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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海上花魅影-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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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镜如这二年,家况一年不如一年,水如被赛金迷昏,虽添一个人出来,家事仍无人管。其时仍不知华如已中了,捐了知府、分到了江苏一切情形。不过时常记念他,如说:“长毛退尽,于今数年,为何不归?”
正在这两日想华如,不料,这陈亮轩差的人竟寻着镜如家,问准了,便将书取出。镜如以为无什紧要的,懒得起床,月如便代大哥将书拆了。起初不知陈亮轩是何人?才至此看了,方知阿莲、雪花尚在他家,大家喜之不尽。镜如看完了便说:“难为他。”拾酒菜、肉饭供给他。
临走时,便送了些盘费说:“我即着人来接我家的人,你回去多多拜谢你老爷、小姐并孙少爷,日后重重酬谢。”这人回去了,便将魏家尚好,待他亦好的告诉了一遍。陈亮轩得知了魏家居处,便将求亲的说话,写了一封信寄与镜如。镜如得了信亦知陈家底细,且阿莲亦往他家已久,即将阿莲许他,当作酬谢。即时回书答应了。
亮轩得了信,就请了二位媒人,由玉山过常山,不到四日,便到镜如家下礼,并代致亮轩的意思说:“女家有人主婚,小姐不必搬来搬去。在我家已住了多日,如亲生孙女儿一般。就去请这边少老爷过我们那边玩两个月,捡出吉日便在我家主婚。一切开销,这边少老爷可不必费心,未知可否?”
镜如正愁这两年家道窘急,无钱嫁妹子。听了这话合了心,连说了:“遵命。”当时便允了。媒人便请镜如动身的日子。镜如心里记挂妹子,便允与媒人同去。
次日,收拾起身,三日半到了陈家,一切见面常礼毋庸细赘。阿莲见了亲哥,雪花见了旧主人,其亲热伤感足足坐谈了一夜。兄妹二人皆说:“自从反乱,除赵姨娘、春云死了的不算,其余均皆离而复合,独有二哥不知去向。”二人又揣度了一番。雪花在旁暗中流泪。
过了数日,亮轩择出吉期。一边镜如主婚,遂与阿莲下了个小脚遗毒。芰亭是年轻的人,哪知世务?见阿莲这般美貌,这般小脚,又见阿莲件件稳重,并他公公亮轩亦喜。
雪花即服待新姑爷,心想:“回家亦不见华如,有何趣味。且闻得家中已换了一个样子,镜如已将玉英收了。自已年纪已大,回家亦是赘瘤一般。”因此雪花在陈家住下了。镜如等妹子满了月后即便回家。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意外遭两人错配 梦中事一半先灵
却说,华如无钱不能讨亲,有才得知说:“先生回家再来下聘,是一番事两番做,率性成就了。”有才当时便帮先生下起聘来,邹家见下了聘,便问:“吉期检在何日?”华如不能答应。
有一班同年,皆是阔少爷,知华如再不能向有才开口。遂大家凑起份资,送一千银子婚费来,华如再三不收,同年说:“此银子是零星凑来,其本人大半已出京,何从送还?”华如只得收了。遂即另租了一个大宅子择吉成亲。
闲文不叙,且说华如这日成亲,拜堂时忽然记着雪花:“不知雪花今在否?前闻先生说:‘在玉山。’可惜玉山非我出京的便路,我此次讨亲后,必回家乡看看,再去寻雪花未迟。”一面想,一面拜堂,至送房以后,再看这个邹小姐,是一个圆面,牙齿微微有点露的,相貌不恶亦不丑,却两只脚异常之小。
华如见了,私下说:“可惜,这脚若是我老大、老三见了亦不知喜欢如何了?”新人见华如不睡,自己不好去睡,偷眼看丈夫,他是粉搓面团一般的新贵人,自己心上倒禁不住起来。坐不住,上床连鞋不脱,睡作一团,看看丈夫犹未起,只得睡着等。
不一时,华如亦起身在房中踱来踱去,心想:“我上半世际遇原未如此。我父亲与先生做了一世的时文偏不能中,因他自己为理法所拘不能变化,二人便说:‘时文是害人的东西。’我若无时文,焉有今日。”由此一想,不觉面有笑容。这邹小姐见了,便以男女成亲自然是喜欢的。再看华如正脱去衣服,这邹小妞又惊且又爱,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便不能安睡,即坐起笑面相迎。华如亦恐冷落了新人,便一只手握了新人的手说:“妳为何起来?”这邹小姐便心跳不能回答。
一时,华如睡下,不能无情,将邹小姐浑身摸着,绝无动人的好处。这邹小姐以为丈夫喜欢她,便将一只小脚架在丈夫身上来。华如心想:“我不是喜欢这个的。”又恐怕邹小姐怪他冷淡,只得由她。
这边,邹小姐觉丈夫在她身上摸了半日,忽然将手歇住,便呼呼的睡了。弄得这邹小姐不上不下心中着急,只得着力捏了他一把,岂知,华如正在做梦,梦见雪花走到房中说:“你有了新人,脚又小,今日是记不得我了。”华如听了,自己记得未曾与邹小姐成了亲一般,急了便说:“没有,我是不爱小脚的。老太爷从前吩咐过三件事害人。惟时文已得好处,这句却违背了。其余何尝干犯。”只见雪花尚有话说,却被邹小姐打醒,此时眼中、心中只有雪花,哪有邹小妞。可怜,邹小姐候了半夜只得睡了。
这边,华如晓得邹小姐心事,心想:“今夜难为她,明晨再安慰她未迟。”不料,次早华如末醒,邹小姐已醒,心想:“这丈夫恐是呆的。”便推醒了华如说:“你我既为夫妇,为何无半点恩爱?”
