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戏剧集-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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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楷密探报子中军四将四兵四校尉难民（若干人）
〔路楷捧剑上。
路楷（念）恩赐上方剑。
〔杨顺上。
杨顺（念）杀人不留情！
〔同坐。
杨顺恭喜路兄，官升巡按，恩赐上方剑，好不威风！
路楷上感严丞相提拔之恩，又承杨兄相助的厚意，有这上方宝剑在手，我等要杀出个样儿来，以报严府的大恩大德！
〔密探急上。
密探（念）探得机密事，报与大人知！
参见大人！
杨顺命你暗查沈青霞，有何动静？
密探他在保安郊外，每日聚集百姓，习文练武，想必是要造反！
杨顺啊！
路楷往下讲！
密探他在广场之上，设立三个草人，当作箭靶子。
杨顺却是为何？
密探那三个草人，各有名姓。
杨顺嗯！
路楷往下讲！
密探一个是李林甫，一个是秦桧；还有一个，小人不敢禀告！
杨顺你且讲来，恕你无罪！
密探那第三个草人，就是当朝的严丞相！
杨顺你待怎讲？
密探就是严丞相！
杨顺喳，喳，喳，哇呀呀呀！（唱）
可恨青霞太猖狂，叫他自作自遭殃，
先斩后奏不冤枉！
〔路楷作手势，密探下。
〔报子上。
报子报！
杨顺报道何事？
报子大股强盗看看杀到府城来了！
杨顺再探！
报子得令！（下）
杨顺（唱）强盗杀来我心慌！
哎呀，路兄啊！强盗抢州就叫他抢州，夺县就叫他夺县，我等可以置之不理。怎奈眼看杀到府城，你我性命难保，如何是好？
路楷杨兄不必惊慌！紧闭城门，多派兵丁把守，料也无妨！
杨顺倘若攻破城池呢？
路楷你我急速打点金银财宝，贼人攻破西门，我们往东跑；攻破北门，我们往南跑。正是：都督前边跑，巡按后面跟，不管别的事，只管金与银！
杨顺好妙计！哦，哈哈哈！
〔报子上。
报子报！
杨顺又报何事？快讲！
报子贼人把关厢烧抢一空，呼啸而去！
杨顺怎么？他们烧抢了关厢，就跑了么？
报子正是！
杨顺待我谢天谢地！
路楷当谢天地！
杨顺报子有功，下面领赏！
报子谢都督！（下）
杨顺城已解围，你我理当传歌伎，摆酒席，开庆功大宴！
路楷怎奈你我还未立功呢！
杨顺那贼寇不战而退，分明惧怕你我，难道不是一功么？
路楷都督，若欲报功，必须杀几个贼寇，献上人头，才是真凭实据！
杨顺那贼寇岂是好惹的？我若去追杀，万一杀贼不成，反送了我的老命，如何是好？
路楷我倒有一计在此。
杨顺请讲！请讲！
路楷都督点动人马，出城追杀贼寇，倘无贼寇，就杀他几个逃难的老百姓，砍下人头，当作贼寇首级，送往严府，报捷请功。都督啊，恭喜恭喜，都督又要高升了！
〔中军上。
杨顺真乃妙计！请到后面休息！
路楷是！（下）
杨顺中军，吩咐军士们走上！
中军都督有令，军士们走上！
〔四兵、四校尉上。
杨顺军士们，迎敌去者！
众兵嗐！（出城
〔众难民上。
难民甲（念）边疆不静百姓惨！
难民乙（念）家破人亡苦难言！
难民甲唉！真是叫天天不语，呼地地不应啊！看，城门开了，莫非官儿出来放赈？
难民乙不是放赈的，是官兵！
难民甲想是追杀贼寇。那也好，咱们可以跟着官兵回到家乡去了！
难民乙对！咱们闪在一旁，等官兵过去，咱们远远地跟着。
杨顺人马列开！
众兵嗐！
杨顺！胆大贼寇，竟敢造反，该当何罪！众难民老爷，我们是逃难的老百姓！
杨顺一派胡言，杀！
〔兵杀民，难民哭喊，有的被杀，有的逃走。
杨顺众将官，将首级悬挂城楼，示众三日。三日之后，飞送京师报捷，不得有误！收兵！
〔众进城下。
青霞丹雪 第八场
时间前场夜晚。
