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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对面是何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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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李想想决定跟母亲好好谈一次。 
  他始终不愿意多谈醉酒这件事,按照如一的思维习惯,她多少会对唐逗有比较多的好奇心,但是李想想对此轻描淡写,只承认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朋友。李想想谈话的重点在父亲身上。 
  李希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现在绝口不提武侠,更不提过往的事,似乎是选择型失忆。不过在李想想的眼中,他仍旧像有什么武侠人物附体一样,发狠地锻炼身体,满脸的神情都是与天下人为敌。 
  李希特无疑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李想想看着母亲的眼睛问道。如一没有说话,但她心里的回答是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要把他接回家来。 
  李想想有些不耐烦道,你们已经离婚了,而且,妈妈,他顿了一下说道,您为什么不能跟项叔叔生活在一起呢?如一愣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跟项叔叔生活在一起呢?他只是来关心一下老同学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李想想道,妈我不知道你是要骗我还是要骗你自己,你们都已经到了直截了当的年纪。项叔叔为什么到我们家来,我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如一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她只好转移目光,不看着李想想。 
  妈,其实你挺有魅力的,李想想认真说道,我以后找女朋友也是按照您这个人版。如一小声道,别胡说了。李想想道,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就因为你这么老了还这么单纯。 
  如一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 
  我觉得他对您是真心的。李想想的声音相当委婉,而且妈妈您知道吗?这是你人生第二次中彩票,是真正的中彩,项叔叔一定能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李想想停不下来地说道,妈,我不能这样下去了,难道我一辈子就蹬三轮打短工吗?我一定要回到学校去。 
  如一忙道,想想,我其实心里比你还要急,但好在你爸爸的情况好多了,等他出了院,我们就不用往医院送钱了,到时候你一定能回到学校去。 
  李想想道,我不光要回到学校去,我还要去法国留学,学习艺术。因为千寻已经到巴黎去了。 
  回来这么长时间,如一还是第一次听到想想主动提起千寻。但是去法国留学这种承诺太惊人了,如一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那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生活在镇水街的人估计都没有做过这么金光灿烂的梦。 
  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项叔叔呢?他不光成功,有钱,而且还是一个好人。 
  可是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啊。如一突然喃喃自语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你爸爸他也不是一个坏人啊。他就是太不现实了。 
  你觉得他心里有我们吗? 
  如一迟疑道,我想还是有的吧,只是我们很难感觉出来。 
  这回是李想想半天没说话,他只是笑了笑,神情在嘲笑和轻慢之间。而且,如一继续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的那么做,那你爸爸怎么办?他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人。李想想冷静道,让项叔叔出一笔钱,把他送到老人院去。 
  如一猛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儿子,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妈,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李想想迎着母亲的目光说道,这么说可能有些残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别说了。如一严厉地制止了儿子。 
  空气,时间,还有丝丝缕缕稀薄的温情,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静止了。那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这时像山一样拔地而起,挺立在他们之间。 
