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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肽谌莸氖焙蜓谓獭�1945—1948年当过法国驻梵蒂冈大使。断言为基督,既要有绵密的逻辑又要有生动的形象。“不留面子”和“常取类型”正好适应了这样的要求。从杂感的直抒己见而言,和论文较为接近,需要有论文的条理和层次。但杂感展开逻辑的方式又不完全和普通的论文相同,因为它是艺术品。鲁迅说过:“通烈的攻击,只宜用散文,如‘杂感’之类,而造语还须曲折。”(注:《两地书》三二)“曲折”在这里并不意味隐晦,而是表现的一种特殊方式。鲁迅不常在杂感里作出直接的结论式的答案,他往往采用对比、暗示、取譬、借喻等等手段,通过客观的叙述揭发内在的矛盾,使人从事物的相互关系中得到启发。例如为了批评出版界的贫乏和草率,他说:“生得又高又胖并不就是伟人,做得多而且繁也决不就是名著,而况还有‘剪贴’。但是,小小的一本‘什么ABC’里,却也决不能包罗一切学术文艺的。一道浊流,固然不如一杯清水的干净而澄明,但蒸溜了浊流的一部分,却就有许多杯净水在。”(注:准风月谈·由聋而哑)这里指出了量和质的关系,量多不一定等于质好,然而量中求质,以一道浊流和一杯清水相比,量多却又包含着达到质好的条件。和一般的推理不同,这些论证都是具体的,以内在的逻辑取胜,读来委婉而又明白。杂感的作用和别的艺术形式一样,重要的是运用生活现象来说明问题,正如演绎数学的时候需要列出正确的方程式,使读者能够根据方程式去寻求答案,水到而后渠成。这样才能耐人咀嚼,令人信服。鲁迅有时还采取具有象征意义的手法通过对某一常见现象的综合和描摹,合乎逻辑地引起人们对更大的问题的联想。《伪自由书》中的《现代史》和《准风月谈》中的《看变戏法》,写的是走江湖的耍把戏,敛钱财,然而意在言外,从作者的暗示中,人们却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国民党政权虏掠剥削、无所不用其极的丑态。沟通这种联想的是由事物本身的逻辑而引起的相互之间的精神联系。类似的例子在鲁迅的杂感里比比皆是。譬如《准风月谈》里的《爬和撞》,就以生理动作比拟精神现象,有力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里反动统治阶级竭力宣传的生活哲学。一种是让人安分守己地“爬”:“耕田,种地,拣大粪或是坐冷板凳”,背着苦恼的命运,“拚命的爬,爬,爬”,“一步步的挨上去又挤下来,挤下来又挨上去”,并且借此培养他们的错觉,使他们“认定自己的冤家并不在上面,而只有旁边——是那些一同在爬的人”。另一种是专门对付“爬”得不耐烦的人的办法:“撞”。发行“航空奖券”,制造投机机会。“这比爬要轻松得多,手也不必用力,膝盖也不必移动,只要横着身子,晃一晃,就撞过去”。撞得好,“妻、财、子、禄都有了”。撞不好,“至多不过跌一交,倒在地下。那又算得什么呢,——他原本是伏在地上的,他仍旧可以爬”。“爬”和“撞”是统治阶级一手制定的控制人民、防止反抗的办法。鲁迅以具象的动作画出了抽象的哲理,通过内在联系把两者结合起来,写得丝丝入扣,无懈可击。这不是论文的推理,因为它借助于生活的形象;也不是小说的描写,因为它仍然以议论为主。这是杂感展开理论逻辑的特殊的手段和方法。
在展开理论逻辑的时候,形象在鲁迅的杂感里起着很大的作用。他不仅常常通过比喻的方法,援引例如:媚态的猫”等等动物的特点概括或一人群的精神面貌,便是描写直接论列的对象,也往往能够深入一点认为立国之基在于民。主张实行德政教化,以求淳风化俗,抨,绘声绘色,铸成“锢弊”的“类型”。譬如他写舞台上二丑扮演的清客之类的佞伪,在说明他依靠权门,凌蔑百姓,帮着主人吓唬和嘲笑被压迫者之后,接着说:“不过他的态度又并不常常如此的,大抵一面又回过脸来,向台下的看客指出他公子的缺点,摇着头装起鬼脸道:你看这家伙,这回可要倒楣哩!”(注:《准风月谈·二丑艺术》)文章表现帮闲们一面受着豢养,一面预留退路的性格,鞭挞忮心,直逼肺腑。作品所描画的对象愈具有代表性,它的社会意义也就愈普遍,这正如鲁迅说的:“盖写类型者,于坏处,恰如病理学上的图,假如是疮疽,则这图便是一切某疮某疽的标本,或和某甲的疮有些相象,或和某乙的疽有点相同。”