华如觉得不好回答,半日说:“我何尝不知恩爱?只因我心中有事。自长毛反过,我已三年未曾回家,究不知家中大小平安与否?昨夜想了一夜,小姐可晓得上半夜我未曾睡着。”小姐道:“明日回去再看,此时何必想它。”又将小脚架在华如身上,不准他起来。华如心想:“尔这人真错配了。我实不知小脚的好处,只见小脚死的好苦。大脚妇人如我师母一般的,便能耕种养她丈夫。所以我爱雪花亦是爱她脚大能做事。反乱时若不是她将我银子挑出,我还要讨饭。”一面想,一面便要将新人的小脚推掉起来。邹小姐知他心不在自己身上,留也无益,只得听他。
原来,华如一心要想出京,次日,便与有才说知。有才亦说很好,随即通知他丈人,丈人便叫他家眷带去,华如只得答应。各人收拾了三、四日,华如便带了家眷,同了有才父子,此回便雇了四乘双套的驴轿至天津,下轮船至上海。华如要邀有才由杭州过衢州、常山再到玉山,以便自己好看看家乡,有才应允。便由上海至杭州,再从杭州搭了江山船,由富阳、严州、兰溪一路均系上水,又经过龙游,便知家门快近了。
不一日到了。华如一人进了村,四围一看,满目皆非,自己房屋亦不认得,还是家人胡雄看见,认得二少爷,赶忙进去报了。华如见各处均是小屋,知是长毛烧的,眼中已是流泪。随后见了大哥与三弟,兄弟不觉吃一惊,见大哥满面烟釉,瘦得如棺材里倒出僵尸一般。老三是瘦得如昆腔《醉菩提》戏中所唱的,有二句可以持赠,说:“棱棱的瘦骨几根,瘪瘪的筋皮一片。”华如问了方知水如讨了亲便瘦得这般,由与三弟妇见了,方知亦是小脚,心中明白。
于是众人一一见过,镜如又将阿莲已与了玉山陈家一节说了一遍。当时彼此,因又谈及雪花,遂又互相叹赏。华如又将在京已中了两榜,捐了知府分发江苏,并已曾娶亲,多亏大家凑赀一切告知,并说:“此时讨的邹小姐已在船中。等我先打探家乡可有房屋?你们可否无恙?然后再将轿子接她。”
镜如听了,忙叫轿子抬去接。不一时抬到,并行李亦来了。大家相见毕,华如方说:“船上尚有我的东家,要送他到家,我须住一月方回来。”
随着月娥等收拾出一间房将邹小姐安顿好。一时并不见赵姨娘、春云二人,问了方知为小脚不能逃难死的。华如听了心想:“小脚女人真是造孽。”一面看收拾了,然后仍辞了合家回到船上,有才接着问了,知是他安顿已好。随即开船至常山,过山不到四日已到金家了。华如一心记着雪花,住了三、四日便要想到他妹子处看看,一则认认亲,二则便好将雪花带回。
这日,遂带了土仪,备了礼物到陈府来见了亮轩。口称太老姻伯,便即见了妹夫、妹子,看见雪花在旁,心中欢欢只不好言语。兄妹相见自有一番亲热处。阿莲知她二哥是要将来到江苏候补,便于这日亮轩与华如接风吃酒后,夜间邀到房彼此各诉乱离分散以后的情形。谈至四更,然后令雪花送华如到书房中安睡。
原来,这书房即是陈芰亭的,芰亭成亲后便无人睡。雪花便大胆与华如各诉相思。华如说:“我已讨了一个人,即日回去,妳看好不好?”并说:“不日我弄了钱,要到苏州候补去。”雪花自做过梦后,一路狐疑,今日果见华如得了官,满心喜欢,便问:“我呢?你可将我丢在这里么?”
