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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大漠祭-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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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住一天,多花不少钱呢。

“嘻,以后你可注意,不要沾上瓶子里的东西。”憨头笑着对灵官说。这是他惟一能装出开心样子的话题。

“你害怕不?”灵官问。

“蝎虎子挨鞭子。怕也得挨。”憨头极力装出轻松的样子,但马上又闷闷不乐了。

病房里的气味令憨头极不习惯。输完液,他就拉灵官出去转。可一到街上,想到自己掏了钱的床位白白空着,又想回去,狠狠睡他个驴日的。

灵官却说:“多转转,散散心。闷在病房里,好人也会闷出病来。再说,现在不转,手术一动,想转也转不成。”

憨头叹口气:“等到啥时候呢?天的爷爷,一天几十块,想想都骇哄哄的。迟是一刀,早也是一刀。白白花那个钱干啥?你给你那个同学说说,能不能早一些?”

“说了百遍了,没用。这是程序,谁都要观察几天呢。再说,肝包虫呀啥的,定在星期六。这几天是没法了,等过几天,再求求。”

憨头皱眉道:“等,还等。那点儿钱,不等动刀子就花光了。纯粹是骗钱。乱查啥呀,明明是肝包虫。一拉开,剥了就没事了,弄那么复杂干啥?……听说,得送礼。不送,人家就不给你排。”

灵官笑了:“这你就别管了。该办的我都会办。”

“你是不是送了?”

“你安心养你的病,管那么多干啥?”

“养?养?这个疙瘩倒是越养越大了,像是天天在长……这倒不要紧,大不了胀死。可钱,你说,咋还?”

灵官说:“有人就有钱。等你好了,我们打狐子抓兔子,生着法儿弄钱。不信还不了那点债。”

第十七章(2)

憨头说:“债是我的,不叫你们还。等一出院,我就分家,债我背。你和猛子去挣娶媳妇的钱。我不拖累你们。”

灵官笑道:“这时候了,说这些干啥?”

“不说?心里憋得慌。几天了,老想说,老没说出来。说明了,心里才舒服些。”憨头吁了口气。

二人出了医院门,到大街上。街上人多,憨头的脑袋都给人呀车呀晃晕了。太阳也迷迷瞪瞪,不似乡下那么清亮,像在作梦。憨头想回去睡觉,可又不忍败兄弟的兴致,只懵懵懂懂跟了他去。到了广场,憨头看到那匹铜制大马,高高在空中,张着大口,扬着蹄子,就说:“人说这马把西营水库的水喝干了,我们才旱。是不是真的?”

灵官说:“谁知道呢?说啥的都有。说好的,说这马张嘴吃的是永昌的草,粪却屙在了武威,肥了武威的土地。听说永昌人雕了个石牛,长长的角,专门用来抵这匹马。谁知道哪个对呢?”憨头说:“怪就是怪。我老觉得这马要倒下来。”灵官说:“我也有这感觉。还是不倒的好。为修这马和台子,花了不少钱呢。一倒,还不是得老百姓出钱。”憨头说:“那就不叫它倒了。”“就是。”二人的语气仿佛真能决定啥大事似的,便都笑了。

路过大十字,憨头说要照个相。他说:“我还没照过啥相呢。照一个,或许以后用得着。”灵官认真地望憨头。憨头笑笑。灵官说:“照归照,可别乱想啥。”憨头说:“我没乱想啥。”心里却在嘀咕:莫非他瞒着我的病?心倏地暗了,但还是挤出笑,进了照相馆。二人合了个影。憨头说:“一样是照,再照一个单身。也许日后用得着。”边说边留意地望灵官,见灵官这次并没异样,才松了口气。

(2)

一进病房,灵官的头便大了。单那股药味儿就叫他受不了,何况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味儿。巴掌大个病房里有六张床。每张床一个病人,一位陪员。只这十二个人呼吸,便是个大污染源。灵官一想到自己吸入的气,是从那些人的口里呼出的,就不由得恶心了。待不了几分钟,他就溜出去了,把憨头一个人丢在病房里。

憨头恰好相反,一从街上回到病房,就似小鸟回了窝,有了安全感。乱嚷嚷的噪音没了,乱哄哄的人流没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逸。当然,这仅仅是他瞬间的感觉。很快,他就感到不安了:他想到了一天的花销。他格外自卑,不敢和同房的病人对视。即使对方随便问他一句话,他也是受宠若惊,堆上一脸谀媚的笑。