(注:《伪自由书·前记》)触类旁勇,更足以引起人们的普遍警诫,不过形象的作用也不限于写出“类型”而已,它还往往突出矛盾,加强论点,深化了问题的论述。譬如鲁迅劝人不要相信那些冠冕堂皇、俨乎其然的文章,掌握其夸大、装腔、撒谎的实质,他以读文学作品时需要打折扣为喻,举例说:“称赞贵相是‘两耳垂肩’,这时我们便至少将他打一个对折,觉得比通常也许大一点,可是决不相信他的耳朵象猪锣一样。说愁是‘白发三千丈’,这时我们便至少将他打一个二万扣,以为也许有七八尺,但决不相信它会盘在顶上象一个大草囤。”(注:《伪自由书·文学上的折扣》)“猪锣”和“大草囤”都是非常形象的,它以具体的画面说明要讲的道理,使人一见就懂,一想就通。形象在这里表现了雄辩的力量。其实不仅砭锢弊是如此,在描写正面事物的时候,鲁迅也从来不曾放松形象的烘染。他善于利用故事的具体性,略加综合,以勾画他所推崇的人物。例如《且介亭杂文》中《忆韦素园君》一文写韦素园认真的性格:“一认真,便容易趋于激烈,发扬则送掉自己的命,沉静着,又啮碎了自己的心。”文章接着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因此记起,素园的一个好朋友也咯过血,一天竟对着素园咯起来,他慌张失措,用了爱和忧急的声音命令道:‘你不许再吐了!’我那时却记起了伊勃生的勃兰特,他不是命令过去的人,从新起来,却并无这神力,只将自己埋在崩雪下面的么?……”这里的惋叹,有爱惜,有赞扬,有批评。从蘸满着感情的笔触里,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素园。鲁迅的心是沉重的,读者也感到同样的沉重。这正是“画眼睛”的办法,其稍殊于小说者,不过夹叙夹议,始终保持着杂感或散文的特点而已。此外如将急于流布亡友的遣文比作“捏着一团火”(注:《且介亭杂文·白莽作〈孩儿塔〉序》),以说明迫不及待的心境;将自己的杂感集说成是“在深夜的街头摆着一个地摊”,“有的无非几个小钉,几个瓦碟”(注:《且介亭杂文·序言》),以“深夜”比拟黯重的时代气氛,以摆“地摊”绘状自己在艰苦条件下千方百计地宣传革命真理的平凡而伟大的感情。前者有些许夸张,后者带一点廉虚,然而又莫不简括精到,一律以形象出之,表现了一种富有情趣的动人的风格。
这种风格的形成也和作家作用的语言有关。鲁迅是语言艺术的大师,造语精密,词汇丰富。他经常向口头语言学习,经过加工而写入文章。还主张适当地采用外来语法。在谈到自己小说语言的时候,又曾经声明:“没有相宜的白话读社会学和心理学。接受弗洛伊德的理论,但不同意他的本,宁可引古语,希望总有人会懂,只有自己懂得或连自己也不懂的生造出来的字句,是不大用的。”(注:《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这在杂感里表现得更为显著;而时用排句,间有对偶,则又往往增加语言的变化,加强文章的气势。鲁迅杂感包含着多方面知识:社会、历史、科学、文化,古今中外,无不网罗。因而在文章里也出现了和这种知识相适应的博采众长的语言。不过就大体而论,作为骨干的仍然是加了工的口头语:简洁,凝炼,有力。这种精密活泼的语言不但有助于理论逻辑的准确展开,而且使抽象的概念血肉丰满,给人以难以磨灭的印象。再加上作家幽默的才能,讽刺的手腕,貌似冷峭而内实热烈的气质,这就使他的杂感具有非常突出的个人风格。这种风格启发了广大的青年,杂感的“作者多起来,读者也多起来”(注:《且介亭杂文·序言》),三十年代后期甚至出现了被称作“鲁迅风”的杂感流派,在激烈的斗争中不断地发挥着教育人民、打击敌人的战斗作用。从“五四”开始逐渐发展起来的杂感,也由于鲁迅的实践和倡导,终于成为中国现代文学中运用便捷和影响深远的一种文学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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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鲁迅(下) 第三节:《故事新编》
