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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天可汗-第3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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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多识广,竟然被一句话逗得心下一荡,心道:皇亲国戚之家果然羡煞世人。
    由那小娘带路,贺知章到了薛崇训的书房,进门一看,只见屋子里有好几个人,原来中书令张说、右武卫大将军杜暹、金吾卫将军张五郎都在,还有他的故交苏晋。
    “俗礼就免了,贺侍郎坐吧。”薛崇训和气地笑着说,“刚才有人进来说你来了,我就想难道上回你应下的事儿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贺知章也感觉薛崇训这个人平日真的很随和,在熟人面前没有多少架子。可是贺知章并不敢因此就跟着随意,连旁边的中书令张说在薛崇训面前都十分客气……张说一向是贺知章很尊敬的人。
    于是他还是躬身执礼道:“臣不敢丝毫懈怠,这些卷宗是臣与诸同僚整理完成的,按此新规甲坊署制造一副甲胄的时间可缩短至三月以内,而修缮则缩短至半月,并能缩减人力物力预算,极大地节约军费。”
    薛崇训顿时面有喜色:“季真已经想出用机械批量制造的办法了?”
    贺知章忙道:“水排机关只能做护心境,没法锻压出整甲,最多数百斤的锤力无论如何也不够,烧热把握也是很大的问题,非短时间可以解决。不过臣按照王爷成批制造的意思,从协调各部的法子上作手,制定出甲胄各部位的规则,修订甲坊署的用人法令,基本达到了目的。”
    就在这时苏晋埋怨道:“当初贺侍郎明明答应得干脆,事到临头却还是办得有出入……”
    这口气简直有找茬的意思,不过贺知章心里明白,正因为和苏晋的关系,又是他推荐的,他才更应出面挑不是。当然贺知章是不会见怪的,苏晋也相信他,两个故交在公务上渐渐找回了往昔的信任。
    “板甲毕竟还是出技术现状,实在不是急得来的。”薛崇训叹息了一声。
    贺知章道:“臣曾到作坊视查过,具老工匠言可以做出整块的甲胄,只不过需要先铸,然后照模型反复锻打磨制,费工半年以上。而且一开始熟悉此艺的工匠不足,可能铸造出来反而不灵活实用。臣反复推敲,故而认为改进原来明光铠的定制,更能缩减工期军费,造出实用的铠甲。”
    薛崇训既未夸赞贺知章,也没有说他办得不好,苏晋等人都沉默不语。
    这时薛崇训说道:“你们做的卷宗呢,我瞧瞧。”
    方才接待贺知章的那小娘便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拿给薛崇训。贺知章一面解释道:“旧制甲胄全是各地工匠凭经验打造,造成每副盔甲的大小型号各不相同十分混乱,如其头盔护耳损坏,或是腹甲鳞片损坏,整副铠甲便不能使用,只有花费许多时日慢慢修补匹配;又造成忙时赶工,闲时无事可做的境况,甚至工匠被遣散归家。我们对症下药,将甲胄分作大中小三等,每等又分两级,基本可以适合将士们的体型。每一等的鳞片、胸铠圆护、兜鍪都可事前制造库存,便于维护修缮,更可以临时装配成套,朝廷征募之能工巧匠也可以专心此行养家糊口,无须再归家务农,而军费开支却并没有因此增加。臣以为两全之策也。”
    在薛崇训的知识体系里,社会的进步在于分工细化、协同,他一听自然能懂得其中玄机,顿时拍案赞道:“妙!”此时他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番贺知章,心说:这位诗人头都白了,却并非那迂腐之辈,竟能有如此思维却是让我刮目相看,诗人也并非全部只会作诗啊。
    一声妙,苏晋的神情明显轻松了一头。而张说则没有多少反应。
    薛崇训抬起头想多说两句,却忽然现无从出口,显然不能和古人说什么社会分工之类的玩意,他顿了顿便笑道:“据说东周末年天下诸侯之度量衡及文字皆不统一,造成极大的不便,待始皇帝一统天下便制定了标准,这也是他的一个功业。可见凡事有个规则非常有用,贺侍郎能献出此策另我十分欣慰。”
    贺知章一本正经道:“王爷过誉,臣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薛崇训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道:“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咱们不能一步就想登天,贺侍郎的这个办法已算不错了。你就按照此议督促甲坊署先做出一万五千副精良的铠甲出来,防护做工一定要好!这玩意他们做的时候只是出汗,而将士们是穿着上沙场流血!如果质量出了问题,一律问责严惩不贷!”
