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课-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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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干个一俩月,找到别的工作就辞职,应该没事的。”
我沉默了,心里已经明白,江葭跟邓肯还有刘丹霞,肯定是串通好了,合谋起来勾引朱晨光。我也很惊讶,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夫妻?以前也想过,江葭和邓肯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对方的花花事,但还以为他们是心照不宣,虽然互不干涉,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关系。现在看来,邓肯不仅心甘情愿地当王八,还主动为江葭拉皮条,抢着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扣。江葭呢,也知道刘丹霞是邓肯包的二奶,还让这个二奶为自己勾引男人出力,这其中的关系,真是有趣的很呢。这夫妻俩腰缠万贯,为什么连一点体面和尊严都不讲呢?有钱人都是这样丧尽廉耻吗?
我预感到,朱晨光肯定会被江葭诱骗到床上去。他只要在画廊里干下去,就一定会钻进三个狗男女精心设计好的圈套里,被紧紧套牢。我该相信江葭白天说过的话,男人这种动物抵抗诱惑的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特别是性的诱惑。这个臭小子,如果真的卖身,但愿能卖个好价钱吧。
我不禁又为潘灯感到痛心,一个纯洁的小姑娘,刚刚将身许人,还沉浸在甜蜜的初恋中,马上就要遭受沉重的打击了。在金钱面前,所谓初恋,所谓纯洁的感情,实在是太不堪一击了。
听着朱晨光的呼吸,感受到这一百多斤肉就睡在身旁,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今晚我随时都可以叫醒他,劝说他不要去给江葭当司机,不要给她勾引的机会。但那又怎样呢?我又凭什么说服他呢?拿身体和性去换钱当然是可耻的,也是朱晨光并不会轻易接受的,但现在谁又能证明江葭真的要勾引他,他又一定会被勾引?他毕竟只是在她的画廊里当一名司机而已。我让他辞职,我能每个月给他发两千块钱工资吗?在生存的压力面前,什么初恋,什么感情,都无足轻重。
086
第二天一大早,朱晨光就起来了,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地下室。我被他吵了一早晨,吃完早饭后百无聊赖,拿出采访时记下的笔记本,想整理出一个写作提纲。但望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又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拟定,开始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我是画画的,以前虽然发表过一些美术论文,也时常有豆腐块大小的散文随笔见报,但能写出这本传记吗?还真没仔细掂量过。画一幅画顶多要几天时间,可写一本书,却是要花费几个月时间的马拉松,我能有耐心一直跑到终点吗,最后去领取江葭准备颁发给我的二十万奖金?
采访的时候觉得金卓如的每句话都很有写头,真正坐下来准备动笔了,却发现哪句话都写不上去,无法连缀成篇。采访了两三个月,怎么对这老头还是如此陌生呢?总觉得还需要到他家去,再与他谈谈,哪怕只是再看他一眼,也许就能激发出我的灵感。
我挠了半天头,最后一拍大腿,决定再去金家!梁莹今天肯定又去那里了,我和她已经两天没联系,她似乎把我忘了,不打算再回来。本来想先打个电话去,又一想,已经这么熟了,还需要每次都事先预约吗?直接去也许能碰到他作画的场面,接触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画画呢,这也许就是我无法写作的原因。我想当一次不速之客。
我走进三眼井胡同,按了金家的门铃,连按了三次,居然没人应声。难道是外出了,不会是去美院上课吧?起码小保姆也应该在家呀。果然,准备按第四次的时候,小保姆来开门了。我问她老爷子在家吗,她说在,在画室里,门铃只连到客厅,所以只有在厨房里的她听见了。她想领我去画室,我朝她摆摆手,一个人走了过去,于是看到了让我醋意大发的一幕。
我走到窗口,看见金卓如正在给赤身裸体的梁莹摆姿势。要摆的是高难度的动态姿势,梁莹站在画室中央的衬布上,垫着一只脚,高高举起手,挺胸抬头,好像芭蕾舞里的亮相姿势。金卓如的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她举起的胳膊,正在摆弄她的身体。
他看来是要梁莹摆出一个即将失去重心的高难度动作,目的是在侧面凸显她臀部和胸部的曲线。她的上身不断前倾,屁股却撅得高高的,而且还要垫一只脚举一只手,难免摇摇晃晃,真担心她一下扑倒在金卓如的怀里。金卓如平时拄着拐杖还颤巍巍的,现在却精神抖擞,估计吃过兴奋剂,这老东西!