同房的那个“肝包虫”,猫个腰,拿个瓶子。瓶里插着从肋下穿出的疏导管。这是憨头最怕看的镜头。一想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就有点害怕,但想起爹妈愁苦的脸,又觉得这个病人很幸运——听说他入院第四天就动了手术。

同病房还有一个是“寒症”。憨头不懂啥是“寒症”。一个老头告诉他就是“气卵子”。另一个腿折了,皇城人,做生意的。两个地方的牧民争夺一块草滩时,误伤了他。一个是阑尾炎。再一个就是告诉他“寒症就是气卵子”的老头,患了怪病,肾里有了块石头。

憨头觉得自己最不幸。

第十七章(3)

(3)

老顺带来了两只鸡,叫灵官送给大夫。灵官提了,去见同学。同学笑了,问:“你这是算打个招呼呢,还是送礼?”灵官不解。同学笑着解释:“先打个招呼,这点也成。送礼嘛,太薄了些。”灵官说:“知道知道,就当打个招呼算了……真正送礼买些啥呢?”同学说:“啥都别买。钱最好。你知道他缺啥?买啥也不合人家的心。不如送钱。”灵官问:“送多少合适?”同学笑了:“当然是多多益善。哪有个啥合适不合适?不过,多了你没有。三五百块钱总有吧?”灵官倒抽一口冷气:“哟,这么多?”“多?”同学摇摇头:“这点多啥呀?人家早给你安排几天,啥都出来了。再说,病人家哪个都想早治好,攀比着送礼呢。”同学就带了灵官去大夫家,提了两只鸡算是认路。

老顺听了灵官的话,牙缝里唏哩好一阵,才说:“反正得花,送吧,送吧。该着咋,就咋……你该花就花,娃子的病要紧……我先回去粜那几颗糇食。”

灵官说:“也不急。花着看吧。住院费也不是一次就交几千。一次五百。等万一不够了,再粜也来得及。上次交了两个五百。手头还有千几呢,花着看。万一不够了,再粜。”

老顺思谋一阵,说也好。沉默片刻,又说:“我还是回去借几个。那些麦子先不粜,万一措手不及时,再粜。”又再三叮嘱道:“该咋花,放心花。娃子的病要紧。”灵官答应了。

老顺回村后,看到莹儿的眼睛跌进了眼眶。猛子却还那个样子,仿佛家里没发生过啥事。老顺很满意莹儿的瘦,认为她长心,便越加反感猛子,就恶狠狠对他说:“你心上也该搁点事了,啥都不能往老子头上压。去,再生发个几百块,要给那些驴送礼呢。”猛子问:“哪些驴?”“大夫。”猛子一听瞪圆了眼:“凭啥?”老顺冷冷地说,“不凭啥。好几天了,说是观察,愣是不排个时间。不送些,怕是到驴年马月了。反正是个冤枉钱,总得花。”

猛子咬了牙瞪着眼,瞪一阵咬一阵,觉得咬瞪也起不了作用,就说:“该张嘴的都张了。不成,就粜粮食。”“粜?”老顺冷笑道:“你就知道粜。粜光了,你喝风去?天这个旱法,明溜溜要杀人哩。去吧,能生发多少,就生发多少。”猛子的喉结动了动,却也没动出一句话来。

老顺蹲在炕沿上,边抽烟,边拧眉头,盘算着能张口的人。灵官妈的眼睛盯着老顺的嘴。老顺嘴里吐一股烟,她的嘴也动一下,想问啥,终于没敢问。

莹儿悄声没气的,怯怯的,有种歉疚,不敢和公婆对视,仿佛憨头的病是她造成的。

“馍馍渣凑个锅盔。”老顺用力吐出一个烟蛋,绕了烟袋,跳下炕来,吩咐道:“见谁都张一次嘴。一块也成,几毛也成,能凑多少就是多少。凡是认得的人,都张一次。”灵官妈说:“也成,谁家不遇事呀?长心的都会帮凑几个。”

猛子说:“我不去。”老顺恶狠狠瞪他一眼:“你不去吃屎去。”猛子说:“挨门挨户我张不了那个口,反正我给生发个百儿八十的。”“也成。”老顺说。

午饭后,老顺从村东开始,灵官妈从村西开始,挨家挨户,说同样的话,求同样的事。憨头住院是件大事。村里人尽了自己的力帮。半天过去,总共借了八百五十元五角。猛子也借来八十二块钱。老顺叫猛子将各家的借款数记下。老顺向来丢三落四,记性不好,可这次哪家几毛哪家几块却记了个清。

第十七章(4)

次日,老顺打发猛子去城里送钱。猛子却说他正打算出去挣些钱。老顺忽想到猛子做事向来毛手毛脚,叫他送钱,自己心里不放心,就自己坐车进了城。

(3)