    “新造一万五千副?”张说意外地脱口说了一句。
    薛崇训没有回答他的话,大约是贺知章还不算圈内人,有些事不便说得太多。
    贺知章问道:“王爷的时限是什么时候?”
    “你不是说三个月内就可以?当然越快越好,军费一定给足,政事堂的张相公不是在这里么,该花的钱可不能省。”
第七十七章 别院
    待书房里剩下几个要|员和晋王府幕僚之后,薛崇训便爽快地说:“我左右权衡之后决定新增马兵一军,欲从各地挑选猛士一万成军,以备突厥之战。、m/F/x/S、n/e/t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没人提出异议,因为没有用。连造甲的事儿都准备好了,显然薛崇训已经下了决定,再说也是无益。他回顾周围又道:“咱们准备也有一些日子了,我思之北方旷野马军尤为重要。虽军中有马队,但苦于没有一股精锐,战场之上关键时刻便需要一把好用的利刃才能抓住战机。故而欲挑选一些弓马娴熟身强力壮的勇猛之士组成一军,有备无患。”
    这时张说清了清嗓子道:“依晋王的意思,今年内便欲对突厥开战,挑选将士并集结训练尚需一些时间,此时应早作安排,不知晋王如何布置?”
    薛崇训用余光注意了一下张五郎,却迟迟没有开口,他这两日忽然又多了一些想法,一时尚未理清遂未下决定。组建新的嫡系军队这事儿,安排也不复杂,先定一个主将,然后从飞虎团中提拔一批人内定为中层将领,班子一搭起来就可以托付他们负责选兵训练等一系列事务。
    主将他还没想好。
    其实按照薛崇训的一贯作风,什么事都是说干就干,一向比较干脆效率。就像要造甲,直接就叫人去办。可是现在他在组军上迟迟没有动手,就是没有想好还在犹豫。
    他便说道:“此事我还得向母亲大人言语一声,稍后几日再说,有何作为自然会事先和张相公议定。”
    “晋王所言极是。”
    薛崇训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咱们就说到这儿,明日正逢沐假,诸位也该歇一歇,正事改日再说罢。”
    众人听罢便6续上前告辞。等杜暹过来抱拳说辞时,薛崇训忽然抬起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点点头道:“好,不必多礼了,让亲王国的官吏送杜将军上车。”
    杜暹心下纳闷,琢磨了方才薛崇训的动作,总觉得有点玄虚,出了书房后便故意放慢脚步磨磨蹭蹭地走路。果然没一会儿就见薛崇训身边的“书童”白七妹追上来了,在后面说道:“杜将军请留步。”
    杜暹忙站定转身,问道:“王爷还有什么交待?”
    白七妹似笑非笑地说道:“郎君说明日无公事,北街斜对面有处别院可供休憩,欲邀杜将军一同前去。”
    她的表情有点奇怪,让人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一样。杜暹心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杜某人光明正大你何故那般笑我?不过这小娘子本来就不怎么靠谱,杜暹就见过她行止乖张,也就不以为意懒得和她计较。
    这时白七妹催道:“杜将军愣什么呢,给个话,我赶着转去回话呀。”
    杜暹很少见得这样没有教养的小娘,脸色一沉但不便作,毕竟她不是杜暹管得着的人,便不紧不慢地点头道:“晋王的盛情难却,杜某却之不恭。”
    “好吧,现在你可以走了。”
    杜暹:“……”要是这书童是他家的女子,非得好好管教一番不可。每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是不同的印象,确是如此。
    ……次日下午,杜暹便随同晋王府的人来到了安邑坊北街,然后被带到了氤氲斋,奴仆们就在门外停下来了,并不进去。杜暹进得院门又被里面的奴婢引到院子中的一间厢房门口说:“郎君在里面等候杜将军了。”
    杜暹提起长袍下摆跨门槛的时候,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院子中间的一栋突兀小木屋,只觉得那布局十分怪异。进得门去绕过一道绣着山水图案的屏风,果见薛崇训正盘腿坐在一张未上漆的矮木桌旁边,他身穿一件薄薄的轻袍,没戴帽子,很有居家打扮的随意。
    “拜见晋王。”杜暹执礼说道。
    薛崇训指了一下对面的蒲团,用轻松的口气说道:“这地方其实是供沐浴的地方,今天不是沐假么?咱们在此见面,正应了好日子。”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不过这个地方自从归入我的产下,修葺之后除了咱们薛家的人,杜将军倒算是第一个进来的。”
    原本很轻松的气氛,淡淡一句话就让杜暹心里一激灵,心道:晋王是在暗示我将杜某人当作自己人,并试探我的口风?其中含义他也不敢断定,不过今日在这样的场合秘密召见恐非常事。他一面兴庆自己没有脱口说出诸如“实不知情”之类的随口之言,一面正色道:“谢晋王如此信任杜某。”
    薛崇训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就低头看着茶杯沉默下来,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人,冷场让杜暹感觉有些不适,等了一会儿他便开口说了几句皮毛小事,因为薛崇训没提正事儿,他也不想主动提起公务,否则倒显得自己心急。“这所院落怎么中间有幢孤零零的房子?”