终于摆好了一个姿势,我估计梁莹最多能坚持半分钟,看来金卓如要抓紧时间速写了。可这老东西偏不,他让梁莹重新站直了身子,然后后腿向后跨出并伸直,依然抻着脚尖,另一条腿则作骑马蹲裆式,两只手举起抱头……这个姿势摆好后也只持续了二十秒,金卓如似乎只是想让她摆姿势,并不打算画。这样连着摆了五六个,老家伙一双枯皮露骨的手在梁莹身上摸了个够!
摆弄了半天,金卓如终于走到沙发前坐下。而梁莹则把刚才摆好的姿势连贯起来,一个个摆出。摆了一通之后,她又转身,另摆一遍。然后侧身,再摆一遍。如果我是现在才站到窗口,一定还以为她在光着身子跳芭蕾舞。这一老一小不像是画家和模特,倒像是芭蕾舞的学生和教练。
真让我生气的是,梁莹显得很高兴,很兴奋。她正发自内心地要把自己的美丽和性感展现在老家伙面前,这样的展现让她很有成就感。她一直在微笑,并且时不时与金卓如交谈几句。鬓角已经微微沁汗了,但她似乎一点都不累,越摆越上瘾,就像一位宫女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宠幸,即使跳得腿抽筋,也一定要跳下去。终于有一个姿势是抬头挺胸地看着窗外,她一下看到了我。
我差点想猫下身子躲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窥女厕所的小坏蛋。但又一想我才是她男朋友呀,躲什么躲?她看到了我,嘴角的笑意一下子退去了,整个人僵在那里。金卓如也发现了我,过来给我开门。
087
“你怎么来了?”他笑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你是怎么摸我的女人的。我没答话,走了进去。梁莹朝我走过来,突然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你来了?”
我被她这样明目张胆的亲昵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抱住她还是该推开。扭头看金卓如,他依然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拍了拍梁莹微微流汗的后背,拥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她紧紧挨着我,把手搁在我的大腿上。
“你来看梁莹了?她这两天算是进入状态了,与我配合得很好。”金卓如说。
是配合得好,我都看到了。梁莹赤条条香喷喷的身体贴在我身上,使我胸口一阵酸疼,不知道是心酸还是胃酸。我尴尬地笑了笑,对金卓如说:“今天来得很冒昧,本来打算开始写作了,却连提纲都还没想好,还是找不到感觉,就到您这里来再找一找。”
“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就问吧。”
“今天没准备问题,我想看看您是怎么作画的,行吗?”
“这……”金卓如显得很为难,“我活了八十多岁,作画六七十年,几乎还没什么人看过我作画呢。有别人看着我就会不自在。”
“可有的画家人越多反而画得越兴奋。您在美院上课的时候,不是也在黑板上画几笔吗?”
“那不一样,上课是上课,创作是创作。你还是不要看了吧,吃鸡蛋就行了,何必去看老母鸡是怎么下蛋的呢。”
“那您能把最近的创作给我看看吗?”
“你到桌子上去找,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我走到画桌前,桌上已经堆满了【文、】梁莹的素描,总有一【人、】两百张,几乎是把人体【书、】的所有姿势,和这些姿势可【屋、】以入画的所有角度都囊括进去了,剩下的也许就是两人刚才正在摆弄的动态人体了。动态姿势是模特最难摆出也是画家最难把握的,所以放在了最后。难怪梁莹刚才会那么兴奋呢,金卓如的这堆素描如果装订成册,不就是一本梁莹的写真集吗?