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冷眼旁观知利害 热心独抱替勤劳
却说华如听见雪花说:“你可将我丢在这里么?”华如便与她顽笑,欲试试她的心,说:“妳在这里很好,且逃难出来,各处岂无与妳好的?妳又生得招爱,我何必带妳去。”雪花听了信以为真,便说:“好!好!好!我可做尼姑去。”眼中就滴下泪来。
华如看见雪花急了,便说:“我此来为什么?若说看妹子,何必这般要紧。”便说要接她回去,同到苏州去候差委。又告诉雪花讨的邹小姐脚小不能做事、我不合式并当夜未曾成亲的话,细细说与雪花,雪花方才感激。便问华如:“你在这里住几日动身?”华如说:“后日便动身,妳可收拾,收拾。”二人说至天将明时方散。
次日,华如又与妹子谈说在京并逃难情形,又与亮轩及妹夫谈至多时,方才回房。雪花跟进来说:“我已收拾好了,今日大家早睡,明日好起身。”说了便走。
次日,雪花一早进房说:“轿两乘已雇好,快些辞了大家好赶路。”华如听了,便叮嘱了妹子一番,又谢了亮轩祖孙收留二人之恩,遂带了雪花上轿。
在路不必细述。赶了二日便到家。雪花又与各人见了,伤感了一回,华如便当着大众说:“要要雪花为妾。”大家听了亦说:“应该。”当日便告了天地祖宗,收了雪花。
是时,家已无人管。吃烟的吃烟,爱小脚的爱小脚,华如原是读书人,更不将家事放在心,此时又要起会变产业弄钱去候补。家中所有出息,经手人赚了一皮,拿在账房各人抢着就用。
是时,月如年已二十岁,常想:“我家自长毛反后尚可整顿,无如大哥是家主,吃烟一概不问,讨了三个嫂嫂皆是小脚,不能做事。家中下人是一定不可少的,若是个个能做,何必要这许多男女仆妇,费这许多工食。二哥偏偏以时文中了,未做知府,闻得他已亏空一身。记得我公公托梦与父亲,父亲又交代我们说:“一时文、二鸦片、三小脚皆是害人的东西,我从前不信,今日想想一点不错,不知这三个哥哥如何了局?眼见家业留得有限,我若不寻个生路,便是同归于尽。”
又想:“天下最聪明的便是读书人,若将此聪明用在管家立业,家业必兴。如种田、凿地皆有讲究。闻得现在外洋设了六个学堂,内有农学,是说耕种的专门讲究。此外,化学、重学、汽学、电学、矿学均皆学了有用,何必要将心用在时文,得了两榜便将别人弄得亏空不算,还要将自已的家业变光。至于妇人小脚,其害处不但不能保自己的性命,据我想想,家中养了猪亦是不会动的东西,但养了便有肉吃,若养了不动的小脚,不但无好处,且添出男工、女仆的工食出来,又且不能管家,真真小脚要它何用?若将天下妇人尽放了脚,不要说使她种田,添了多少农夫,就使她种种棉花,理理蚕桑,得利亦不能计数。再不然帮帮男人做事,亦且各家均得了好帮手,何至再去雇人,又何至如养猪一般白白养她。我想:妇人岂不知男子苦楚,吃吃力力在外赚钱供给她,惟其脚小不能相帮,故亦有心无力,此种妇人亦是有的。若说鸦片,原是外洋出的,闻得外洋人知它害人并不吃,不知中国人何以迷在这里头?若天下人不吃烟,省了这笔开销,积算起来,每日天下多的钱真真千千万万,且人人不吃鸦片,何事不可为?若吃了鸦片,男、女生的儿子闻系骨头皆软的。且近年我们村坊皆种鸦片,可知天下亦系如此。我想:此三件,惟鸦片为最毒。我虽年轻,切不可吃。至于时文,我小时未用过功,与它无涉。若小脚,我是见我们家里共有五个人为小脚送了性命,倒也罢了,至于三个活小脚,我看她们如同钉了脚镣的一般。其中三哥最苦,亏他会得服伺,想是前世三哥欠她力气的。”
因此,月如每见他哥嫂六人,暗中点头嗟叹,以为此六人不知如何了局?又见二哥收了雪花,却又暗中喝彩:“果真妇人脚大的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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