    薛崇训笑道:“不是沐浴的地方么?那地儿是用来‘蒸’的,让汗水和体内的浊气都蒸出来,然后泡在温水里洗净,那便没有凡尘了。房子下面要烧柴,为防走水,周围与其他房屋相连反倒不好。”
    杜暹道:“确是考虑周全,晋王仙风道骨让我等俗世凡人敬佩不已。”
    薛崇训哈哈一笑:“这院子也不是只用来沐浴,我闲时偶尔也会来逗留一些时候,它有个好处,很安静没有打搅几乎能让人忘记时间,就像所有的东西都卸下一身轻松。你听听是不是没声音?”
    杜暹很配合地作出侧耳倾听之状,不料就有一阵琴声清晰地传了进来,他尴尬地看着薛崇训:“我好像听到了琴声……没听错罢?”
    薛崇训愕然,与杜暹面面相觑。
    “来人!”薛崇训觉得有点没面子,带着一丝恼怒地喊起来。过得一会儿就见一个肤色苍白的带剑女子走了进来。薛崇训说道:“三娘,这是谁在我的院子里无故弹琴?”
    三娘道:“白七妹,我管不了她。”
    杜暹一脸恍然,原来就是昨日很没教养那小娘,他已经不是第一回见其胡捣了。
    薛崇训马上便改口说:“其实白七妹弹琴有一手,杜将军通音律,正好可以给品评一二。”
    杜暹见状心说:晋王在家务上竟然如此荒疏,何须对一个毫无身份的女子如此依顺!他对白七妹实在无甚好感,便说道:“初听清幽悦耳,再听中有偏邪之气,非君子所好。”
    薛崇训笑道:“杜将军这句话说得中肯。”还有半句他没说出来,他也不是一定要听君子之音。
    这时杜暹又忽然想到:既然晋王如此性情,小女在府上或许少受刁难。这让他多少去了一些内疚之心。
    薛崇训道:“说到音律的正气与偏门,我倒想起杜将军带兵常出偏锋。”
    杜暹道:“孙子曰兵无常势,更无正偏之分,如水之形,因地制宜而已。”
    说到杜暹内行的兵法,他是张口就来答得十分流畅。薛崇训饶有兴致地又问:“步军、射生、马兵,你认为哪种兵在此时最实用?”
    “各有所用,不过我最善用马军,用起来更顺手。若是在南国山高林密之地,马军无法挥作用,我带兵定不如杨公公(杨思勖)。”杜暹趁机又多说了一些骑兵方面的东西,一副自信的样子。有时谦逊是一种美德,可在适当之时表现出自负却可以给人自信,薛崇训当然不想自己重视的一股人马在紧要关头使不出力来。
    薛崇训听得频频点头,在此之前他本来还有些犹豫,就算张五郎和他没有裙带关系,但他更信任的人显然是张五郎。不过这时他已作出了决定,沉吟片刻便轻轻问道:“咱们要新建一支马军,杜将军是否愿意出任主帅?”
    杜暹心下一喜,却不喜形于色,沉默了片刻才抱拳道:“臣愿尽绵薄之力。”
    “很好,明日政事堂的相公来走动,我便把这事儿说了,你着手去办吧。让飞虎团调一批将领听杜将军差遣听用,你们先从各军选出勇猛之士,以官健为名设营修法,让它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杜暹道:“定不负晋王之托。”
    薛崇训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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