《故事新编》出版于一九三六年一月,全书收故事八则,如《自选集·自序》所说,都是“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从开手创作到结集成书,前后经过十三年。由于写作时间的不同,作家世界观的改变,在生活概括和思想熔铸上,后写的五篇较之先写的三篇都有显著的发展。鲁迅在回顾小说创作的时候,曾经说明其艺术概括的手段是:“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注:《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故事新编》对于历史材料的处理,恰如《序言》所说明的,用的正是同样的方法:“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至于把现代生活细节大胆地引入历史故事,突出其针砭流俗的意义,更是鲁迅式的战士性格的体现。这些都以鲜明的特点构成了八篇作品前后一致和精炼独创的风格。
第一篇《补天》写于一九二二年,曾以《不周山》为题收入《呐喊》第一版。作品根据女娲“抟黄土作人”(事见《太平御览》引汉应劭《风俗通》)和“炼五色石补天”(事见《淮南子》)的神话,描写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类母亲淳朴浑厚的形象。鲁迅在《序言》中自述其最初的意图是:根据佛洛伊特的精神分析学,“解释创造——人和文学的——的缘起”。佛洛伊特(注:佛洛特(S。Freud)是奥地利精神病理学家,他认为一切精神现象都是受“下意识”支配的杨雄(前53—18)又作“扬雄”。西汉哲学家、文学家、,而“下意识”的内容则是平时受压抑的情欲。这是反动的资产阶级心理学的一个流派)学说对资产阶级文学有很大的影响,在鲁迅翻译的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里就可以看出明显的痕迹。用“性的发动”(注:《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来解释人类和文学的起源当然是错误的,但《补天》的主旨却不限于此。全篇写原始宇宙气象雄伟,景物瑰丽,仿佛一幅色调浓烈的油彩画。女娲抟土作人时充满着创造的喜悦,补天的辛勤展示了劳动的壮美。作品的具体描写实际上已经冲破佛洛伊特的“理论”,表现了例如劳动等等远为广泛的生活。写作中途,鲁迅读到一篇道学家攻击新体情诗的文章,强烈的反感使他的笔锋不得不从神话转到现实,于是在“女娲的两腿之间”出现了“一个古衣冠的小丈夫”(注:《故事新编·序言》),渺小而又滑稽,作品的主题到这里有所扩大,产生了联系现实斗争的反封建的意义。不过描写不及前半舒展,结局也较为仓卒。把现实生活细节引入历史题材,鲁迅自称是“油滑的开端”(注:《故事新编·序言》),但从以后七篇继续遵循这一准则看来,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作家有意施展“幽默才能”以创造新的艺术形式进行社会批判的一种尝试。
四年以后,鲁迅从北京来到厦门,一个人住在石屋里,面对大海,又从古书里掇拾材料1787年再版。本书集中表述了康德的先验唯心主义体系特,完成了《奔月》和《铸剑》。《奔月》写神话里夷羿和嫦娥(事见《淮南子》)的传说。善射的羿射下过九个太阳,射死过封豕长蛇,一切大动物和小动物,最后“射得遍地精光”,只好在“无物之阵”(注:《野草·这样的战士》)中奔驰,天天和嫦娥一起吃乌鸦炸酱面。嫦娥熬不过这样的生活,终于吞下金丹,独自向天上飞升。而昔日的弟子逢蒙又在这个时候出现,欺世盗名,利用向师傅“偷去的拳头”施放冷箭,想置羿于死地。鲁迅安排一个典型的环境,勾画羿的正直的性格,写出了一个勇士的孤独的心境。《铸剑》发表时原名《眉间尺》,取干将铸剑、其子报仇(并见《列异传》与《搜神记》)的故事。作品写的主要是这个传说的后半段。黑色人是作品着力描写的对象,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代人复仇似的,具有一种热到发冷的性格。一言一动,都象主角眉间尺背上的宝剑一样:寒光逼人。眉间尺把复仇的事业付托他,连同自己的头和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