  李想想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就改天再谈吧。如一悠悠回道,再谈多少次,我也不会这么做。李想想也平静道,我从来也没说过他不是我的父亲,可是那又怎么样,生命只是一个偶然。 
  如一自知说不过儿子,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心如刀绞。 
  由于日本的香蕉减肥法风行一时,市面上的香蕉渐渐难觅芳踪,价格反而透明化增长。 
  还是小美妈有办法,她搞到一批又肥又黄的平价香蕉,约好星期六的下午和如一一块去走鬼。她们借了一辆三轮车,车斗上架着一块平板,就这样驭着一平板香蕉到市中心步行街的附近摆卖,不用吆喝,买者众多。 
  车上放着一台电子秤,如一负责上秤,小美妈负责收钱,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正在兴高采烈之际,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小美妈想都没想,推起三轮车就准备离开。但这时三轮车已经岿然不动,定睛一看,原来早有一位城管便衣用自行车锁把三轮车的一个轱辘牢牢锁住,他故意不看她们,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小美妈和如一当然不能弃车而去,只好围着这个城管便衣说好话。城管便衣一言不发,只是摆出正义凛然的造型。 
  这一回出更的城管便衣大约有六七个人,其中的两个和一个卖生番薯的老头冲突起来。那个老头面前放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着紫心番薯,号称是日本种子的板栗红薯。老头倚老卖老,一开始就恶声恶气,城管当然也气不顺,心想你当我们透明吗?做错事还这么恶?随即一个胖城管抄起老头的秤杆,在膝盖上一磕,秤杆便成两截,秤砣也被他扔进垃圾筒。 
  老头一下就急了,抄起扁担冲着胖城管的肚子就是一扁担,导致两名城管把老头摁倒在地,老头的右半边脸被擦破了皮。这时周围的摊贩全急了,大声地和城管吵起来,质问之声不绝于耳,一个个手指头挥来挥去。城管当然自认为真理在握,绝对不肯示弱,和摊贩之间推搡起来。 
  小美妈见状早就抑制不住心里的烦闷,拿起一挂香蕉揪下一只就扔了过去。结果是一花引来万花开,一时间菠萝、苹果、沙糖橘、炒板栗、鲜玉米棒子,还有鞋垫袜子针头线脑,雨点一般地飞了过去。 
  不用说,如一也参加了战斗。 
  这时锁车的城管气急败坏地冲到她们面前,大声呵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但是
现场已经非常混乱,摊贩和城管推拉厮打在一起,锁车城管的叫喊声早已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就只见他粗暴的青筋和夸张的口型。而且转眼间车上的香蕉便毁尸灭迹,结果是他锁住了一辆空车。 
  事发在市中心,云集的围观群众足有二三百人。城管方面只好又组织了人力,开着两辆车的人前来执法。总之事件中至少有三个人受伤,其中两名是城管,最后救护车把他们拉到医院去了。 
  等到暴乱平息以后,天色已近黄昏,摊贩们被带到城管办公室等待处理。 
  办公室正面的墙上挂着大型号城管管徽,两边是“文明执法,依法行政”八个大字。侧墙还挂着一些奖状,其中一面锦旗,上面绣着“刀锋战士”的字样,是某街道办事处送的,估计是扫平了占道经营的走鬼摊贩,维护并整顿了当地的秩序和治安。 
  有一个叫李队长的人给大伙训了话。训完就算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处理,就是每人写一份检讨书,签上名。卖番薯的老头说道,切,我要是会写字,还会卖番薯吗?!众人也是怨气冲天。负责发纸和笔的城管面无表情道,谁先写完谁先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队长走了,发纸和笔的城管也走了。摊贩们都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只好抱着脑袋瓜艰难地写检讨。 
  小美妈的脑门上贴着创可贴,想必是在混战中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这一次她跟如一又像难民一样,比上一回抢大米还要走形。小美妈拿起笔就开始写检讨,心想这还不是跟拉尿一样。坐在她身边的如一却是呆如木鸡,一动也不动。小美妈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努努嘴示意她赶紧写,又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如一不仅仍旧没有动笔,反而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小美妈小声道,香蕉来的嘛,又不是花胶,我再想办法去搞就是了。如一气道,我又不是为了香蕉。小美妈道,那你哭什么? 
  我做人做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是我检讨?!如一说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来,小美妈急忙捂住她的嘴,没好气道,谁做人不辛苦啊?你看看在这里写检讨的人哪个不辛苦?!要不是找饭吃不容易谁跑出来走鬼?你简直莫名其妙,赶紧写啦,写完出去吃面,我都快饿死了。呆在这里有人给你发制服吗?! 
