯元俊回来不久就和宇文姬吵架,连看都没来得及去看裴娘一眼。
薛崇训大怒,他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冯元俊的衣领,右拳瞬间便招呼到了冯元俊的脸上。
“砰砰砰……”不到十弹指间,薛崇训起码打出了二十拳,雨点一样的拳击向冯元俊的脑袋倾斜而下。冯元俊的牙齿蹦出,鼻血长流,脸上青紫肿起一片,眼睛只能眯出一道缝儿,这副模样现在就算他|妈妈看见了也不可能认得。
薛崇训抓住他衣领的手向前一送,冯元俊立时便倒退着撞开了门,仰摔在地上。薛崇训跳了进去,一脚踏在他的手上,使劲碾了碾,疼得冯元俊叫得跟杀猪一样。
薛崇训还不解气,一把抓住冯元俊已经散乱的头,使劲一提,可抓的头太少了,只听得“啊”地一声惨叫,一缕头就被薛崇训扯了下来,头皮几乎都被逮下来一块。
他扔掉手里的头,张开手掌,重新抓住一大把头,将其提了起来,冯元俊微颤颤地站在面前,几乎用一个小指头戳一下就能倒下。
薛崇训靠过去,脸几乎都能贴到了冯元俊脸上,牙齿咬的“嘎吱”直响,叫人牙酸得厉害,他盯着冯元俊的只剩两道缝儿的眼睛冷冷地说道:“好玩吗?”
就在这时,三娘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个鬼魅一样的女人,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回头看了看,轻轻地缓慢地走了过来,冰冷煞白的手指也摸到了腰间的短剑剑柄。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就骤然降低。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娇叱:“住手!”是宇文姬的声音。
三娘有些迟疑,但身影依旧骤然动如突兔,箭步如飞,如雷电一般向冯元俊飞驰而去!
那一瞬的迟疑,是对生活的留恋吗?
注意到她的迟疑,薛崇训的脑子里竟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