老顺进病房时,憨头正打吊针。那个患了肾结石的老头,正哎哟呻唤。听灵官说,这老头已动了手术,白挨了一回刀,刀口拉开后找不到石头。听说手术大夫用针在那个肾上刺了个遍,却没找到半星石头。老头子脸色发白,边哎哟边骂大夫是吃稀屎的。

“气卵子”劝道:“算了,算了,别骂了。你还算幸运,没给你把肾全割了扔掉就算不错了。知道不?有个人左腿得了骨癌,却叫大夫把右腿给锯了。”

“就是。报上说了。”皇城人应和道:“有个干部左肺得了癌,动手术时倒把右肺切了。本来还有活的希望,这下,全完了。……还有个姑娘,得了阑尾炎,却叫大夫把子宫切了。”

老顺一听,白了脸,拉了灵官出门,到走廊无人处,说:“听见了没?这世道,该花还得花。”灵官笑笑,说:“花了,该花的花了。”“多少?”老顺急急地问。“五百。都给了主治大夫。本来,还要请那些人吃一顿的,主治大夫说算了,他给他们说说。”“请就请一顿,该花的还得花。”灵官笑了:“请不起呀。吃一顿,没个几百下不来。”老顺惊得张了口,半晌呼不出一口气。

老顺将报纸包的一大包零钱给了灵官,说:“九百。……总算把那几颗糇食保住了。”灵官又给了爹,说:“带多了不好。先放在家里……最好到银行换成整的。零的,拿不出手。”“凭啥拿不出手?零的也是钱。”“不凭啥,人家怕麻烦。”老顺便将那包报纸包着的零钱装进了破纤维袋子。

等憨头输完液体,父子三人出了医院,进了饭馆。老顺说:“你们吃。我带了馍馍,刚吃过。”灵官埋怨道:“吃顿饭能花多少?你细,细了多少年,也没见细下个财把把儿。”憨头也说:“就是。这么远来了,不吃咋行……我吃不多,一点点,多了胀得难受。”老顺说:“你放心吃。人是铁,饭是钢。人全靠五谷长精神,细啥哩?”憨头说:“我是真吃不多。吃上难受。”老顺望望憨头又黄又瘦的脸,心里不由一沉。灵官要了三碗炒面。

老顺问:“那个疙瘩长了没?”“长了。”憨头说,“吹气似的。头一回做B超,才八厘米。第二回,就十五了。现在,我估摸快二十了吧。”见老顺沉了脸不再说话,灵官就说:“吃饭就吃饭,不说别的。”憨头说:“快动了。任它长多快,一刀剜了,就好了。”

灵官说:“就是。”望老顺,老顺却恍惚了眼,不闻半点声息,半天才往嘴里拨一点面条。

吃过饭,父子到街上转了转。老顺说:“你们还是回去吧。没钱,有个啥转头?”辞了儿子,去车站。一路上,心里噎噎的难受,老觉得天阴着。街上人多,但都进不了老顺的心。他心头晃的老是憨头黄瘦的脸。

第十七章(5)

路过东小什字,见一个瘦老头正给人算命,正“朱雀玄武”乱七糟八说得起劲。老顺驻足,见一人被算得头点得像吃食的公鸡一样,就也想算算。等个机会,对那老汉伸出了手。老汉摆摆手说:“我不看手相。我推八字。”老顺不知啥是八字。老汉便解释了一番。老顺慌了:“我只知道我是属牛的。正月十八生的。哪一年,我不知道。啥时辰也不知道。谁管这些呀,活得稀里糊涂,娘老子也没说过。”老汉一听,笑了:“没啥。不推八字也成。给你赶个流年。”说完伸出右手,用拇指在各指节上点了一阵,说:“你是白虎入命。今年家里不利顺。破财不说,还得担些惊恐。”老顺一听,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儿子正住院呢。”老汉说:“破财倒是小事,就怕遇个丧事呀啥的。”老顺脑中嗡了一声,忙说:“不会吧?不会吧?”老汉一本正经说:“我这是按你的流年赶的。”老顺说:“有没有禳解的法子?”老汉捻捻胡须:“这个嘛……”老顺掏出了脏兮兮的钱,多是角票,从里面挑了五张一元的,递给老汉。老汉望一眼老顺和他手中的那些钱,摇摇头,说:“算了,你是个老实人,我也不要你的钱。留几个,吃碗饭吧。”老顺却把那几张票子放到卦摊上,说:“钱是小事。能保住人,给你个牛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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