  说来也怪,经小美妈这么一说,如一的眼泪就像有开关一样,刷的一下收闸。她拿起笔来写检讨。 
  这时李队长走进办公室,亲自指导卖番薯的老头写检讨书,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告诉他怎样写。各位凡夫走卒心想有这么好的事?但也理不了那么多,乘机问菠萝的萝、鞋垫的垫怎么写。果然不一会儿就有记者出现在办公室,拍了两张和谐的照片就走人了。 
  如一和小美妈走出城管中心时,天已经全黑了,三轮车要第二天交了罚款才能领回。两个人饥肠辘辘,随便找一家街边店吃一碗面。 
  如一跟小美妈说了和儿子吵架的事,说着说着又两眼通红,她说上学有什么用?就学了一个六亲不认。又说我还以为他跟小美有什么不同,原来全都一样。不过她没有提起项春成的出现。 
  小美妈叹道,你也不要气成这样,其实他们不是自私,只是年轻罢了。等到他们像我们这样,就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希特出院的前夕,李想想离家出走了。 
  他给母亲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走了,叫母亲不要找他,也不要为他担心,他只是想多挣一点钱寄回家,另外也能早一点返回学校。他说他尊重母亲的选择,尽管这选择是错误的,因为父亲的所作所为跟吸毒烂赌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以梦想为名,听起来不那么悲愤,但还是把全家人都带到沟里去了,从此暗无天日。他叫母亲保重。 
  李想想还留下了他在布匹市场挣到的千把块钱,有整有零的皱皱巴巴的票子里,无声地诉说了儿子心头的苦闷。 
  如一觉得胸口很堵,她坐在儿子睡过的床上,她抱着他的枕头,开始是无意识的举动,后来就演变成用枕头捂住了嘴巴,她哭了。哭完她拿出小灵通,拨了项春成的手机号码,但是刚一接通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想,能跟他说什么呢? 
   
  二十四 
   
  李希特出院以后变成了长短脚,就是两条腿不是一般齐,走起路来高高低低,还要借助一根拐杖。拐杖是铁的,比木质雕花那种粗壮许多。 
  都担心他脑子有问题,医生也是这个意思,就没有太注意他骨折的地方。但结果好像脑子毫无问题,只是脑袋上的伤疤不长头发,乱草一样的头发还盖它不住,看着又别扭又奇怪。如一说给他量头做一个假头套。李希特说,我死了你给我扣上这玩意儿我就诈尸。如一由此断定李希特的脑子没有问题,反应还跟原先一样快,一样尖酸刻薄。 
  但是外人都不这么看,包括镇水街的街坊邻里,他们觉得李希特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现在见到人就打招呼,隔着老远他还挥手叫人家到跟前聊两句。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脸上终日乌云密布,喜欢气哼哼地斜着眼睛看人。 
  他现在很随和,话多得要命。 
  有人想试试他是不是失忆,就说有什么什么新的武侠片出来了,你至少要看六遍吧?李希特说滚蛋! 
  有时话多得让人生厌,镇水街上常有些棋篓子当街下棋,看的人都知道观棋不语,李希特一来就大声说输家,双鬼拍门,死硬了。或者说,被人抽车将军,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说得人家很没面子,见到他就烦。 
  多宝路上有一档食杂店,重点是卖绝版老广东零食,比如“飞机榄”,也就是麻辣橄榄,当年吹着唢呐沿街叫卖,住在骑楼上的人听到唢呐声,懒得下楼,就把钱扔下来,卖橄榄的人包一个包扔上楼去,故得名于橄榄坐飞机;“成酸”,就是萝卜切块泡在放有糖精的盐水里,浸泡若干时辰,味道甜里带酸,酸里微咸,然后用长扦子扎住吃;还有米花糕金橘饼等等。 
  这个店为了还原老广州的记忆,仍旧是把糖果、漫画书、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拴成一串一串的,吊在天花板上。看店的老头老了,便在琳琅满目中打瞌睡。平时就只见李希特忙东忙西地帮他卖东西,整个人高兴得要命。 
  他也跑去番薯昌所在的茶餐室,收银小妹年纪轻轻,紧绷绷的脸蛋卜卜脆,他跟人家并排坐着,一路笑嘻嘻的,不知什么意思。 
  但若你以为他摔成了一个色鬼,那你又错了。多宝路上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人称廖叔。廖叔守住一个秤,多事的人都会踩上去看看自己多重,称完放下一元或几毛在一只旧月饼盒里。个别人称完就走了,好像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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