地点宣府城。
人物沈衮沈褒
沈青霞群众若干人
贾石
杨顺
路楷中军校尉与兵丁
沈青霞（内）父老，兄弟！（唱二黄倒板）
恨奸臣杀百姓天怒人怨！
〔沈褒捧酒，与沈衮引沈青霞上，群众后随。
沈青霞父老，兄弟，屈死的人哪！
〔众随哭。
沈青霞（唱回龙）
为逃生，反落得，首级高悬！（唱反调原板）恨杨顺，冒功劳，比狼阴险；灭天良，杀平民，为了升官。
众百姓，扶老携幼，来逃难；原为是，贼退后，生返家园。
不料想，大都督，刀光闪闪；不杀贼，只杀民，无法无天！
叫一声，屈死的，冤魂莫散；千人哭，万人愤，誓雪奇冤！
我要到，都督府，把理来辩，把理来辩！
〔沈青霞同众拜奠。
沈青霞（唱）杀尽了，贪官污吏，重见青天！
沈衮、沈褒，为父要到都督府与奸官辩理，你等回去，好好侍奉母亲。
沈衮
沈褒儿等愿随爹爹一同前去！
贾石
众沈先生切莫独自前往！（拦阻）
〔官兵上，欲捉大家。沈青霞挺身而出。
沈青霞你们要捉，就来捉我，我正要与奸官辩理！走！
〔沈青霞随兵下。沈衮、沈褒与群众拦阻，沈青霞已下。
沈衮、沈褒、群众与兵开打。百姓无武器，抵挡不住。
沈衮战死。贾石扯沈褒下。群众有伤亡，败下。〔四兵、四校尉、中军引杨顺、路楷急升帐。
杨顺校尉的！
四校尉有！
杨顺今日升帐，非同小可！你们要个个刀出鞘，人人喝虎威！传沈青霞！
〔四校尉喊堂威。
中军将沈青霞押了上来！
〔二兵下引沈青霞上。
沈青霞（唱）哭人头愤怒满胸膛，再与奸官辩一场，
杀身也要把理讲，
百姓含冤天日无光！
杨顺嘟，沈青霞，你可知罪？
沈青霞我何罪之有？
杨顺我来问你：贼寇杀至城外，我出兵迎战，杀死贼寇多名，你为何集聚乡民，奠祭匪徒？
路楷分明是勾结匪帮，背叛朝廷！
沈青霞呀，呀，呸！尔等敌来不敢交锋，使数县人民，困苦流离，人亡家破，已是罪重如山；却又屠杀逃难的百姓，假造捷报，欺君害民，千古奇冤，万民共愤！你一人功名事小，百姓生命事大，你竟以良民鲜血，去贪功邀赏，天理何在，于心何忍？
（唱）那强盗并未把人伤，抢些财宝与牛羊，
你杀百姓天良丧，
真乃匪盗比官强！
杨顺啊！（唱）
青霞说话太狂妄，
敢说匪盗比官强！
人来与爷将他绑！
四校尉嗐！
〔二校尉欲绑沈青霞。
沈青霞我看哪个敢绑？（昂然立定）
〔二校尉不敢上前。
沈青霞（唱）我不怕死怕的是国亡！
有道是忠臣不怕死，
怕死焉能作忠良！（大笑）
走！（下）
二校尉走！（随下）
〔内鸣鼓，斩首，二校尉持人头上，呈验。
杨顺将沈青霞人头送到严府！军士们退下！〔四兵、四校尉下。
杨顺路兄，斩了沈青霞，杀了沈衮，大患已除，我等可以高枕无忧了！
路楷都督，沈褒逃走，沈小霞在家，剪草不除根，必为后患！
杨顺一不作，二不休，要杀就杀个干干净净！待我派人搜索沈褒，再派人前去捉拿沈小霞便了！后堂摆宴，一同畅饮！
〔同下。
青霞丹雪 第九场
时间沈青霞被杀后三月。
地点绍兴沈家。
人物张千（杨顺差官，丑）李万（杨顺差官，丑）
沈小霞沈娘子（沈小霞妻，正旦）〔张千、李万上。
张千（念）有个沈青霞，都督把他杀。
李万（念）去到绍兴府，去把小霞拿。
张千兄弟，奉了杨都督之命，前往绍兴，捉拿沈青霞的大儿子沈小霞，这趟差事可够苦的！
李万咱们苦啊，我看沈家更苦！
张千你怎么替犯人说话呀？
李万人嘛多少得有点良心！你看，沈青霞是个清官，连二儿子也叫杨都督给杀了。这还不够，又叫咱们到绍兴捉拿他的长子沈小霞，这不是赶尽杀绝吗！
张千你不知道啊，那沈小霞是个秀才，在绍兴府有点名声。他听说父亲和一个弟弟都被杀了，还不想报仇吗？都督还嘱咐了咱们，叫咱们见机而行，中途上害了他，回去必有重赏。你要这样替他难过，不肯下手，回去怎么讨赏啊？
李万唉！我实在不高兴作这伤天害理的事！
张千这是公事，怎么说伤天害理呢？来此已是绍兴地面，你我去到府衙投文，然后就去捉拿沈小霞。你可得精神着点，别这么垂头丧气的！现在苦点，回去就阔起来了！