即使是最高超的人体摄影大师,拿着最先进的照相机,也难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因为照相机只能记录真实,而金卓如却可以对她的形体进行艺术加工,可以适当地调整各部位的比例,可以任意勾勒出想要勾勒的层次,而任意忽略掉想要忽略的细节,这些都是照相机无法办到的。同画家的眼睛、头脑和灵巧的手比起来,照相机只能是傻瓜、白痴和笨蛋。
梁莹当然看到了这些素描,那么,这些素描对她的心灵产生了多么巨大的震撼,就可想而知了。金卓如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无论在他生命的哪一个阶段,无论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哪怕是在他刚刚出狱的时候,都能赢得年轻女孩子的芳心呢?他凭的是什么?说到底还是他的艺术,他的画。一个女孩子只要爱自己,只要愿意欣赏自己的美,那么,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金卓如的画,进而也喜欢上他这个人。
我本来应该欣赏这些素描,应该庆幸自己能看到它们,因为它们实在太美了。粗看它们都是梁莹的素描,但细看又会发现,其实每一幅在细节乃至比例上都不同于别的任何一幅,感觉不像是同一个人。它们让我觉得,我不止拥有梁莹一个女朋友,而是同时拥有了上百个纸上的女朋友,她们都与我同床共枕过。可我的内心里分明感到一阵阵酸楚,我不愿承认这是嫉妒,又无法欺骗自己。
我把这些素描放到一边,去看已经画好的水墨画。忽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两幅,都题着“出浴图”。画面只画出一个浴池的三分之二,浴池上方有一大朵石雕的荷花。一位古代的仕女,正从浴池中走上台阶,小腿部分还在水里,膝盖以上展现出来。身上只披着一条似有若无的薄纱,将双乳和私处微微遮住,而她的形体也只用几条墨线轻轻勾勒出来,墨线间甚至并没有连接在一起,连双眼和樱桃小口也只是三个点。笔画之简,可以说已经到了极致,人体的慵懒闲适之态却呼之欲出。我将这两幅画反复比较,包括题款和印章,实在找不到任何差异,即使这两幅都是金卓如本人画的,能画得如此纤无二致,也实在令人惊叹!
“这两幅画都是您画的吗?”
“不,一真一伪。你看哪幅是伪作?”
我比较了半天,最后只得摇摇头:“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幅画还是一个月前,小葭带到拍卖会上去的,最后也没拍掉,流拍了。想不到一个月后,小葭就把这样精致的伪作交给我,说有人送来要求鉴定,而真迹呢,也还在她的手上。她告诉人家是伪作,把真迹拿给人家看,人家还死活不相信,一定要让我看看,才肯罢休。”
“本主都说是假的,并且真迹都给他看了,他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是啊,可这幅伪作,人家是花了十万块钱买的,据说买之前还找权威的专家做过鉴定,怎肯善罢甘休?跟你说句实话,这幅伪画的作者,我真想见见,跟他交个朋友。”
“交朋友?”
“是啊。他能把我的画模仿到足以乱真的程度,为什么不自己画呢?而且只是在拍卖会上看了两眼,顶多能搞到两张照片吧,怎么就能模仿到这样像的程度呢,即使是做水印也做不出来啊,真是太神奇了?”
“神奇?”
“是啊,我真是佩服他,他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朋友了。”
“朋友?”
“是啊,我的朋友们,几乎都死掉了。刚回北京那几年,还有许多老朋友到这个小院子里,来看我。每到夏天,我就让小葭在院子里摆上桌子,请几个好朋友来聚聚,聊聊画,聊聊艺术。可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从来不吸烟的,居然得了肺癌,天天锻炼的人,居然长了脑瘤,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就我这么个坐过大狱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居然活到现在。也许是上帝可怜我以前的遭遇吧,他耽误了我太多的时间,所以让我多活几年,让我用这只残废的手,多画几幅画。”
金卓如伸出他的右手,让我看虎口上的那个肉瘤。肉瘤并不大,圈圈老皮包裹着冒出头的肉芽,像一只眼睛在注视着我。我看着那只手,手指上的肉都已被岁月吸干,手背的皮也已经干裂,岁月已经在上面刻下了深深的纹路。恍惚之间我觉得,这已经是一只死人的手,但它依然可以握住画笔,画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人体画来。
最近二十年,他除了去美院上课,几乎从不离开这个小小的四合院,谢绝了一切人际交往,就关在这几间屋子里作画。他的名望一天比一天响,而他也一天比一天远离人群,远离社会,离群索居,与世隔绝。这几间屋子,就像一个大坟墓,而他则是一个活死人。能够走进他这座坟墓的,只有女儿女婿。而我和梁莹如今也闯了进来,给他这个死人又带来了生机。他还要用这双垂死的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