李万走吧！正是：既然作狗腿，
张千怎能不咬人！
〔同下。
〔二道幕开：桌上摆好灵牌、香、烛。沈小霞、沈娘子孝服上，燃烛、上香，拜。
沈小霞爹爹！兄弟！爹爹呀……〔沈小霞、沈娘子同哭。
沈小霞（唱反调慢板）
叹爹爹，与兄弟，身受奇冤！
沈娘子（唱）邪气升，正气落，杀害清官！
沈小霞（唱）老娘亲，在何方，孤身避难？
沈娘子（唱）难道说，抬头望，无有青天？
沈小霞（唱）难道说，不报仇，只把天怨？
难道说，夫妻们，怕死求全？
沈娘子（唱）血海仇，定要报，不辞艰险，你有心，我有胆，同去伸冤！
沈小霞（唱）老爹爹，是忠臣，儿是好汉。
沈娘子（唱）为媳的，也不怕，血海刀山！
沈小霞（唱）叫娘子，急忙去，行囊打点。
沈娘子（唱）为雪恨，舍弃了故土家园！
沈小霞啊，娘子，我倒有一计在此。
沈娘子有何妙计？
沈小霞那奸贼杀害爹爹，分明是削弱朝中清官的力量，你我何不先到济宁，与冯丹雪伯伯共商妙策，为父亲报仇雪恨？
沈娘子此计甚好！待我打点打点，即刻启程。（下）〔张千、李万上。
张千来此已是。（入）你可是沈小霞？
沈小霞正是！
张千（乘沈小霞不备，上锁）官司你打了吧！
沈小霞（惊异）啊？为何将我锁上？
张千有公文在此，拿你到宣府严讯！
沈小霞莫非那杨顺狗官，派你前来的？
张千正是杨都督派我们来的！
沈小霞我身得何罪？
张千那，你跟杨都督说去，我管不着！
沈小霞我有功名，你锁我不得！
张千秀才呀？早革掉啦，也有公事！
沈小霞（唱）赃官作事真阴险，赶尽杀绝无法无天，
急忙便把娘子唤！
娘子快来！
〔沈娘子提小包上。
沈娘子（唱）哪里来的这二差官！
问相公因何故项带铁链？
沈小霞那杨顺派人捉我来了！
沈娘子（唱）听一语不由我愤怒难言！
那杨顺比豺狼还更阴险，此一去难指望能够生还！
啊，差官，我愿与秀才一同前往！
张千我拿的是他，与你不相干！
沈娘子这位差官，秀才一人前去，我放心不下，我一人在家，秀才也必罣念！不如我随了他去，一路之上，也好照管茶饭，省得二位分心！
李万我看，这位娘子说的也有点理。
张千有理没理的，不象官事呀！你几儿看见过犯人带家眷的？
沈娘子就行个方便吧！
张千行方便？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懂得行方便！
沈娘子啊，差官，我这里有纹银一锭，请先收下。在半途之中，我们还有亲友，讨些银钱，送与二位使用。张千这倒还象句话。好，就走吧！
沈小霞走！
张千不走也得行啊！
〔同下。
青霞丹雪 第十场
时间前场后半月。
地点济宁州。
人物
张千
李万
沈娘子
沈小霞冯丹雪（在籍守孝侍郎，生）老院子柱儿（小生）
〔张千、李万引沈小霞、沈娘子上。
沈小霞（唱）过青山望白云仰天浩叹！
沈娘子（唱）走得我力尽筋疲两腿酸。
沈小霞（唱）看前面绿阴阴松林一片，
沈娘子（唱）休息片刻在大道边。
张千（念）你们的事，真难办，没见过犯人起解带家眷！
他一会儿要喝水，
你一会儿要吃饭。
磨磨蹭蹭没有完，
简直是成心误期限！（欲打沈小霞）
〔沈小霞要还击。
李万（念）走上前，忙解劝，不要翻脸，商量着办！
张千（念）这趟差事路途远，为省盘川应当把路赶，他们两人又没钱，
中途路上没吃没喝谁来管！
李万（念）我去说，我去办：你们瞧，济宁州就在前面，赶到城里好打尖，
走不动了就住店。
何必休息在道边，
去到城里多方便！
沈娘子（唱）他道州城已不远，计上心头暗喜欢！
只要那冯公仗义解危难，我不怕困苦与颠连，
金蝉脱壳将他骗。（向沈小霞示意）
沈小霞（唱）挣开铁锁报仇冤！
沈娘子啊，差官！我倒想起来了，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